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日,驻跸辽河。”
“是日,汗曰:“色特尔色棱有误会师,命蒙古诸贝勒会议色特尔色棱罪。”蒙古诸贝勒拟罚水库色特尔色棱驮甲胄马二、空马八,共罚马十,奏闻於汗。汗曰:“罪俟班师后再议。”遂将所献十马,不纳却之,允色特尔色棱朝见,蒙古诸贝勒叩拜汗。
此处的辽河,其实是指西辽河的南源老哈河,蒙古语称之为“老哈木伦”。史称乌候秦水、土护真水、老河、土河,清季始称老哈河。老哈河与西拉木伦河汇合之后,就称为西辽河。西拉木伦河流域是察哈尔部的核心地盘,所以后金大军的逼近,在察哈尔留守部落中也引起了剧烈震动。
有蒙古人逃往明朝,大概是去报信,或者求救。结果遭到了总兵官乌讷格的追杀。乌讷格,又译作武纳格,他祖上是蒙古人,但从小是在海西女真的叶赫部长大的。很早的时候就带着72人归顺了努尔哈赤。乌讷格能文能武,在后金的地位很高,此时的职位是蒙古左营的固山额真。是后金政权中,地位最高的蒙古人。
十一日当天的驻扎地点应在老哈河红山水库下游的拐弯处,即东、西孟家铺子,李家营子村一带。之前的路程后金军一直是在往西走,到了老哈河河畔,就不再往西,而是溯哈拉木伦河向南行军。
“十二日,驻跸辽河。是日,率每甲喇乘马大臣一员,每牛录步兵十人打猎。是日,总兵官乌讷格、副将苏纳,追捕时败走之同党男丁,寻找其妻子来归,皆全完聚,编为户口。是日,乃集众大臣及巴雅喇等,宰牛一、羊四、设筵宴之。”
当天,皇太极还设宴款待了众大臣及摆牙喇,可见摆牙喇的地位确实很高。抵达老哈河流域后,后金军并没有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显得非常放松。为了补充肉食,甚至还“率每牛录步兵十人打猎”。
“十四日,仍驻辽河。是日,率每牛录步兵十人打猎。”
从十二号开始,后金军基本就没移营,连续打了三天猎。为什么停下不走了呢?他们在等人。等谁?当然是后金最重要的盟友科尔沁。
“十五日,蒙古科尔沁部土谢图汗、图梅、孔果尔老人、达尔汉台吉、希讷明安戴青、伊儿都齐、乌克善、哈坦巴图鲁、多尔济、两桑阿尔寨、索诺木、拉布希喜、穆寨、巴达里绰诺和、在达席里、达尔汉洪巴图鲁、色棱、拜斯噶尔、额森、达尔汉卓里克图,达尔汉台吉之子等二十三贝勒率兵来会。”
“来时,汗率两大贝勒及众台吉,迎於三里外,遇之。於遇见处,即下马近前,拜天,行三跪九叩头礼,乃还行幄。(以顺天竟会师,是以拜天)”
“汗坐於中、两大贝勒各坐一侧,众台吉分两翼坐。土谢图汗率其众贝勒叩见。土谢图汗近前叩拜,行抱见礼,次与两大贝勒相拜,互行抱见礼,次与众台吉,按齿序相拜,行抱见礼毕。”
“孔果尔老人及诸贝勒、汗、两大贝勒、众台吉、察哈尔诸贝勒、喀尔喀诸贝勒、巴林诸贝勒、扎鲁特诸贝勒,照前依次行抱见礼毕。”
“土谢图汗、孔果尔老人,以所携酒进献汗与两大贝勒先饮之。於是,令土谢图汗、图梅贝勒坐於右,孔果尔老人坐於左,诸贝勒分坐两傍。宰牛十、羊二十,取酒百大瓶,宴之。科尔沁六旗诸贝勒以朝见礼进献、土谢图汗马十、图梅贝勒马十及孔果尔老人马十、达尔汉台吉马十、伊儿都齐马十、乌克善马十;进两大贝勒各马二,不纳悉却之。扎赖特部诸贝勒来,半途复引军还。”
女真人通常称姥爷为老人。孔果尔的女儿博尔济吉特氏,嫁给了努尔哈赤,所以孔果尔算是皇太极兄弟的外公。
科尔沁部是后金最重要的盟友,为了等待与科尔沁部合兵,皇太极在这里足足逗留了五天。双方会盟,显得很隆重,互相见礼,搞得非常热闹。不过扎赖特部走到半路上又回去了,很不给面子,可见蒙古各部对于伐明还是顾虑重重。
《清史稿》中记载,皇太极为此还专门征询过科尔沁部的意见。“壬戌,次辽河。丙寅,科尔沁奥巴以二十三贝勒来会。上集诸贝勒大臣,议征明与征察哈尔孰利,皆言察哈尔远,于是征明。”
当然这个所谓的征询意见也是面子上的。大军都走了这么老远的路,难道你说不打就不打了吗?至于去打察哈尔,察哈尔主力早就跑到归化城(今呼和浩特)去了。路太远,准备不足,没法远征。
