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小惜春院。
辰时初刻,微凉的晨光透过窗灵纸映进屋内,一片明亮,鸡鸣三遍的时候,迎春从睡梦中醒来,她穿着丝质的寝衣,思维涣散,坐在床上发呆。
司棋撩开珠帘走进来,说道:“姑娘,起来吧,瑜大老爷还在门口坐着呢。”
迎春穿好衣服,也没顾得上洗漱打扮,打了开房门,贾瑜听到动静,回头笑道:“二姐姐,早上好啊。”
迎春见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很是心疼,连忙道:“瑜弟,你快回去歇着吧。”
“二姐姐,昨晚做噩梦了吗?”
迎春摇了摇头,说道:“一夜好梦呢。”
贾瑜站起身说道:“那就行,我回去睡了。”
回到宁安堂,四个贴身丫鬟走上前替他卸甲,贾瑜问道:“沐浴的热水准备好了吗?”
晴雯答道:“准备好了,爷,让金钏儿和玉钏儿伺候您沐浴吧?”
贾瑜点点头,褪去金甲、蟒服和鱼鳞甲,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衣,径直往浴房走去,金钏儿姐妹俩连忙跟上。
浴房里,贾瑜张开双手,金钏儿和玉钏儿解开他的寝衣,她们脸红的像西瓜瓤子一样,羞涩不已,她们长这么大,何曾见过男子的身体。
贾瑜泡进撒满花瓣的浴桶里,轻叹一声,感慨道:“劳累疲倦的时候能泡个热水澡,是人世间最舒服的事了。”
金钏儿从红檀木盒子中取出玫瑰花香味的肥皂,四处找了找,问道:“爷,鸡子放在哪?”
“我从来不用那玩意洗头发,你们用肥皂洗完后抹点花露油就行了。”
金钏儿和玉钏儿洗好头发,贾瑜从浴桶中站起身,她们各拿着一块香皂给他清洁着身体,两双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身上四处游走,轻柔且仔细。
贾瑜用完早饭,对晴雯吩咐道:“若西府来人请我过去,除非是天塌了,否则别叫醒我。”
晴雯点头应下,贾瑜换了件寝衣,往宽大柔软的拔步床上一躺,媚人和玉钏儿脱掉小绣花鞋子,跪坐在他身边,一个按着太阳穴和肩膀,一个举着小粉拳轻轻捶着腿。
待贾瑜睡着后,她们两个才从床上下来,替他掖好被角,搬来小板凳坐在床边,从笸箩里拿出针线,开始缝袜子,她们俩个女红一般,只会缝袜子和打扇坠,不像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和晴雯,可以独自缝长袍。
荣国府,梦坡斋。
下人奉上香茗,贾政请王子腾上坐了,笑道:“内兄,此茶乃是瑜儿从苏州府带回来的,名唤白龙,极为难得,用龙潭山泉水所泡制,整座京城都找不到第二杯,不可不尝。”
王子腾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感受一番,赞道:“馥郁芬芳,沁人心脾,果然好茶。”
“内兄,此番登门,所谓何事?”
王子腾叹道:“妹婿,昨天晚上我到东府登门拜访,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可见宁伯心里是有气的,我心里很是惭愧呐,世人都知道宁伯和你亲若父子,对你孝顺有加,所以我想请你帮忙,从中说和一二,解开矛盾。”
贾政疑惑道:“内兄,淑清虽然是你妹妹,但已经嫁到我贾家来了,她犯了错,合该由我这个做丈夫的管教和承担,不用你亲自登门去赔礼道歉吧?”
