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隐在高高的树木上,看到绿芜像只小鸡仔似的被新九提起又扔下,还不忘偷偷地去够掉落在地上的银针,就生了些许恶趣味。
指尖比划了几下,就见一道看不见的气息波动向那根银针而去。
于是,绿芜的手刚触摸到银针的针尾,整个银针就忽地全部没入到绿芜手心里,接着通过经脉游走在身体里,疼的绿芜倒吸了几口凉气,直接在地面上翻滚起来。
绿芜时不时隐忍的闷哼几声,在她不断翻滚间,纱巾从脸上滑落下来,露出目眦欲裂的一张脸。
银针游走一圈后,似乎玩的够了,就嗖的一下,窜出了身体,“叮咚”一声脆响,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绿芜这才安稳了下来,不再磨搓地面,经过一番折腾,她已经筋疲力尽,浑身都酥软乏力的。
新九在禀明王妃以后,又提着束手束脚的绿芜走了。按照王妃的吩咐,来到了太子府门前。
新九用力拍了拍紧闭的大门,砸的“砰砰砰”直响。惹得看门的两个仆人火冒三丈。他们怒气冲冲地打开门就要与人撕打一架,不料人家丢了绿芜就走,根本不搭理他们。
更可气的是,新九临走时还解了绿芜手脚上的绳索。他一定是故意的,否则,这女人也不会刚解了束缚就往人怀里钻,还不知廉耻的四处点火。
绿芜身体里的药效已经发作,那上窜下跳的火团烧的她神志不清。凭着本能,她只知道不断地去索取。触摸到那光滑冰凉的肌肤,就不由自主地贴了上去,像八爪鱼一样,拉都拉不以来。
当太子府其他仆人闻声赶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场活春宫。得亏这是大半夜,也得亏是在太子府里了,否则太子的脸面都要丢尽了。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都默契地转身去打水,一盆盆冷水倾泻而下,将绿芜从头淋到脚。待人清醒点了,一个婆子走上前,用一件破布棉袄将人一裹,领了人去找太子殿下。
这个时间点,太子早已入眠,那婆子不得已,求了小太监把太子叫起来。
当太子睁着惺忪的睡眼从寑殿里走出来时,入眼就是跪地不起,浑身湿漉漉的绿芜,他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挥手屏退左右,太子让绿芜自行交代事情经过。
小丫鬟蜷缩着身子,微微颤抖,牙齿也在不听话地打架,讲话很不利索。
等磕磕绊绊地讲完,整个人已伏地不起,不敢吱一声。
太子的脸彻底黑如锅底,冷若寒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就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太子恨恨道。
可能犹不解气,他上前一步,又重重地踢了几脚,才长舒出一口气,然后,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指着匍匐在地上的绿芜,太子冷冷道,“把人给丢出去,该怎么处置,不用孤教你吧。还有尽快备上厚礼,随孤去成王府请罪去。”
只是,等天光微亮,他们一行人刚到成王府,就被早有准备的门房给拦下了。因为王妃有令,不得让太子府的人入内。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而这成王府的“小鬼”已经修炼到家,更是难缠,不管软的,硬的,都试了,门房就是不让进。
怕磨的时间久了让外人看笑话,太子不得已无功而返。走的时候,那脸上黑的都能滴墨了。
*
这日,杜秉昂和母妃一起用餐。他手里举着一枚圆溜溜的葡萄看得入神。
“下次吃到葡萄,记得要想我哦。”
那巧笑倩兮的身影似乎还在左右,入耳全是她银铃般的声音。
杜秉昂不禁笑眯了眼,嘴角高高翘起,上扬出好看的弧度。
似乎要将小小的一颗葡萄在指尖玩出一朵花来,许久都不见他丢进嘴巴里。直到,王妃放下了碗筷,他才似有所觉地,将葡萄吞入口中。嚼巴嚼巴着,好像吃了极甜极甜的糖果,一直甜到了心坎里的那种,整个人笑得是春心荡漾。
王妃在一旁叫了他好几声,愣是没反应。看着儿子吃饭也心不在焉,王妃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莫不是真的招鬼了吧?要不还是去法华寺一趟?拜拜佛,求求符?”
而站在杜秉昂身后的青枫,只觉得天雷滚滚。这还是他家那个自小就从容稳重的殿下吗?
