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半坡的山洞湿冷异常, 刚刚起的火堆亦无法驱散洞中的阴寒之气。
慕清晏眉头微挑,苍白的面庞在暗淡的火光下犹如一张脆弱的雪白宣纸。听了蔡昭的话他不惊慌,只平静的询问:“为什么你要杀我?是怕我追问你适才那黑衣人的阵法么。”
“就道瞒不过你。”蔡昭轻轻一哂, “不错, 我是觉得黑衣人的阵法眼熟, 与我在青阙宗师兄弟演练的差不多。但仔细分辨下, 发现两种阵法只是看起来像,都源自北斗七星的步法形制, 实内在相径庭。”
慕清晏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看出了黑衣人与青阙宗瓜葛, 怕我查出与聂喆勾结的正是你的师门, 是以杀我灭口呢。”
蔡昭冷:“别说与青阙宗无关, 就是关,那该师父与父亲他人去头痛, 我揽破事做什么, 我又不当什么扶危济困的正道侠。”
慕清晏:“不为了个,为何要杀我?”
蔡昭:“为了我自己。”
慕清晏长目微眨, 随即了然, “你是摆脱我?”
蔡昭毫不犹豫:“对。”
慕清晏长舒一口气,“看来那夜在武安山下的雅舍中,你就对我起了杀意。。”
“不错。”蔡昭面泛寒光,透着一股青冷之气, “那夜你说, 只要你活着,就绝对不放过我——那我心中就,看来只杀了你我才能脱身了。”
“的确,我若不死,就还会纠缠你, 候长了,总会叫人发觉的。”慕清晏很是赞成。
蔡昭咬紧下颌,目光发冷:“你道就好。只要杀了你,我就还能过回自己清爽悠哉的日子,再没魔教妖孽来纠缠。”
“你如今的半烦恼都是源自于我,的确该除了源头。”
蔡昭越说越气:“周玉麒和闵心柔是不是真心相爱与我什么干系?我只要自己过的舒坦快活就好了,他是不是高兴我才不在乎,要你来多管闲事!”
慕清晏虚弱的了下:“此言甚至。”
蔡昭缓缓抽|出艳阳刀:“你来命苦,含恨半世,可又不是我害你的,凭什么要我与你一同受苦。”
慕清晏:“话再对没了。”
蔡昭踏步逼近,神色冰冷:“你报仇自己去报,要受苦自己去受,我要快快活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若不杀你,来被人发觉了怎么办!”
慕清晏:“那你还等什么。”
潮湿的木柴烧不起火,反倒漫起了一阵淡淡的烟气。
蔡昭止步于慕清晏身前三步之处,一双秀目犹如际寒星。
山洞中气氛凝滞,对峙片刻后,慕清晏凄然一:“我素来道你狠得下心……”
——话才说一半,孩忽然重重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反身一掌击碎洞口一块凸石,随后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徒留慕清晏一人在山洞中。
冷冷清清,烟雾腾腾。
……快呛死人了。
慕清晏自少年起就屡经变故,平难得惊愕,然而此刻不免目瞪口呆。
半晌后才恨声道,“至少先戳一刀啊,连话本子都不如。”
照最新面世的《青寰姻缘录》所说,仙尊一剑刺下偏过数寸,看着魔界少主血花四溅她顿心软了,之后便与心上人抱头痛哭,两人情意愈笃。
山洞中的烟气越来越浓了,慕清晏撑着重伤的身体起来,自言自语道:“年头的写手愈发不靠谱了,写的都是什么鬼,一点都不准……”
正在此,洞外忽传来一声轻微的惊呼声——正是蔡昭的声音。
慕清晏神情一紧,咬牙提气,飞奔出去寻人。
刚刚止住流血的伤口再度迸裂,他管不得些,一路翻腾飞跃,穿过层层树枝藤蔓,终于在一处悬崖边找到了姿势奇特动弹不得的孩。
慕清晏细看一番,就道适才发了什么。
——一株铁青色的岩松在悬崖外的峭壁之上,探出最远的那根树枝上缠绕着一条翠绿色的藤蔓,藤蔓末端向上翘起一串毫不起眼的淡紫色小花。
蔡昭似乎是够到串小紫花,于是半身悬空探了出去,谁连日雨水冲刷之下,悬崖边的山石泥土早就松软不堪,在她的右手堪堪可以触及小紫花,忽然哗啦啦一阵山石泥土坍塌,她原本攀住悬崖的左半身直接落了空。
好在四周藤蔓密布,仓促间她手脚齐动,自己缠在藤蔓上,总算不至于跌落悬崖。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是不能腾空翻回山坡,不是不能摘到前方微微颤颤的小紫花丛,只是两者不能兼得——若她冒险扑过去摘下那串小紫花,必得蹬开身上悬挂的藤蔓,摘到紫花后周遭再无可借力之处,她就会掉落悬崖;若她运起轻功翻腾回去,藤蔓扯动之下,那株铁青色岩松必然随着坍塌的山石掉落悬崖,她就摘不到花了。
弄清原委后,慕清晏一摇头一顿足叹气,犹如看见自家不成器的幼崽,恨铁不成钢道:“就么点出息,还学人家狠心杀人!花又是什么了不得的药草了,值得你跟个翻了盖的王八一样动弹不得,要不是我来了你打算挂到什么候!”
一面说着,一面捡起一旁掉落在地的藤蔓去卷扯蔡昭的腰肢。
小姑娘满脸通红,神情忸怩,她不愿让画皮妖看见自己尴尬的情形,奈何运气就是么背。探身出悬崖之前她用力踩过地面几下的,那脚底山石明明十分夯实啊,怎么说坍塌就坍塌,年头连悬崖都不讲武德了!
