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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 第 333 章 刘老登大舞台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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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进神情踌躇的退了出去。

    先使人去传皇帝口谕,叫九皇子回去,自己则继续留在殿外,等待即将到来的父亲和朝中重臣们。

    待到刘彻过去,便见年轻的皇长孙立在殿外,稚气未脱的面庞上尤且带着几分茫然。

    祖父……就这么轻轻把九叔放过了?

    刘进与九皇子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甚至于因为周夫人同皇后的关系,乃至于九皇子自己的品性影响,叔侄二人之间关系很不坏,这回的事情传出之后,他也一直都在为刘氏之中这难得的端方君子捏一把汗。

    毕竟他已经从九皇子和皇帝的近侍们口中得知了那父子二人之间惊心动魄、图穷匕见的一段对话,当然也做好了祖父为此震怒非常,下令惩处这个儿子的准备。

    尤其这回祖父因此晕厥——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时常陪伴在老人家身边的皇孙难道还不知道吗?

    祖父上了年纪,对于身体的康健和日常保养看得极重,即便没有先前那些言论,只是致使他晕厥这件事,也足够九叔喝一壶了。

    可他怎么都没想到,祖父醒来之后居然没有发作九叔,反而出言替他推诿责任,将他打发走了……

    正满腹疑惑不解之时,父亲带着几位重臣匆忙赶来了。

    他忙迎上前去,将祖父的口谕告知。

    同时,又难免不动声色的去打量父亲的脸色。

    皇帝与九皇子说了些什么,那是皇室内部的事情,外臣无从得知,刘进当然也无需为他们解惑,只是他心里边儿隐隐的有些揣测。

    父亲一向都是祖父肚子里的蛔虫,兴许他明白祖父为什么会作如此反应呢?

    只是叫他失望了。

    对于这个可能叫大多数皇室成员大跌眼镜的结局,刘彻只是淡淡点一下头,并没有流露出吃惊的神色来。

    他向前几步,抬声奏请:“儿臣刘据,在外求见父皇。”

    在刘彻身后,宰相、御史大夫,乃至于宗正和两位大将军也纷纷出声。

    略微过了会儿,便有皇帝近侍客气又疏远的前来传话:“陛下累了,不见人,请皇太子代理国事。”

    几人齐齐一怔,面面相觑起来。

    刘进也不由得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上了年纪的天子刚刚经历了一场猝然的晕厥,醒来之后又不肯召见朝臣,将朝中诸事委托于皇太子之手,虽然储君一系没干过什么亏心事,但是落到朝臣们眼里,总归也好像另有蹊跷似的。

    好在皇帝毕竟是皇帝,真正论起政治手腕来,能把这个稚嫩的孙儿吊起来打。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恹恹之下发出的命令可能引发政治上的危机,旋即做出了反应,传召殿外几人入内。

    内侍在前引路,刘彻居后,剩下人紧随其后,入内给皇帝请安。

    刚刚经历了一场变故,皇帝明显有些心力不足,强撑着坐起身来,脸上却还是没多少血色。

    他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太子?”

    刘彻忙近前道:“父皇,儿臣在此。”

    便听皇帝道:“朕卧病期间,军国大事皆由你裁决,不要叫朕失望。”

    刘彻应声。

    皇帝又看向其余人:“尔等要尽心尽力,辅弼太子才是。”