王子腾苦笑道:“妹婿,我怕因为淑清的事,宁伯会迁怒我们王家,毕竟她这次做的太不像,要是宁伯认为她仗的是我的势,是我默认的,那就麻烦了,他现在权位极高,招惹不得啊。”
贾政捋着花白的胡须,笑道:“内兄言重了,大可不必担心,我这爱侄乃是正人君子,宽以待人,他已经说了不会再追究此事,定会一言九鼎。”
王子腾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妹婿,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宁伯现在是天子近臣,圣上视其为子侄,其圣卷之浓重,本朝开国百年难有能出其左右者,现在军机阁右参议空缺,我想请宁伯在圣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世人都说你对他有大恩,他也很尊敬你,你要是愿意开口替我斡旋,他十有八九会同意的。”
贾政缓缓道:“内兄,淑清和宝玉一个侮辱他父母,一个诋毁他品格,他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怎么计较,已经是仁至义尽,他一直以来又那么孝顺我,得到什么好东西都马上送来给我,书桉上的镇纸乃是圣上的心爱之物,他毫不犹豫就转赠给我了,诚然,我以前的确对他有帮扶之恩,但他早就还完了,他已经不欠我的了,反而是我欠他的,是我对不起他,但他仍然孝顺尊敬我,你让我还有何脸面再去要求他别的事?”
王子腾连忙说道:“存周,请听我一言,这个机会太过重要,我们两家世代姻亲,可以说是骨肉相连,唇亡齿寒,他若是能助我得到这个位置,对于我们两家来说都是大有裨益,如果就此错过,日后再想起来定会捶胸顿足,悔之晚矣。”
贾政不太懂,也不太关心这些,他这个工部员外郎,是个闲散官位,平时他在工部时,上司不敢劳动他,同僚和下属讨好他,挣着抢着替他做事,他无事一身轻,天天坐在衙门里喝茶,哪管这些朝堂上的风起云动,波涛汹涌。
他皱眉不语,王子腾也不催,一脸热切的看着他,这分明是有戏啊。
过了一小会,贾政才缓缓的说道:“内兄,这种国朝大事,圣上不会咨询他的意见吧?我听说北静王爷常常侍驾左右,你何不去请他帮忙?”
“存周,我们四大家族中,北静王府历来只是和你们贾家交好,不是和我们王家,不知为何,王爷似乎一直在和我们王家保持距离,我前段时间两次登门拜访,他都称病不出,这件事如今只有宁伯能帮忙,现在很多大臣都在圣上面前举荐新任军机阁右参议人选,宁伯若是能举荐我一番,依照他的权位和圣卷,我的希望就会很大啊。”
贾政叹道:“内兄,非我推诿,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开口呐。”
王子腾站起身,对贾政躬身一礼,沉声道:“存周,请看在贾王两家是百年世交姻亲的份上,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贾政连忙去扶他,王子腾不愿意起来,依然躬着腰,贾政无法,只得问道:“内兄,你打算怎么做?”
王子腾见贾政松了口,欣喜不已,笑道:“此事简单,首先我会代淑琴给和仁哥儿给他赔礼道歉,她们一个是我妹妹,一个是我侄子,她们犯了错,我合该替他们担些责任,然后再陈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这毕竟是关系我们两家荣辱存亡的大事,他做为贾家的族长,没理由,也不应该置之不理,这期间你只需要从中说和,替我多说一些好话即可,他那么尊重你,肯定会给你面子。”
“也罢也罢,我尽力吧,他若是不愿意,我可不会拿长辈的名义来压他,这种事我做不出来,也不会做的。”
王子腾大喜道:“多谢妹婿,我把仁哥儿也带来了,现在就在外面跪着,等宁伯来了,随他打骂出气。”
贾政点点头,叫来一个小厮,吩咐道:“去东府看看瑜大老爷在不在家,若是在,就请他来此一见。”
得知贾瑜为二姐姐做门神,一夜未睡后,林黛玉很是担心,连忙带着紫娟和雪雁过来探视。
宁国府,宁安堂。
晴雯和金钏儿一边缝着长袍子,一边咬着耳朵,小声的说笑,刚才晴雯已经带着她在府里转了一圈,让她对这个新家富贵尊荣程度有了全新的认知。
特别是那座美轮美奂的会芳园,要比西府的两座小花园美丽豪华太多太多,她以前在西府时经常听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身临其境罢了。
