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深深的毛骨悚然加恶心感爬上我心头, 我盯着他手里的精巧鼻烟壶,只想将其夺来。
人死讲究入土为安,若死后得不到安宁, 灵魂只能在世助漂泊。
那是我的骨灰,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杀了我还不让我入土为安。若我没有死而复生, 岂不是生生世世都被困于他身边?
林重檀怎么能用这么深情的口吻说这么恶毒的话?
他让我不恨, 我怎么能不恨?
我和他之间隔着两条人命, 我的命, 良吉的命。
大抵我沉默地盯着他手里的鼻烟壶太久,林重檀察觉到异样, 他低声唤我的名字,“小笛。”
我抬起眼, 缓缓摇了摇头, “我还不能做到。”
林重檀生了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瞳如山涧水,睫像林中草。他长睫一抖,山涧水随之晃荡。
我把剩下的话补充完, “我只能说我可以试试,但林重檀,如果你再辜负我一回,我发誓一定杀了你, 不顾一切杀了你。”
此时山水草木如获新生, 他重新将我揽入怀, 声音有些哑,“好。”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像我原来那样做的一样。我需要装成原谅他的样子, 装作被他虚伪深情感动的样子,装作我和他之间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就好像我还是林春笛,他是对我好的林重檀。
了一,我听到钮喜在外面提醒的敲门声,推了推林重檀,示意他松开我。他也听到声响,送开我,又替我紧了紧脖子的披风系带,“回去路小心些,别受寒了。”
“嗯。”我转身欲走,可才走两步,又被林重檀拉住手。我不由转头看向他,他面容被烛火照耀着,莫名透出一种脆弱感。
也许是我看错了。
林重檀见我回头,才慢慢松开手。
我略微思索,走回去在他的脸颊亲了下,“这是你今晚救我的奖励。”
二皇子的事连查了七日,宫里死了许多人,宫外也是。二皇子虽然让皇不要牵连他母妃,但二皇子的生母还是被褫夺封号,落个终生幽禁的结局,至于二皇子的母家更惨,男斩头,女为奴,年长年幼者流放边境,终生终世不得翻身。
我和庄贵妃这里也被查了,但我们这里自然是没有查出什么东西,第八日皇就到华阳宫用膳。
用膳时,他跟我提起还被关在大理寺的四皇子。
“你去接你四皇兄出来吧。”皇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交代我要多吃点,但我注意到他鬓角多了一缕白发。
想来二皇子的事,皇心里应还是痛的。
亲生儿子自刎当前,焉能不痛,但我始终有些不明白,既然知道二皇子有异心,为何不直接点明,幽禁也好,赶去外地也好,为何非要闹得父子相残的地步。
我接到四皇子的时候,他身形本是高大强壮的那一挂,现下瘦了许多,形容枯槁,但他看到我的第一反应还是冲我笑,“从羲。”
我忙从马车上下去,拿起自己臂弯间的披风给他披上,“四皇兄,我们回去。”
四皇子笑着点点头,“好。”
我怕他饿,来时在马车上备了吃食,四皇子看到餐盒里还冒着热气的食物,顿了一下。我把筷子递给他,又将吃食一样样摆在旁边的小几,“四皇兄,先拿这些垫垫肚子,等回到宫里再吃好的。”
他对我重重点头,端起碗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我不知道他在大理寺遭遇了什么,但想来是不好的。就算下面的人不虐待他,他被自己父亲这般冤枉,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吃到一半,四皇子抬手擦了下眼角的泪,突然闷闷道:“这么多天我第一次吃热饭,小时候我也吃冷饭,但那时候太小了,都不怎么记得了。从羲,谢谢你。”
“是父皇让我来接你的。”我不敢居功在身。
