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西宫那边儿使人前来传讯,说陛下今晚被朝政绊住,无暇前来,请您早些歇息……”
刘彻将将睁眼,就听内侍柔和低沉的声音隔着帘幕传入自己耳朵里。
紧接着就是一道温和的女声:“知道了,你去吧。”
皇后娘娘?
刘彻饶有兴味的品了品这四个字,再瞧一眼自己身上的穿着乃至于明显属于小孩子的肉肉的手背,心里边便有了几分底。
地上铺着厚且柔软的毯子,他没穿袜子,正随意的坐在地上玩棋。
旁边跪坐着两个年轻的宫女,眼睛一错不错的关注着他。
刘彻没有抬头,甚至于连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一手按着面前的棋谱,眼睛仍旧落在面前的棋盘上。
却听帘幕外有少女清脆的声音响起,语带埋怨,替自家主人抱不平:“皇后娘娘,您不能再这么纵容下去了!”
她说:“近来王贵妃行事愈发张狂,连您的面子都敢拂,今天可是十五月圆之夜,她都敢打发人去请陛下,依我看,您该给她点颜色看看,叫她知道谁才是后宫之主——”
皇后的声音仍旧是平和的:“王贵妃身怀有孕,身体不适,当然想要陛下前去陪伴一二,这有什么值得指摘的呢?没有比陛下的皇嗣更重要的了。”
她说:“玳瑁,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玳瑁却尤且不服气:“怀着身孕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皇子可是陛下的嫡长子呢!”
皇后短暂的沉默了几瞬,然后再度温和出声:“去织室看看,给皇子置备的衣裳都好了没有?他近来抽条快,原先的里衣都有些磨脖颈了。”
玳瑁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奴婢这就去。”
行个礼,退了出去。
帘幕之外,皇后重新执起了刚给女儿做了一半的衣裳,神色如常的吩咐侍从们:“打发人去少府送个信儿,以后就叫玳瑁留在织室当差吧。”
近侍们心下一凛,情知是方才玳瑁所言触及到了皇后的底线,是以才会被遣出椒房殿,引以为戒的同时,恭敬的应了声。
虽然王贵妃近来声势日隆,虽然皇后的宠爱日渐淡薄,但是任谁都无法否认,要真是硬碰硬的话,王贵妃决计无法与皇后相争。
虽然同样出身微末,但是皇后的娘家人,却要比王贵妃的娘家人争气的多,在陛
更要紧的是,陛下的长子乃是皇后所出。
那位小殿下出生的时候,陛下已经十岁了。
彼时他坐拥四海,权柄在握,唯一欠缺的,就是一个儿子了。
而皇后,亦或者说是皇后腹中所出的皇子,完美的弥补了他的欠缺。
有儿子的皇帝,才能说是一个完整的皇帝——他有后继者,他无需面对来自于宗室的觊觎和冷箭,乃至于臣民们的怀疑与不安。
皇帝的狂喜可想而知。
下令恩赐天下臣民的同时,也毅然将出身微贱的宠妃送上了皇后之位。
而在那之后,对于皇长子这根独苗更是极尽宠爱,说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摔了浑不为过。
即便后来又有了别的皇子,即便此时王贵妃除了肚子里的皇嗣之外,还有一个已经两岁的皇子,也没有人会怀疑皇长子在陛下心里的地位。
是以真正有智慧和远见的侍从,都非常能够理解皇后此时看似懦弱的选择和面对王贵妃锋芒时的退避。
王贵妃争,是因为她不安,畏惧可能跌落高台的未来。
但是皇后没有这样的不安。
她只需要等。
安分的等到最后,就能得到一切。
当今陛下是太阳一样强烈又耀眼的人物,怎么可能容忍别人违逆他的意思,亦或者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掀起风浪?
玳瑁力劝皇后与王贵妃相争,已经触及到了皇后的处事准则,得到皇后的警告之后却不以为然,再度出言抱怨,最后被皇后下令迁出椒房殿,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皇后低垂着眼帘继续做着针线,神态平和恬静,一如往昔。
不可否认的是,直到现在她都是美丽的。
也只有这样的美丽,才能在数十位美人当中被皇帝一眼相中,受到宠幸。
但后宫里是从来不缺美人的,皇帝显然也完全的具备有一个皇帝该有的风流本色,在情意绵绵的几年过去之后,很快将目光转移到了新的猎物身上。
而皇后在这个过程当中所表现出来的柔顺与平和,极大的拔高了她在皇帝心目中的评价。
以至于他在出门游猎,亦或者是因为旁的缘故离宫的时候,都能十分放心的将少府乃至于宫中诸事交付到她的手上。
对于皇后来说,皇帝的信任,是比宠爱还要重要的多的东西。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并且绝对不容许别人打破它。
夏妈妈是侍从皇后多年的旧人,打从她诞下陛下头一个孩子就陪在她身边,更加谙熟她的秉性,见玳瑁如此,也不稀奇,只是悄悄掀开帘幕,有些不放心的瞧一瞧皇长子。
父母失和,难免会影响到孩子,以帝后如今的关系,当然算不上是失和,但情谊冷淡,总归难免。
皇家的孩子早熟,皇长子如今也八岁了,怎么会看不懂皇后如今的处境和贵妃的僭越?
夏妈妈有些担心他。
打眼一瞧,她微微一怔。
皇长子生的俊秀,很像他的父亲,此时正随意的坐在地上,专心致志的摆弄面前的白玉棋子,看起来好像浑然没听见方才那几句话似的。
夏妈妈心下微动,眉头短暂的蹙起一点,很快又松开了。
她悄无声息的放下了帘幕。
……
那边厢,刘彻一心二用的同笋人们分析。
“不太对劲儿。”
他摆弄着棋子,说:“这个世界的背景设置,与我所在的时代极为相近,但是时间不对。我对应的身份的刘据,我的父亲是刘彻,可是现在的——我是说这个世界里的我,还太年轻了。”
空间里几个人神色微动,很快了然。
朱元璋率先坏笑起来:“你是想说这个世界的你还很年轻,没那么登,对吧?”
