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后,把纸团打开,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小楷。
“顾惜萝已获悉药箱之事,不宜再探,望珍重。”
素珍顿时明白,这是妙音暗中给这小内侍的,让他传个话鸹。
她心中对阿萝越发痛恨,只是,对她来说,妙音不来倒并非坏事,若是闹到李兆廷那里,反是她愧对妙音了二。
然而,虽暂有了食物的保障,却并没能为素珍多争取出两天时间来考虑脱困方法,饥饿让她短暂忘了伤痛,入夜后她又开始发起高热来,整个人都是烫的,较之白天严重不少。
她趴在床沿,那种忽冷忽热昏沉欲吐的感觉,让她痛苦得打起滚来。连玉微微笑着的样子不断在眼前游移,她伸手去抓——
这时,她竟突然有些恨连玉来,他把她留下来,让她活得如此艰辛。
可,她什么都抓不住,眼前只有地上一摊半干的茶末子。
她模模糊糊看着,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抱着头疼欲裂的脑袋用力去想,无烟的脸庞突然在她脑中清晰起来,心中竟隐隐有了计较。
她爬起来穿上衣衫,咬紧牙关把自己再次收掇整齐,又死命硬吞下两个先前舍不得碰的饼子,然后再次把门打开。
门外宫人看来,但见她额上几绺发丝黏在额上,脸色青白无比,眼底浮着一层死灰之色,整个人薄得似张纸,似乎一推就倒——但同时不可思议的是,这女人已是两天不曾进食,又是伤又是病,居然还能一次一次站起来。
这时,素珍伸手招了招那个与她为善的内侍小陆子,对方很快上前应答。他眸中透着一抹忧色,“李提刑,你身子如何?”
素珍仍是道了句“尚好”,方才道:“小公公,谢谢你为我做的事情,只是我如今处境堪虞,怕是无活命之机了,但我希望能报答你。”
“李提刑千万莫要如此说话,奴才根本帮不上你什么,我……”小陆子面有愧色。
素珍摇摇头,“你已帮我许多,最后一次,能不能替再找一个人。”
“谁?”小陆子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
“宫中的顾姑娘。”素珍慢慢说道。
小陆子还有些怔愣,“哪个顾姑娘?”
素珍笑道:“还有哪个顾姑娘,就是备受世子宠爱的顾姑娘。”
那小陆子不明所以,却颇为坚定地点点头。
“连玉死前提起了她,你问她想不想知道是什么?若她想,让她给你打赏,并来找我。”素珍又道。
小陆子彻底愣住,他对这赏赐并没有多上心,更关心的是素珍,但这话他带过给妙音——面上来看那位妙小姐是与她闹翻,但后来又暗中吩咐他传信,二人之间似乎别有隐情,难道,这次的顾姑娘也是一样?可以帮到李提刑?
他心中虽是疑窦不已,但思念及此,还是立刻颔首道:“好,奴才这就去办。”
他正想离开,旁地里两名内侍却伸脚一撂,将他绊了个狗啃泥,他连忙爬起来,摸着破皮的膝盖,吃惊又怕事地问:“你们做什么?”