府里所有的下人吃穿用度要比西府高一个档次,他们的月钱也要比西府高一倍,而且这些下人很知尊卑,老实本分,比西府那些奴几辈的家生子强太多,她们转了一圈都没有听见一句吵嘴,各处都在井然有序的忙着,哪像西府,天天都有下人吵架撕打。
不过被贾瑜清洗整顿一遍后,荣国府确实要比以往好了很多,但依然还有不少奴几辈的刺头存在,贾瑜懒得再去管,把自己制定的“宁荣两府下人工作和生活准则”传达给了王熙凤和探春,剩下的就看她们自己如何去落实了。
对此,金钏儿很是好奇,晴雯解释说,老爷让芸大管家成立了纠察组,专管下人吵嘴打架、偷奸耍滑、玩忽职守、窃贪取拿、议论主子、喝酒赌钱、在外面仗势欺人等罪过,一经发现并证实,轻则口头批评、中则罚月钱、打板子,重则赶出去、或者直接杖毙,以军法严格治家,任何人都不得僭越。
不过因为贾瑜对这些下人很好,从来不随意打骂驱使,对他们和颜悦色的,他们吃得好穿的好用的好住的好,月钱还比其他大户人家的下人高出一倍,所以他们个个感恩戴德,干劲十足,踏实本分并且忠心耿耿。
见林黛玉进来,晴雯和金钏儿连忙起身福了一礼,恭声问好。
“晴雯,你们家老爷呢?”
晴雯回道:“姑娘,老爷已经睡下了,媚人和玉钏儿在里面守着呢。”
林黛玉点点头,移着莲步,往卧房走去,紫娟和雪雁走在前面,一路替她撩开三道纱幔和两道珠帘。
贾瑜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媚人和玉钏儿把针线和半成品手帕放进笸箩里,起身行礼问好。
林黛玉看着他的睡姿,嗔怪道:“睡个觉都不老实,也不怕落了枕。”
她坐到床边,用两只小手轻轻推着他的肩膀,小声的呼唤着。
贾瑜从美梦中醒来,笑着说道:“林妹妹,我希望将来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能看见你近在迟尺的脸。”
林黛玉轻声道:“瑜儿,起来睡好,你这个睡姿很容易落枕的。”
贾瑜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辰了?”
媚人回答道:“老爷,刚到己时中刻。”
“林妹妹,我还是好困,要不你先自己去玩,等我睡饱了再去找你说话。”
话音刚落,他就睡着了,林黛玉替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的黑眼圈,轻叹道:“你满心都是别人,也应该多为你自己身体康健着想才是。”
晴雯走进来说道:“姑娘,西府那边打发人来请老爷过去说话。”
林黛玉皱眉道:“哪个请的?可是什么急事?”
“二老爷请的,说是王家的舅老爷来了,有急事要和老爷商量。”
见涉及到外面的大事,林黛玉只得把刚刚睡着的贾瑜给摇醒,贾瑜睡眼朦胧的问道:“妹妹,怎么了?”
林黛玉把事情说了,贾瑜拿着枕头捂住脸,闷声道:“这位王侍郎肯定是来请我帮忙,替他谋军机阁右参议的,搞不好他会让老爷来劝我,这种事除非圣上主动问我,不然我绝不会插手。”
“晴雯,跟传话的人说,老爷说除非圣上主动问他,否则他绝不会插手,他昨天晚上一宿没睡,现在很是疲惫,为了身体康健,就不去拜会尊颜了。”
晴雯应下后转身出去,贾瑜坐起身,无奈的说道:“林妹妹,你就等着看吧,过一会老太太肯定会让人再来叫我过去,看来这个觉是睡不成了,我现在就进宫去求见圣上,拜谢他老人家钦赐你宝药之隆恩,对了,我还要去那位梅翰林家走一趟。”
林黛玉问道:“琴丫头的事吗?”
“嗯,我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琴妹妹母亲托我还京后有时间问问那位梅翰林,两家多年以前的定下来的婚约还算不算数,若是不算数便趁早说明,就此作废,各觅良配,各不耽误。”
林黛玉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贾瑜被她看的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妹妹,我有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你去问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