确定征明的方案之后,后金联军结束游猎,挥师南下。
“十六日,次辽河沟一带。”
“是日,赐科尔沁部图梅贝勒、希纳明安戴青两贝勒雕鞍马各一。命选其蒙古羸瘦马匹,遣还之。”
科尔沁部的两名台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被遣返了。可能是中途打了退堂鼓,惹得皇太极不高兴。不过考虑到科尔沁的盟友地位,还是留了些情面。
】
辽河沟的具体位置史书中均未记载,推断为今波罗和硕乡附近。这里是羊肠子河汇入老哈河的河口。距离后金军打猎的下游拐弯处约五十公里,符合后金军的行军规律。而且附近的地貌也非常符合辽河沟的说法。
红山水库(当然当时还没有水库)上游一带水流骤减,地势也不再平坦,有很多山沟。后金军称之为辽河沟,是非常贴切的。
“十七日,驻跸辽河锡伯图路。”
路是女真人对于地名常用的命名方式,比如建州女真的老家就被称为“胡里改路”,胡里改是指乌苏里江,表明建州女真的发源地是在今乌苏里江流域。图和路的意思相近。
锡伯图路就是指锡伯河地区。蒙古语称之锡伯高勒(鲜卑河),即锡伯河,又名阴凉河、石碑河。锡伯河发源于内蒙与河北省交界的茅荆坝, 一路跌宕山野,流经喀喇沁旗旺业甸,美林、王爷府、四十家子、锦山、龙山,驼店,牛家营子等八个乡镇及赤峰市郊区,在红山区西部与阴河汇流,成为英金河,全长二百余里。
从后金军前后的动向来看,他们所抵达的地方很可能是锡伯河与阴河汇合之后的英金河河口,而不是真正的锡伯河河口。
因为如果要到锡伯河河口扎营,那就要到今天的赤峰市红山区了。路途稍远,足有120里,而且赤峰市红山区在偏西方向,等于是绕了远路。
所以个人更倾向于,后金军仍旧是沿着老哈河逆流而上,渡过英金河,在今元宝山镇、马家湾一带扎营。而英金河是锡伯河的下游,称之为锡伯河也不为过。当然也不排除后金军走了冤枉路,但是这种可能性很小。
“十八日,驻跸辽河查木噶斯地方。”
这个查木噶斯具体位置也没有找到记载,但是地名中带着辽河两个字,说明仍旧是在老哈河沿岸。从这里也可以应证之前后金军的行军路线,是一直沿着老哈河逆行的,不太可能从英金河转道赤峰。
如果按每天五十公里的行程来算,推测为老哈河西岸,今元宝山区以北,古山广场附近。
“十九日,驻跸苏布迪塔所在之城。”
苏布迪塔,又作苏布迪、苏布地、束不的,是朵颜喀喇沁的首领。这一部落是朵颜人,属于兀良哈人的一支。严格来讲,不是真正的蒙古人,反倒跟女真人亲缘很近。朵颜早先还是明朝的藩属,但在成祖时就叛变了。后来又成了喀喇沁部的下属,所以又称之为朵颜喀喇沁。但跟真正的喀喇沁还是有区别的,其立场也是一直摇摆不定。
有趣的是,苏布迪同时还兼任明朝朵颜三卫都指挥使,不过是个墙头草,一直在明朝、蒙古、后金,以及喀喇沁本部之间摇摆。随着察哈尔林丹汗西进,摧毁了喀喇沁本部,明朝对此无能为力,朵颜已经彻底倒向了后金。
而明朝方面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蓟辽督师袁崇焕还试图拉拢苏布迪,并且信誓旦旦地向崇祯皇帝保证,苏布迪将成为“陛下的肉长城”。
有很多学者把苏布迪背叛归咎于崇祯禁止给朵颜卖粮,好像只要给苏布迪卖粮,苏布迪就会给明朝卖命似的,真是幼稚可笑。所以也别觉得崇祯有多么无能,至少比现在许多专家学者还是靠谱的。
崇祯元年冬,朵颜确实严重缺粮,但是崇祯皇帝也不是说不卖,而是要求袁崇焕“计口授粮”。就说朵颜有多少人口,就卖多少粮,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朵颜衰落已久,是非常小的一个部落,全族男丁只有几千。如果一口气买太多粮食,明显有问题嘛!搞不好这些粮食就屯了下来,成了皇太极的军粮。
何况皇太极此时是带着两万余大军来的。就算苏布迪对明朝忠心不二,又能咋滴?难不成为了大明牺牲全族?想想都不可能嘛!所以不管明朝卖不卖粮,只要皇太极大军一到,苏布迪这个带路党是当定了,不想当也得当。指望他给大明当肉长城,真是白日作梦!
