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烜回到明王府的时候,只见满府的缟素。
在这冬日寒风之下,加上下过雪,乍然一看,一片悲凉萧瑟。
王府门口的侍卫都穿着丧服,见是他,惊得上前跪下行礼,个个都掩不住的悲伤。
景烜看到王府门前挂满缟素的画面,便瞬间双眸发红,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是在侍卫的行礼剩下回了神,然后身形一歪,整个人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即便东青眼疾手快,也没能拦住他摔下马。
本就连着几日赶路回来,已经体力不支疲惫不堪的景烜,在这一刻,再没有一丝精气神撑得住了。
满是风霜的面上憔悴不堪,在无边的悲寂下,显得愈发难看。
是东青和一个手下将他扶起来,如木头一样扶着进了王府。
丧事已经几日了,该吊唁的人之前都来过了,如今府里很安静,正堂那里,便是设做了灵堂,此时,东宇等人正在守灵。
常安公主几行人尚且还没回来,不过大概也知道此事,正在回来的途中了。
听到动静,东宇和山奈冬葵二人都看来,见到是他,震惊之后急忙起身冲过来,膝盖着地,叩头请罪:“殿下,属下无能,属下罪该万死,没能护好王妃!”
山奈和冬葵二人也声声请罪,带着自责悔恨的哭腔。
景烜没理会他们,因为他看到了棺木。
他推开东青和另一个手下,很用力,才迈出了步伐,进了灵堂,走向那个黑色肃穆的棺椁。
明明不远的,但是,他走了好久了,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靠近的时候,扶着棺椁才没有瘫软在地上。
撑住身体后,他颤抖着伸手去,想要打开棺椁的棺盖,看一看……
可山奈突然起身冲来,在景烜旁边跪下哀求:“殿下,不要看,王妃……王妃那个样子,您会受不了的。”
景烜却不为所动,依旧要打开棺椁,连着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赶路,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如今,只剩一个执念撑着了。
他一定要亲眼看看,一定要看,不然,他怎么能相信?
明明离开时还好好的人,她终于给了他那么一点回应,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明明只要他回来,他们就能好好相守了,很快,他们的孩子就能出生了。
可现在,她却躺在了冰冷的棺椁之中,成了他不敢想象的模样。
他明明已经没多少精气神了,可用尽最后一股力道,还是让他拉开了棺盖。
因为本来也还没封死。
再揭开里面盖着的白布之后,里面的人,就这样落入了景烜的眼中。
甚至,称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了……
残缺的半边头颅,破碎不齐的身体,还有都拼凑不齐的残肢和……
景烜窒息了好一会儿,顿感喉间血气翻涌,嘶哑用力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就确认这是她?”
这样根本辨认不出是谁的残骸,或许不是她的呢?
她怎么可能会死?他从未想过她会死。
景烜只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个时候了,还存着一丝侥幸。
东宇上前来,跪下悲伤道:“找到的时候,这些……上面和旁边,还有随同肢体一并被撕碎的衣物,以及散落的一些饰物,都是那天王妃身上穿戴的,不远处还找到了王妃编写的医药典……”
其实已经够了,他究竟在奢望什么?
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彻心扉。
阴森寂寥的灵堂之中,如野兽一般的哀嚎和撕心裂肺的痛哭,终究是响了起来,他跌跪在棺椁旁边,痛不欲生。
最终,景烜再度吐血,昏迷在了棺椁旁边。
又是一番惊乱。
等衍王夫妇和静华长公主母子得知景烜回来赶来时,就听东宇禀报说,景烜承受不了打击,吐血昏迷在棺椁旁边。
几个人除了唏嘘,便只剩下心痛了。
自从褚欢死,他们除了心痛褚欢的惨死,便是担心景烜,如今景烜赶回来了,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褚欢母子的死,和帝后脱不了干系,如此丧妻丧子之痛,景烜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只怕接下来,大周要大乱了。
也是这时,施庆山到来,见到他,衍王夫妇和静华长公主母子都冷了脸色。
静华长公主眉梢一扯,说的话有些尖锐嘲讽:“施公公来做什么?莫非是陛下不满明王擅自回京吊唁亡妻,派你来问罪的?”
她这样,看似是诘问施庆山,但是施庆山代表皇帝来的,且这等话算是揣度圣意,是有些犯上的。
但是,她实在是愤怒,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就算再容不下褚欢,可褚欢怀着皇室的嫡长孙啊,他竟然下得了手,让褚欢如此惨死,一尸两命已是惨绝人寰,竟然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褚欢都想了办法躲到奉国寺去了,竟然还躲不掉这个劫难。
褚欢救了她的儿子,对她有大恩,要不是衍王妃拦着,她早就冲进宫去质问皇帝了。
一到来就被静华长公主发难,施庆山也是心里苦。
他也不想来啊,他可太知道现在来明王府是什么样的差事了。
明王妃死了,明王殿下刚回来,正是悲痛愤怒的时候,而明王妃的死,就算实际上不是陛下的人杀的,但是也脱不了干系,明王殿下的怒意,不可能不对着陛下。
但是陛下派他来试探,他也没办法。
施庆山小心道:“长公主,奴婢只是奉命来慰问明王殿下,殿下丧妻,回来吊唁乃人之常情,陛下怎么会问责呢?您言重了。”
静华长公主冷笑:“原来陛下也知道人之常情四个字啊,既如此,他怎么就不能放过一个为母报仇的女子呢?就不能看在孙子的份上,放过孙子的母亲呢?”
说着,静华长公主又转而冷笑,愈加嘲弄:“哦,不对,他连孙子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放过孙子的母亲?连子孙都这般残害,他也知道人之常情?!”
静华长公主这好不委婉遮掩的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让在场的人皆变色。
施庆山沉了脸色道:“长公主慎言!”
深吸了口气,但是施庆山的眼神还是极为凌厉:“长公主,您这是胡说什么?明王妃的死,和陛下有什么关系?您这样污蔑君王大不敬,可是死罪!”
别说其实算起来褚欢不是皇帝的人杀的,就算是,那也只是暗地里,表面上绝不能是,否则,皇帝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静华长公主愤然道:“若是死罪,那你就让陛下赐死我啊,他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
她不只是因为褚欢的恩情才这般为褚欢不平,也是是在唾弃皇帝,怎么就那么残忍狠毒?
怎么,就这么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