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有空么,电话里不好说,我们可以见个面,我和您说实话。”
见面的地方在医院。
还是那个公立医院,刘立学把丁宝带进了实验室,里面摆满了泡在福尔马林之中的人体部位。
“这里就是一截病变的气管软骨,看到这块堵塞了么?一旦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人得了先天性气管狭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刘立学一身白褂,让丁宝坐下。
“我现在手里的一个病人也是这个症状,他的情况更严重些,心脏已经重度衰竭,就算是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也无法改变他的气管狭窄问题,你在本子上建立的模型结构我试过了,很合理,但最难的是利用纳米纤维制造气管膜,你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后续怎么做有想过么?”
“这需要实验,大量的实验,寻找最完美软骨替代品。”
“目前你有哪些倾向。”
“捐赠,是最好的办法,但不符合人道主义,所以可以从动物身上下手。”
两人聊了很久,最后刘立学才询问了这次会面本来的目的。
“你的表现我很满意,我允许你加入我的项目,但前提是你必须和我说实话,你到底是谁?”
“我叫丁宝,每念过正规的医学大学,没有硕士博士学历,曾在不正规的医院工作,目前单独做过的手术无一失败,我拥有你们需要的一切专业能力,我不想在大学里浪费时间,所以我找到了您,您一定会是我的伯乐。”
刘立学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丁宝说自己连正规的医学教育都没有接受过,一时间还是非常诧异,从心底里有些难以接受。
“你是个天才,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接受正规的教育,走正统的路?”
“我也想,但我没办法,社会对我们这种人不太仁慈,不管怎么努力,都很难像正常人一样取得应有的社会地位,所以我只能采取不正规的手段,来让自己的生命走上正轨。”
刘立学沉思了片刻,最后点点头。
“你可以先来我的实验室帮忙,不过想要正大光明的留在我的手下,你还是需要一份可以拿的出手的学历,虽然我不看,但这对你的发展来说有帮助,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让你以特招生的身份进大学读书。”
不拘一格降人才。
规矩是用于约束普通人的,但对于天才,一切方便之门都可以打开。
丁宝的目的达成了。
“你来医院的真正目的不是祝今律,而是这个刘主任!”
巴扎黑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沾沾自喜的同时又开始打心底里佩服丁宝。
谈话结束,刘立学和丁宝交换了联系方式,吩咐助手为她做了一个身份牌。
“有了这个你以后可以随意进出研究院,我现在还要去见个病人,你先回去,明天直接去研究院找我。”
“是患有气管软骨狭窄的先天性心脏病的病人么?”
刘立学点了点头。
“是个很值得研究的病例,很具有典型性,不过不太方便,不然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丁宝的眼神亮了亮,整张脸上都透露着期待和向往。
“主任,典型病人很难遇见,可以带我去看看么?我可以站的外面,做一些病情记录。”
刘立学皱眉想了会。
“也行,你就当我的助手站在外面,病人情况特殊,你肯定是不能靠近的。”
“没关系,远远看着也有利于我们的研究。”
丁宝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一场演讲的时间便给了他无限的灵感和思路。
昨天一整晚他都在思考自己的不足。
或许在面对这些世界性疑难病例时,年轻人的创新性思维才是希望和突破口。
这次带着她一块去观察一番,说不定能给病患提供一些新的解决方案。
穿上白大褂,带上帽子和口罩,丁宝跟在刘立学身后,坐着电梯来到了三楼的隔离间。
“病人昨天突发呼吸暂停,经过抢救后送进了隔离间,你到时候就在外面隔窗观察,病人情况特殊,保持安静与整洁。”
“明白。”
随着慢慢靠近,丁宝来到了隔离间的窗外。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身上插满了连接各种仪器的管子,带着伸入型氧气罩,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看着那张脸,丁宝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虽然早已经知道这一切,但当她看见一张与林今墨一模一样的脸时,一股莫名其妙的异样感还是涌上了心头。
他时祝今律,而林今墨是根据他的身体完美复刻出来的存在。
两人长相一样,仔细看也看不出任何区别,就连眉下的那颗痣,都是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形状。
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祝今律是祝今律。
林今墨是林今墨。
丁宝终于看到了他。
比之林今墨,他的身形更加消瘦,恍若一张纸片,面部的肉深深凹陷下去,即使如此,此时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起来仍然是精致干净。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
心里回荡着一个念头。
他和林今墨之间的关系,和母与子之间的关系,到底有什么不同?
现实来说,是他赋予了林今墨的生命。
她也一样,是通过别人的身体而被创造出来的个体。
现如今创造他们的人,想要从他们身上进行采割,这种时候,被复刻出来的这些人到底该怎么反抗?
丁宝沉默许久。
就在此时,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细长的眸子掀开一条窄窄的缝,他的胸腔上下起伏着,微弱而又无力。
这时,男人缓缓侧眸,看向了窗外的丁宝。
这一刻两人对视,无声的目光交流中,丁宝伸出手,在窗户上写下了两个字。
丁宝。
随着这两个字慢慢消失,病床上的男人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看到了那个名字。
再次昏睡前,他还在口中默念这个名字。
这一切丁宝都看到了。
离开病房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来自大脑深处的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