说来也是奇怪,殿下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先是有事没事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也不让别人随伺左右。其次,还时常像今日一样莫名其妙地走神,莫名其妙地笑成花儿一样,更夸张的是,昨日半夜三更的,竟然让他去搬一个小桌子小凳子进屋子。
屋里本来就不宽敞,又搬了一套桌椅,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看起来逼仄狭窄。
青枫摸了摸脑袋,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的遇鬼了?这可如何是好?
林希看着众人脸上如调色盘一样,神色多变,就暗暗觉得好笑。她摸着下巴,琢磨着要不要给殿下和女主多制造些机会,让感情升升温。
*
许曼丽穿越而来的时候,杜秉昂正躺在床上午休。许曼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趴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看看眼睛,看看鼻子,看看嘴巴,竟觉得没有不精致的。
“殿下睡着的样子更帅,鼻子,眼睛,嘴巴,哎呀组合起来真好看。”
许曼丽忍不住犯起了花痴,她一边轻声低语,一边伸出了魔爪,就要去摸那好看的五官,“你要干什么?”这时候,一声呵斥响起,吓退了那只蠢蠢欲动的手。
许曼丽腾的一下站起身,往后急退一步,因为站的匆忙,所以,绊倒了一旁的桌椅,然后很不幸地,屁股着地,头也后仰砸向了椅子腿。
杜秉昂在许曼丽踏进屋子的时刻就醒了,本来就是小憩,并没有熟睡,至于不及时睁开双眼,不过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罢了,纯属恶趣味。
在许曼丽称赞他样貌的时候,杜秉昂就已经快憋不住了,心里是既羞耻又得意。而在许曼丽准备上下其手的时候,杜秉昂就彻底绷不住了。
把人吓的撞了头,是他没想到的,于是,杜秉昂立即跳下了床,凑到近前,想要查看伤口有没有破损。“怎么样,把手拿开让我看看。”话语间不自觉流露出焦急和紧张。
许曼丽转过头,就撞进了那双深邃专注的眸子里,两人四目相对,刹那芳华。在时间停留的这一刻,如烟火般绚烂而永恒。
待殿下醒神反应过来时,就看到自己的手正亲密无间地揽在对方的肩头,又羞又窘,情急之下,他把手甩开就躲远了。
而许曼丽猝不及防的,又撞到了椅子腿。“啊呦喂”,疼的她惊呼出声。
杜秉昂闻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神情既紧张又无措,他抬眼不错眼地看着,发现确实无大碍,才放下了心。
然后,杜秉昂随手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翻看着,好似以此能掩饰刚才紧张兮兮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翻了几下书页,杜秉昂才幽幽的叹息道,“你呀,真是鲁莽的可以。”像一个无奈的老父亲,既埋怨又心疼。
许曼丽鼓起嘴,偏过头,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这是殿下为我准备的吗?”摸着新桌椅,许曼丽又喜笑颜开。
杜秉昂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声,“嗯。”
许曼丽也不觉得他敷衍,兴致盎然地坐在椅子上翻译起了文件。
隔了半个时辰,或许是觉得有些口渴了,她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时代的男人都不会主动地问女子渴不渴,需不需要喝水吗?”
杜秉昂闻言,放下手里的工作,好奇道,“在你那个时代男人对女人更好是吗?”