    众人唯唯。

    如此短短说了两句话,皇帝便流露出疲惫的样子来,叫内侍搀扶着重新躺下,摆摆手,打发他们出去了。

    刘进看着祖父如今的情状,着实有些担忧——摒弃掉皇家不可避免的勾心斗角之外,他对于这位祖父,其实也是很有感情的。

    他在祖父身边待的时间,比在父亲身边待的还要久。

    想要留下来陪伴,但是皇帝已经坚决的表露出不要来打扰我的意愿,又有谁能违逆呢。

    刘彻已经做了几十年的皇太子,堪称是根深蒂固,此时皇帝身体不适,由他来代行职权,并不稀奇。

    而丞相和御史大夫,乃至于宗正见了皇帝,知道他头脑尚且清明,并不存在受制于人的情况,自是心悦诚服,马上着手协同皇太子稳定朝纲。

    至于两位大将军……

    这俩明显是铁杆的不能再铁杆的皇太子党,大概率不论怎样都会站皇太子的。

    经历过短暂的群龙无首之后,大汉王朝这个庞大而强盛的国家机器,终于顺畅的运转了起来。

    ……

    自打九皇子往建章宫去见皇帝,周若冰的心就悬了起来,在寝宫里等了又等,都不见人回来,眼皮子也开始不安的跳动。

    再得知建章宫紧急封锁,皇后已经赶了过去,那感觉简直不亚于五雷轰顶了!

    皇后的亲信倚华前来传话:“皇后娘娘说了,夫人留在宫中,不要外出,至于九殿下那里,她会尽最大的努力。”

    周若冰听此不详之言,险些当场晕过去,满心焦灼的等了又等,到最后,都快要不抱希望了,却又有皇后处的人来报信:“九殿下正在皇后娘娘处,马上便就能回来了!”

    周若冰乍喜乍惊:“这……怎么会……”

    是啊,怎么会如此?

    不只是她,皇后也深感疑惑。

    小九在陛下那儿所的那些话,她听了都觉得胆战心惊,倘若说陛下不为之动怒,那是不可能的——不然他是为什么晕过去的?

    可醒来之后,怎么又一声不吭的把人给放了呢?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李元达的嘴里:“他在想什么啊?总不能是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当场失忆,把之前的事儿给忘了吧?”

    “不能,”嬴政思忖道:“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会记得九皇子,打发他离开,又替他脱罪?”

    几名内侍持灯在前,将这黑夜割开了一道口子。

    刘彻负手在后,稳步前行的同时,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的给出了答案:“因为他虽然是个老登,但也是个讲道理的老登啊。”

    “八皇子跟李广利要死,是因为他们的确炮制了巫蛊案,不是吗?”

    “而九皇子有什么错,又该以什么罪名来惩处他?”

    空间里边几个人都怔住了。

    而刘彻很肯定的给出了答案:“他当然没有罪,他说的全都是对的——也正因为如此,才会叫我爹恼羞成怒,最后当场破防,原地晕厥过去。”

    “最能刺痛人心的就是真相,你们觉得,他是会为虚无的指控而愤怒的人吗?”

    如八皇子那样无理无据的指责皇帝,他会觉得好笑,轻蔑的看这家伙垂死挣扎,可九皇子不一样,他真的是在有理有据的指责皇帝!

    正因为皇帝无从辩驳,所以他才格外难堪!

    这要怎么去惩罚九皇子?

    甚至于惩罚他这件事,本身就跟皇帝做登的准则相悖——他只杀他觉得有罪,觉得该死的人,而以他的评判标准来看,九皇子没有任何过错。

    他当然可以耍赖,说九皇子不敬君上,把大不敬这个万金油搬出来,但如此一来,就极大的违背了他的准则,这也就相当于否定了他先前的所有行径——因为他践踏了自己制定的底线。

    这才是皇帝即便醒来之后也一直恹恹,不愿见人的缘故。

    朱元璋冷笑一声,对此给出了评价:“虽然不干人事儿,但还是有点逼数的。”

    刘彻听得莞尔,笑完之后,却是若有所思:“不过,我这位九弟,或许会给大汉带来一些前世不曾有的变化呢。”

    ……

    刘彻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皇帝,这会儿紧急上架,自然是轻车熟路,不会出现什么过错。

    后宫有皇后镇守,当然也没人敢兴风作浪。

    只是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皇帝却始终把自己关在建章宫里不肯见人。

    不只是不愿意见皇后和皇太子,连同朝臣也不肯见,负责诊脉的御医住在里边儿,宫门一关,里边的动静谁都不知道。

    对于储君一系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因为政治上的交割已经完成了。

    皇帝在神志清楚的情况下,在宰相、御史大夫和宗正的见证下将国家托付到了皇太子手中,说得难听点,他现在是死是活,对于储君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但就在这种紧闭持续到第七天的时候,刘彻亲自去拜访了自己的九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回,怕还得叫九弟走一遭。”