四皇子说:“我知道,但你愿意来接我,不嫌弃我身上的异味,还事事做得那么贴,我很感谢你。”
我想了下,说:“我们是兄弟,何来言谢,若说谢谢,四哥给我做的灯笼,我都没好好谢过四哥。”
四皇子听我唤他四哥,抿着唇笑了下,他相貌最随皇,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凶。
“那都是小玩意,你若喜欢,四哥还给你做。”
“嗯。”我也笑了笑,“四哥先用膳。”
回到宫里,我先送四皇子回他的住处,再回华阳宫。几乎是刚坐下,御前的一个小太监就过来传旨,说过几日皇有意举办蹴鞠比赛,让我们这些皇子都参加,参赛的还有今年的年纪尚未满二十五的进士。
除此之外,还从侯门勋贵中选了些年轻人一比赛。
比赛当日,蹴鞠队伍要分成两队,但在分队就产生分歧,太子自然要当一队的队长,另外一队的队长由谁当,是个问题。
往年都是由太子的表哥现太常寺庙少卿荣琛担任,但非常不巧,荣琛前日摔了一跤,腿给摔骨折了,别说来踢蹴鞠,连朝都上不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林重檀推了出来。
“不如就檀生吧。”
“我对蹴鞠并不算精通,还是换个人来当队长。”
林重檀还在婉拒,先前一直没说话的太子勾唇道:“孤也觉得檀生不错。檀生,你别推辞了,就你了。剩下的人开始分队吧,公平起见,抓阄好了。”
说实话,我对大部分的游戏都不太行,我只想待浑水摸鱼,于是我是最后一个去抓阄的,但出了点意外,我和前面一个人抓的阄都是空白的,想必是宫人一时疏忽,误把空白纸张放进去了。
我正要让宫人重新去做抓阄纸,太子却说:“不必那么麻烦,弟弟,你先选,选红队,还是绿队。”
红队是太子带队,绿队的队长是林重檀。
这话一出,好些人的目光都放在我的脸上。
今日聂文乐也来了,正在绿队。
我犹豫了一,才慢吞吞站到太子身边,“我选红队。”
太子闻言一把抱住我肩膀,“这就对了,待弟弟好好看着孤怎么把对面的绿队打得屁滚尿流。”
事,前半场的确如太子所说,红队一路高歌猛进,可到了后半场,绿队却扭转了形势,林重檀带着绿队的人连连进球。打到后面,我隐约感觉到林重檀和太子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太子唇角的笑意少了些,而林重檀则是一直就没笑。
但也许是我的错觉,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拿我的脚去碰一碰球。比到后面,我也起了好胜心。
香只剩末尾一小截时,两队的分数相同。
我终于跑到球旁边,现在是绿队的聂文乐掌控着球,他看到我来,眨了两下眼,然后就被我轻而易举地将球踢走。绿队的人见状来拦,结果聂文乐不知怎么的,竟摔了一跤,正好挡住来拦我的人的路。
“聂文乐,你搞什么鬼!”我听到身后有人在骂聂文乐。
我没有回头,一路踢着球往风流眼去。跑到一半,我看到林重檀,他正在我前方。我看到他,不仅害怕起自己脚下的球被抢走,他先前抢球的技术可是被我亲眼目睹了的,一抢一个准。
果然,他来抢我脚下的球,我连忙避开,可林重檀在难缠,总是挡住我前面的路,不他也没有成功把我脚下的球抢走。
我眼看香要燃尽,心里一急就以只有我和林重檀两个人的声音说:“不许动!”
林重檀身体顿了下,而我趁他停住的瞬间,迅速一脚将球往左前方踢给我早看好的人,“太子哥哥,接住。”
太子如鱼得水接住球,再一个拐子流星稳稳进球。
太监也在这时敲响锣鼓,“比赛时间到!”
我看到进球,忍不住眼睛亮起,而下一瞬我看到面前的林重檀,他看去似乎不是很高兴。
太子进了球,阴柔的脸上噙着笑向我走来。我本以为他是过来跟我击掌,他们进球都是这样。可太子来后,却是一把把我抱举起,“多亏弟弟刚刚的运球,我们红队才能赢。”
我猛然悬空,慌张间伸手抱住太子。抱的位置不太好,我抱的是太子的头,从外人看来,好像是我把他的头面向我怀里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