“当然,男女地位平等,相较于这个时代,女性有了更多的权利和可能。”
“很抱歉有时候对你不够绅士,我会努力做到最好的,”说着,倒了一杯花茶,递到许曼丽的手边,柔声细语道,“尝尝这个,味道清甜,你应该会喜欢的。”
许曼丽端起茶杯,小小的啜了一口,清香扑鼻,味甘回甜。又连着多喝了几口,享受地吧唧着嘴,眼睛也眯起了一条缝。又是开心又是满足。
“殿下,王妃请你过去一趟。”
屋外传来了青枫的声音,杜秉昂轻轻应下,然后,注视着许曼丽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温柔深情道,“你暂时不会离开的是么,乖乖的,等我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
或许是殿下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到蛊惑人心。许曼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杜秉昂迈步跨过门槛,离去之际,他又回眸看了一眼许曼丽,有不舍,有不忍。不舍是因为短暂的相聚还要经历中途离场是为不舍,不忍是留下她独自一人心有不忍。
杜秉昂离开以后,许曼丽觉得有些无趣,她百无聊赖地趴在窗口看风景。林希此时正隐身在高木丛中,见此,心生一计。
“呼呼呼”,林希鼓起腮帮子,狠狠吹了几口气,瞬时,狂风大作,吹动窗边桌面上的文件,“哗啦啦”地飘落一地,有些还被风裹挟着飞到了屋外。
看着纸张被吹的七零八落,许曼丽急忙出门去捡,恰好,此时红梅在门廊边打扫,看到有纸张被风吹到地面上,就立即上前弯腰去捡。
两个人捡着捡着就碰到了一处,红梅看着多出的一只手,白白嫩嫩,莹润如玉的样子,心里一紧,缓缓地抬头往上看去,正好看到一头长长的卷发,还不待看清人脸,就吓得高声尖叫,“啊,鬼,是鬼啊……”抱住头就躲到角落里去了。
她不叫还好,一叫唤,声音凄厉又瘆人,吓到了许曼丽往后退了好几步,忍不住也惨叫出声。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王妃,她放下茶杯,就冲出了屋外。杜秉昂也紧随其后,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知道是在自己院里,不免有些担心。周围伺候的小丫鬟也都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王妃赶到院落里的时候,只看到红梅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啊,别过来……别过来……”
略过丫鬟,王妃环顾一周,发现没有其他异常。她不甘心地又四处查探了一遍。
而杜秉昂看着紧闭的屋门,稍稍有些安心,他走近了几步就要推门而入,就见王妃先他一步,走了进去,杜秉昂见此连忙跟上,并且不忘把门关好。
屋内,那面镜子已经被云雾环绕,镜面上出现的黑色漩涡也越来越大,似乎即刻就要将人吞并了去。
许曼丽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刚露出吃惊的表情,就被镜子裹着消失于无形。
王妃被亲眼所见的这一幕,吓得晕了过去。她头一仰,就往后倒去,人事不知,所幸,杜秉昂眼疾手快地将人给接住了。
屋外聚集了一群丫鬟仆人,她们看着紧闭的屋门,不明就里,却迟迟不肯散去。
林希混在人群里,了然一笑。女主算是过了明路了,相信不久以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于人前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一愿望实现的前提,自然是要生活在一起啦,这就意味着,林希需要帮助女主留下来,留在这个陌生的时空。
现在看来,一切进展都还顺利。
王妃清醒的时候,想到晕倒前看到的那一幕,就惊魂不定。是人是鬼?是魔是妖?怎么会凭空消失?又怎么会藏身在镜中?越想心里越是惴惴。
她打断儿子未尽的话语,急急地派人去了荣国公府带信,约赵清雅母女明日一起到法华寺上香。
一方面,拜佛求符,以此心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陆无双和杜秉昂制造点机会。
至于那来路不明的,也不知道是否为人,她就怕儿子被迷了心智,深受其害。在王妃心里,还是知根知底的陆无双来的稳妥些,起码是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而不是镜子里突然冒出来的。
*
次日一早,王妃不顾儿子的意愿,强拉着人坐上马车,往法华寺而去。
在长安街上遇到等在那里的荣国公府马车。于是,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走在路上,蔚为壮观。
林希隐身于人群里,悄无声息摸到了陆无双的马车上。
陆无双从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了菱心,郑重其事道,“一会儿,你把这药粉洒在杜秉昂身上,一定要出其不意,否则事情败露,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菱心低垂着脑袋,微微弯腰,伸手接过药瓶,恭敬道,“是的,小姐。”
陆无双又指着腰间悬挂的鸳鸟朝凤绣纹荷包,命令道,“还有,我身上的这个荷包至关重要,帮我留意着,免得不小心遗落了。”
“是的,小姐。”菱心稍稍抬眼瞅了一眼荷包,然后又垂下脑袋,恭敬地回应。
陆无双想到,成败在此一举,就厉声恐吓道,“皮给我绷紧着些,别坏了我的好事,否则,我会给你好看!”