刘彻被他噎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后破罐子破摔的认了:“没错儿,就是这样的!”
他说:“这个时间对我来说真没什么难度——老实说,我以为会选择父子失和、太子起兵的时间点让我过来呢。”
垂垂老矣却愈发残暴,怀疑一切的年迈皇帝。
锋芒毕露,羽翼已成的盛年太子。
巅峰对决,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现在这样儿,算什么啊。
过家家吗。
其余几人都觉得有些奇怪,李元达被极品故事浸淫的最久,此时不由得提出了异议。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的刘彻,也就是彘儿现在的爹,其实是白绢男主啊?”
其余人都愣住了:“啊?”
李元达迟疑着给出了理由:“十八岁,足够成熟,但是还不算太老。”
“后宫里有失宠却得到信任的皇后,美艳又跋扈的贵妃,还有其余诸多女人。”
“在原先的世界里,刘据是七岁做皇太子的吧?这个世界别的地方都差不多,皇后也好,皇长子也好,就是有一点不一样——彘儿这个皇长子都八岁了,还只是皇长子,不是皇太子。”
李世民不由得抖了抖眉毛:“元素都齐全了,就差一个跟别的女人都不一样,叫皇帝欲罢不能的女主了……”
这话才刚说完,嬴政就眼疾手快抓住了掉落的白绢,展开瞧了一眼,神色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李元达,有点东西。”
其余几人一窝蜂挤了上去:“叫我康康,叫我康康!”
“武帝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多了一项本领,他能听见周围人心里的声音!”
“也是到这时候他才知道,看似端庄的皇后其实是道貌岸然,娇艳明媚的贵妃其实是个恶毒跋扈之人,而他后宫里的女人们更是各怀鬼胎,没一个善茬儿。”
“武帝为此大失所望,满心被欺骗的怒火,直到他在后宫见到了一个被贵妃欺负的小可怜,原本想着帮她一帮,没成想却听见她心里边还在骂他——娶这么多女人,早晚有天马上风?”
“武帝被气笑了,朕倒要叫你看看,朕到底会不会马上风!”
“故意点了这小女人到他身边,周围后妃妒忌的眼睛都绿了,结果她心里想的却是呜呜呜那盘菜真好吃,我还要再来一口?!”
“他把这小女人带到了身边,就是想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可爱的小心思?”
“这一日,侍奉的近侍险些被吓死,他们向来尊贵傲慢的陛下居然会跪下身去,温柔小意的求一个小婕妤吃药……”
嬴政:“……”
其余人:“……”
注重身体健康的嬴政:“谁生了病还敢留在朕周围,想把病气过给朕吗?知道妨碍朕长生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吗?!”
注重身体健康的朱元璋:“咱生病的时候你衣不解带的伺候着都未必会被打动,你病了不赶紧挪出去,还等着咱伺候?你是哪个啊?!”
李元达:“虽然但是……”
李世民幸灾乐祸的接了下去:“男主是刘彘哎!”
众人安寂了几瞬,继而齐声欢呼:“好哎!!!”
刘彻面无表情的揉了揉太阳穴:“靠这就想攻略刘彻?”
笋人们异口同声:“彘儿,你不懂爱情!”
刘彻冷笑一声:“是你们不懂刘彻!”
“后妃有两幅面孔,刘彻不会大失所望。”
“因为他曾经也是皇子,他的母亲和姨母曾经也是宠妃,他也曾经是那些乖巧面孔当中的一个,所以他当然也知道,今时今日自己面前那些乖巧的面孔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心思和机窍。”
“皇后道貌岸然,贵妃心狠手辣,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又没有伤害到他的切身利益,无所谓。”
“你喜欢的猫抓伤了过路的人,你会把它打死吗?”
“后妃有两副面孔带给刘彻的震动,还不如你咒他马上风来的大——后妃道貌岸然害的是别人,你搁这儿咒朕会死在床上,你脖子很铁啊?”
“还有这个突如其来的本领……”
刘彻挠了挠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刘彻——得到之后,短时间内他肯定是没心思往后宫跑了。”
后宫有什么?
女人,孩子。
说的直抒胸臆一点,就是女色跟亲情上的慰藉。
都是他消磨时间的玩意儿。
新的刺激点出现之前,还算是有点兴趣。
但他这会儿能听见别人的心声了——这是多有意思的事儿啊!
有这项本领,谁还想玩女人啊!
他问李元达:“你要是能听见周围人心里的声音,你还会进后宫?”
李元达愣了一下,忽然兴奋起来:“这不得去前朝见见人,再让武将们聚在一起喝喝酒吗?!”
他问李世民:“你要是能听见周围人心里的声音,你还会进后宫?”
李世民呆住了,回神之后,雀跃道:“这,这可以跟承乾和青雀、小九他们神交啊——哪里还怕父不知子,生出后来的龃龉来?!”
他问朱元璋:“你要是能听见周围人心里的声音,你还会进后宫?”
朱元璋怔了一怔,畅想其中,下意识道:“那不得去前朝嘎嘎乱杀……”
刘彻又问嬴政:“你要是能听见周围人心里的声音,你还会进后宫?”
嬴政怔了一怔,畅想其中,忽然激动起来:“——赵高跟胡亥死定了!”
“所以说,”刘彻耸了耸肩:“能干的事情多了去了,谁有兴趣搭理后宫一个女人在想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