那两人资历都长于他,其中一人道:“我们去就行,你留下来。”
“可……这是李提刑遣我去办的差事。”他战战兢兢地回道,对方冷笑一声,“瓜娃子让你留着就留着。”
“打裳莫忘了我们那份。”廊上几名宫女笑道。
“你们……”眼见两人走出院外,小陆子又气又怒,但他到底人微言轻,胆子也小,不敢过于争辩,他眼眶红红的看着素珍,“李提刑,奴才……奴才对不住你。”
素珍却淡淡道:“没事,莫要跟他们争。”
小陆子跟她非亲非故,因宫外亲眷之情能替她跑了两回腿,已是不易,方才一切早已在她料想之中。
少顷功夫,两名内侍回来,看样子打赏不轻,二人都笑逐颜开,而阿萝携着梅儿,果然也随之而来。有些招数果是屡试不爽。素珍心想。
“他到底说了什么?你想以我替你求情来换吧,可以。”阿萝冷冷开口,眼角眉梢之中,挂着蔑然、恨意还有……一丝紧张。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给她承诺。李兆廷是她的男人。
她本来就没想过真把她饿死在此。李兆廷若要怪责,
tang中间虽有萧司膳挡着——是萧司膳“误会”了他气话的意思,以讹传讹,酿出恶果。但万一他重责萧司膳,难保萧司膳不把她供出来,李兆廷自然不会拿自己来抵命,但心里难免留下疙瘩。
是以,她本就打算再过一天,就跟李兆廷求个情,让大夫再来一回,大夫来了,萧司膳就恢复饭食供应,在其他宫人看来,李兆廷既肯让大夫来了,也就是原谅了她,司膳那边恢复饭食也属正常,不会察觉这当中有谁曾假传了命令。
只是,这些苦她还是要她再尝一次,此前在岷州,如今在这里——
素珍看着她道:“是,我是想请你替我向李兆廷求个情,好,你既答应,我便把话告诉你。”
她说着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我们进去说吧!”阿萝听不真切,脸色一沉,走上前去。
素珍看她走近,唇角微微上扬,到阿萝察觉出她眸中黠意时,对方已闪身来到她背后,一把剪子冷森森地架到了她脖上。
冯素珍随即把她带转过来,面向众人,这些动作,几乎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快到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更莫说相救。
到一众侍卫慌乱地抢到惊慌失措的宫人前,拔剑相向的时候,已教她抢下先机,身靠于门后,形成死角,众人投鼠忌器,莫不敢动。
素珍微微笑着,与阿萝咬起耳朵来,“冰窖的事,你已在老子手上吃过一次亏,这次怎么还不学乖?”
“连玉怎么会有话跟你说?他甚至来不及跟我好好道别。”她又笑了一下,突然在她颈上一划而过,一行血珠顿时在肤上猛沁而出。就好似几朵红梅落到了雪上。
她不得不仿效无烟一下,哪怕,她知道,她这么做的效果非常严重。
李兆廷不是霍长安,对她可丝毫不比后者对无烟,但地上的毛尖儿让她在自己倒下去前决意拼力一搏。
最后一搏!
阿萝又惊又怒,梅儿却已吓得大叫一声,随之厉声喝道:“冯素珍,你若敢伤我小姐一根毫毛,李侍郎必定将你乱刀砍死,五马分尸!”
“我正要等他来将我分尸!”素珍笑答,随即也冷冷道:“立刻让李兆廷来见我,若不马上赶到,我便杀了他最心爱的女人!”
“你就看兆廷会不会放过你!”火辣辣的痛从脖上清晰传来,阿萝咬牙开口,她虽非胆小之人,但绝不愿死在这个宿敌手上,何况,她和李兆廷的爱情方才开始,与孝安他们之间的仇也还没有雪清!
“小贝戋人,你且等着,小姐莫怕!”梅儿怒红双眼,和两名侍卫旋即快奔出去。
小陆子在旁惊得簌簌发抖,迭声劝道:“李提刑,有话好说,你先把顾姑娘放了,否则,否则,世子来到,你会……”
素珍朝他笑笑,没有说话。
“冯素珍,你好卑鄙,你到底想拿我来威胁兆廷什么?”阿萝心中一计较,与素珍周xuan起来。
半晌,亦没有回音。
素珍怎会不明白阿萝的心思,她是要自己分神,趁自己松懈之时,挣脱离开,她身体已到强弩之末,汗湿重衣,怎还会分心说话?
“兆廷!”
终于,阿萝看着院外方向,眸中一亮,低唤一声。
随着门外白袍男子领人走进,院中人悉数跪下,小陆子更是骇得坐倒在地,死死看住素珍。素珍却把目光放到来人身上。
可以看的出,因事出紧急,梅儿并未避讳魏成辉、司岚风等人,他们应该正与李兆廷在一起商议着什么,是以,他们也急匆匆地尾随李兆廷而来。
而眼前的李兆廷,就如梅儿所说,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才好!他紧盯着她,眸中暴怒如炽,衣侧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都是如霜杀气!
“你要怎样才肯放人?”
他一步步上前,一字字的问,那沉厉骇人的声音,仿佛像锤子狠狠敲到人心上,让人颤抖。素珍却并无半丝害怕之意,她看着他,赌二人过往岁月中最后的一丝竹马情谊。
“我没有把你请来的能力,所以只好劳驾你心爱的女人了,李公子,”她缓缓开口,又仍像从前那样唤了他一声,方才继续,“我足足饿了两天,没有办法之下才出这权宜之计,既是权宜,也是舍命,
放我和连捷兄弟出宫,我就把她还给你。否则,我先杀了她,你再将我千刀万剐,血溅当场,给她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