因为慕清晏出手借力,她利落的向前探身扯下整串紫花,在岩松摔落悬崖的巨响中她顺利的腾空跃回山坡。脚一落地,她立刻那串紫花丢到慕清晏怀中。
慕清晏一紫花翻来覆去的看,“是什么,吃了能升仙么?”
蔡昭气呼呼的:“名字我忘了,反正能固本培元止血肌,是世间罕见之物。玩意极难种植,我娘只几朵小小的干花,还是我姑姑当初给她弄来的。用了它,你就是立刻再与人战三百回合都行。”
慕清晏捧着花串,一不是感激还是无奈,“……你刚才不是还要杀我么。”
蔡昭神色凛然:“我姑姑一辈子从来没为她自己杀过人,我不能堕了她的威名!”
慕清晏默默的花串塞进怀中,“那你还杀不杀我了?反正我是魔教头子,你杀了我不算是纯为了自己。”
“不杀了。”蔡昭些沮丧,“人在世,还是和气财的好。”
“昭昭终于明白了。”慕清晏一脸欣慰,“然后呢。”
“看来趟是找不到石氏双侠了,还是回去吧,该我自己了结的事,逃逃不脱的。”蔡昭垂头丧气道:“唉,你说的不错,玉麒哥哥再平庸,闵心柔再做作,至少他彼此是真心的,我插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不管戚凌波再怎么嘲我,我都得回去婚约了了。”
慕清晏抚上孩单薄的肩头,语重心长道:“你样很好。件事我没告诉你,就在周玉麒求你退婚的那夜,戚凌波当着许多人的面要跟宋郁之退亲——她说,既然下了亲事,就该好好待彼此,既然没法好好待彼此,不如早些了断。”
“她终于忍不下去了。”蔡昭叹,“唉,连戚凌波么爱慕虚荣的人都道强拧的瓜不甜,我却不如她了。”
慕清晏单手负背,一派风光月霁:“宋三公子就点不好,不喜欢就不喜欢,戚姑娘再不妥,他不该耗到人家受不住了自己提出退婚。”——实他很清楚宋郁之在武安行出发之前就打算退亲了,他只不过是在上眼药罢了。
“唉,易得无价宝,难得情人,只盼下之人都能明白一点才好。”上完眼药再端一锅人鸡汤。
蔡昭翻了个白眼:“喂,你差不多就好了啊,别整长吁短叹义正言辞的讲道理!弄弄清楚,你是魔教教主,我才是北宸子弟,别呛行行不行?”
慕清晏展颜一,甚是欢畅:“怪不得人人都做侠,虽说侠许多桎梏,可一旦吵起架来,侠嘴里的话总比旁人更道理似的。”
“话我姑姑说过。”蔡昭忍不住了,“她刚出江湖,被骂年少气盛胡作非为荒唐不羁……等等等等。可等她混出了侠的名头,明明干的一样的事,却变成了深明义锄强扶弱嫉恶如仇什么的。”
慕清晏不住轻,刚要张嘴,忽觉得脚下一空,“糟了!”
对面的蔡昭脸色变。
二人刚拉住手,只觉得崩地裂的一阵巨响,整片悬崖全部塌陷了!他甚至都来不及说话,就被直直坠落下去,头顶上呼啸而来的土黄色的泥石洪水。
……
不过了多久,蔡昭悠悠醒来,最初的感觉是筋骨酸痛,连抬个手臂都觉得累。
好容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古朴简单的村屋梁顶,左面是平整的黄色土墙,右面是一个竹编小桌,桌上堆着蔡昭采来的那捧紫花,花旁尊小炉,里头点着驱赶蚊虫的盘香,香味如青草芬芳,还带着些药草的苦涩,甚是好闻。
桌对面是一张竹塌,慕清晏似乎比她伤的更重,躺在薄薄的被褥中面色惨白带青。
看见孩醒来,他漆黑的眸子中绽出夜空烟花般的喜悦。
蔡昭冲他,正要说话,忽然一位虬须叔端着两碗汤药进屋来,后头跟着他那胖乎乎爱闲聊的妻子。
蔡昭睁眼睛——不是之前村庄中遇见过了打铁叔和他的胖媳妇么。
她惊喜道:“乔叔,乔婶!是你救了我?”
打铁叔两个药碗放桌上,似乎是不好意的挠挠头,却不从何说起。
胖婶坐到蔡昭身旁,“说过多少次了,叫哥姐!我只是看着稳重老成,实岁数小着呢。”
蔡昭讪讪一。
胖婶哦不,胖姐手中的瓜子放了一撮在蔡昭枕旁:“适才你问什么来着?哦,你错了,两个都错了。第一,不是我救的你,是我那老公公救的。第二,我男人不姓乔,之前是骗你的”
蔡昭茫然,“哦。”
慕清晏却听出了蹊跷,“不姓乔?敢问位哥贵姓。”
胖姐眯眯的眨眨眼:“我男人自然是跟我老公公姓啦。”
慕清晏耐心的继续问:“敢问尊亲贵姓?”
还是打铁哥耗不住了,直爽道:“石!我姓石,我爹姓石,我全家都姓石!”
蔡昭眼睛一亮,不等她发问,只见一位身形魁梧的老者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他含看向蔡昭,目光颇是慈爱:“做梦不到,老夫之年居然能看见小昭儿。你长的像小枫多些,不过眼睛却全随了平殊妹子。”
蔡昭又惊又喜,几乎结巴了:“你你,你是……”
老者抚胡而:“老夫石铁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