    九皇子对此有些迟疑:“大哥,非是我不愿前往,而是此时此刻,父皇只怕未必想见到我……”

    回想起先前之事,他为难的额头生汗,用手帕擦了擦,如实道:“我是不会作假的,如若父皇再问,我还是会那么说,我倒是无妨,只是怕父皇若因此大动肝火,却不知是否会有上一回的幸运了。”

    刘彻笑着宽慰他:“放心的去吧,无妨的。”

    他数了数日子:“过去七天,足够父皇想清楚了。”

    又告诉九皇子:“我叫你去,就一定能保住你,九弟,你且宽心。”

    九皇子轻叹口气,向长兄行礼道:“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

    内侍前去回禀,道是九皇子在外求见的时候,皇帝正独自坐在殿内出神。

    这也是这些时日以来,他惯常有的姿态。

    听了内侍言辞,他难以避免的回想起数日前那个孽子对自己的冒犯,一股烦闷之情油然而生:“不见,叫他滚!”

    内侍毕恭毕敬的应了声,马上就要出去的时候,却又被他叫住了:“且慢。”

    皇帝迟疑再三,终于叹息着道:“还是叫他进来吧。”

    不多时,内侍引着九皇子入内,这对曾经亲近过,也曾经决裂过的父子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都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说话啊,”皇帝面无表情道:“你来求见朕,还等着朕跟你说话吗?”

    九皇子踯躅一会儿,跪下身去:“儿臣有罪。当日若非儿臣言语过激,也不会……”

    皇帝冷冷的觑着他:“真是虚伪啊——你是真心觉得自己说的不对吗?”

    九皇子下意识道:“当然不是。”

    皇帝又冷笑了一声。

    九皇子嘴唇动了动,缓缓开口,解释道:“儿臣当日的错,错在以言语致使君上身体受损,并不是错在言论本身。”

    皇帝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前倾一些身体,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狐疑的质问他:“朕错了吗?”

    九皇子怔了怔,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的,您错了。”

    皇帝眸色猝然一寒:“朕的确存着平衡朝局的心思,可这难道错了吗?一旦两级失衡,权柄外落,因此造成的恶果,又由谁来承担?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你可知道,君主的仁慈,本身就是罪恶!”

    九皇子有些茫然,讷讷道:“我,我听不太懂这些话。”

    又问:“您是在诡辩吗?”

    皇帝:“……”

    皇帝为之语滞。

    而九皇子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是陛下,万物都该是有度的,您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逾越了那个尺度。”

    “朝廷上的事情,您要胜过我万千,个中细节,我分辩不清,但是我很清楚,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您无需再试着说服我了。”

    皇帝又是长久的默然。

    良久之后,他忽的道:“你知道当初那场火,是朕让人放的吗?”

    九皇子顿了顿,道:“大概有所猜测。”

    皇帝注视着他:“后悔吗?当时冒死冲进去救朕。”

    九皇子摇摇头:“不后悔。”

    皇帝有些疑惑的挑了下眉。

    九皇子道:“您选择做阴谋的炮制者,我选择做一个忠君的孝子,是您的鬼蜮伎俩错了,不是我的孝道错了。”

    皇帝又一次被刺痛了:“你在跟谁说话?注意你的言辞!”

    什么鬼蜮伎俩,这也太难听了!

    而在恼怒之后,他又有些落寞。

    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朦胧间回想起了另一张面庞。

    曾几何时,他们脸上都有着如出一辙的赤诚。

    皇帝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如若再有火灾,朕身陷其中,你还会毫不犹豫的去救吗?”

    九皇子有些迟疑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皇帝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九皇子犹豫着问:“您想听真话吗?”

    皇帝果断道:“朕累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