菱心一个哆嗦,吓得跪倒在地,她连忙保证,“一定不会误了小姐的正事,还请放心。”
“姑且信你一回。”说罢,陆无双傲娇地抬起下巴,不再理会跪在脚边的人。
林希借着隐身符的作用,神不知鬼不觉地凑近了两人,她嗅了嗅瓷瓶和荷包的气味,发现这两份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位药。
能让人短时间内丧失神志,听命于人,而且事后,对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林希想了想,觉得药物没必要掉包,因为她有一百种方法教训这个心思不正的女人。
一个闪身,林希跳下了马车,飞跃而去。
此时,陆无双的心里是惆怅不已,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容不得她反悔了。骑虎难下,毫无退路。
月事隔了八九天没来,让她仅存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干净。
陆无双将手里的帕子卷了卷,攒入手心里,紧紧地,似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只听她坚定又小声地说道,“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马到了法华寺,法觉大师出门亲迎。王妃和赵清雅相互搀扶着走在前面,依次与法觉大师打招呼。
王妃打发儿子陪人家姑娘去后山转转,也不等人回应,就与赵清雅相携着走了。她们要去拜佛求符,不与年轻人掺和在一起。
到这时候,杜秉昂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忍住怒火,转身就走。
青枫先是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陆无双和菱心,又看了看已经远去的殿下,然后煞有介事地摇摇脑袋,就追着殿下走了。
陆无双向菱心使了一个眼色,菱心会意,极速跟了过去,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嗖的一下就冲到了杜秉昂近前,只是,她并没有停住脚步,“砰”,撞到了杜秉昂身上,药粉也趁机倾倒了干净。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隐蔽而无人知。
陆无双看到菱心得逞后释放的眼神信号,紧张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她款款而行,自信地走向杜秉昂。
“殿下,对不起,我这丫鬟太鲁莽了,你没伤着吧?”
杜秉昂后退一步,然后微微偏过头去,目不斜视,神情淡淡地道,“没有。”
见杜秉昂避让开了,陆无双抽了抽嘴角,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她握紧了拳头,压着嗓子,嗲嗲的,娇娇的,说道,“我看还是先回寺里,让法觉大师给殿下检查一下吧。”
一席话说完,又往前不动声色地挪了位置。
”不用了。”依然是清冷的声音。
闻言,陆无双垂下头,神色不明,只是握成拳的手紧了又紧,青筋直跳,半晌后,才又听她娇娇弱弱道,“既然殿下你无大碍,又是难得出来一趟,我们就一起去后山走走吧。正好不辜负这良辰美景,如何?”
“不……”
“去吧。”
杜秉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妃打断了。她推着两人往后山走去,走了几步路,自觉该功成身退了,就领着一众丫鬟婆子走了。丢下两个人面面相觑。
而此时,药效挥发的作用已经渐渐显现了出来,杜秉昂的神情变得恍惚木讷起来,眼睛无神没有焦距,行动也更加迟缓。
陆无双伸出嫩白的小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发现没有反应,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她刚要有所动作,突然狂风骤起,刮的飞沙走石,四处乱溅,无奈她只好闭上了眼睛。
等风停歇下来,哪里还有杜秉昂的身影?她转了一圈,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更加古怪的是,鸟鸣声,昆虫声,山泉叮咚声,都消失了,就好像走进了无声的镜像世界里。
陆无双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越走越是心惊胆战,杜秉昂到底去了哪里?这地方有什么古怪?为什么没有鸟鸣声?
忽然,丛林中升腾起白雾,且越来越多,瞬间,陆无双被云雾环绕。
就在她茫然失措的时候,林间走出一人,面容俊朗,风度翩翩,他的身材颀长,嘴唇微厚,睫毛卷翘,眉毛略粗却浓淡适宜,还有那含笑的眼睛,似浸着无尽的柔情,让人难以忘却。此人正是郑秋明,她的老相好。
随着那人越走越近,陆无双的眼神也变得越加迷离。不一会儿,两人就抱到了一起。甜甜蜜蜜的,好似新婚燕尔。
而杜秉昂此时正在马车里呼呼大睡,守在旁边的是焦急不安的青枫。
王妃将众人撵走,独留下杜秉昂和陆无双两人,所以,后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知道。
王妃闻讯而来,看着叫也叫不醒的儿子,急得团团转,她命人把法觉大师给请了来。
法觉大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给杜秉昂把了脉,查看了舌头,和眼睑,发现不过是深度睡眠,并无大碍。
听他这么一说,王妃才安下心来。
她辞别了法觉大师,打道回府。连荣国公府夫人和小姐,都抛到九霄云外。
至于陆无双则陷入在幻境里走不出来,等丫鬟婆子找到的时候,她正衣衫不整地躺在草丛里,所幸,都是自家的婆子丫鬟,没有被外人看去。否则,就是多长七八张嘴,也说不清楚。那真正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