朵颜老城在今喀喇沁旗龙山镇龙山村,锡伯河西岸。所以很多资料都认定,后金军是绕道去了龙山村。但笔者仔细推断之后,认为不太可能。
如果后金军十七日确实去了赤峰的锡伯河河口,那么直接南下至龙山村是可行的。但是十八日后金军又到了辽河查木噶斯,如果要到朵颜老城,得再从查木噶斯绕回去。连续地绕来绕去,实在是不合逻辑。这是打仗,不是旅游!
事实上,《满文老档》中只是说“苏布迪塔所在之城”,并未强调是“朵颜老城”。苏布迪作为朵颜部首领,也不一定就在老城。当时的大背景是察哈尔林丹汗率部西征,沿途将蒙古右翼各部打得落花流水。
苏布迪为了免遭池鱼之殃,率部躲到更东面一点是完全正常的。从后金军的前后行程来看,个人推断应在今宁城县附近。明清时期,宁城一带是朵颜喀喇沁的核心地盘。
“二十日,驻跸喀喇沁部额喇城。”
额喇城即喀喇城,又称喀喇河屯,即今赤峰市宁城县甸子镇黑城村黑城沟古城。《卢龙塞略》记载:“青城曰哈喇河套”。蒙古语中喀喇是黑的意思。河屯、河套均指城堡。故喀喇城又名黑城、青城。
这个黑城还有“古城、老城”之意。因为这座城堡原为明初冯胜入喜峰口时,所建四城之大宁新城,《钦定热河志》记载为“新城”。由于明朝后来放弃了北方数百里的长城防线,这座新城也就成了喀喇沁部的老城了。
“是日,汗颁敕谕曰:此行既蒙天眷佑,拒战者诛之;若归降之民虽鸡豚勿得侵扰。俘获之人,勿离散其父子夫妇,勿淫人妇女,勿掠人衣服,勿折房舍庙字,勿毁器皿,勿伐果木。若达令杀降者,奸淫女者斩;毁房屋、庙字,伐果木,掠衣服,离本纛及入村落私掠者,从重鞭打。再者,切勿妄食明人熟食,勿饮其酒,闻山海关内,多有鸩毒,宜当谨慎。勿用干粮饲马。若马匹羸瘦,可少时煮饲之;肥壮马匹,只以草饲秣之,俟休息时,再饲以粮。凡采取柴草,勿行妄行,须以一人为首,结夥前往取之。有离众驰往者,缉拿之。有违此禁令者,将不行严加管教之固山额真、甲喇额真、牛录额真等一并治罪。”
额喇城的位置也可以反证,后金军十九日驻扎的苏布迪塔所在之城并不是朵颜老城。因为从龙山村到黑城村,足有一百公里,而且中间还得翻山越岭。皇太极实在没有必要给自己找罪受。而从宁城一带南下,刚好五十公里,符合后金军的行军规律。
就在此处,皇太极严申军律。说明他此时已经有并吞天下之志,所以对后金军和附属蒙古军三令五申。其中有一条命令非常特别,就是除了羸瘦马匹以外,不得取用干粮饲马,防止被明朝的老百姓下毒。同时,侧面也说明这种行军对马力影响不大,仅以草饲秣之,就可以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