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能记事起,霍去病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他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姨母便已经得到宠幸,连带着魏氏一族也跟着扶摇直上,而他年幼的时候甚至于被养在宫廷,享受到的恩遇几乎能够跟皇子比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于比皇子还强呢。
毕竟那时候皇帝头一个儿子、他的表弟刘据都没有降生,皇帝待他颇有些移情的意思。
再之后虽然带兵打仗,出征在外,可他也从不是个肯吃苦的主儿。
之前刘彻不就揶揄他吗,骠骑将军霍去病从来不走爱兵如子、与士卒从吃同住的戏码,老子我就要最好的!
但这一回,他可算是在表弟身上栽了个大跟头。
生气吗?
搁谁身上能不生气啊!
表弟要是个普通人的话,霍去病二话不说就得把人抓回来军法处置了,偏他还是皇太子,此时军情紧急,更不能把事情闹大!
只能狞笑着替他擦屁股。
该说不说,经此一事,霍去病倒真是有些能够共情到当初射死李敢之后替他擦屁股的皇帝了……
心里边可真是一个爱恨交织啊!
霍去病缓过那口气来,马上将先前制定的策略推翻,改三路行军为四路,刘据自去漠南,他则协同骑兵精锐直扑漠北,穿插其心脏地带。
霍光私底下有些迟疑:“兄长,真不管皇太子殿下了?”
霍去病注视着面前的地图,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他这回有万般不是,可是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人该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无论最终结果是好是坏。”
既弃了漠南行军的打算,接下来的计划便变得异常顺遂起来,一则道路畅通,二来途中也少了那些匈奴散兵游勇的骚扰。
霍去病急行军北上,几日之后,终于与匈奴偏师狭路相逢。
这是他最熟悉的战场,应对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马上带人冲过去给他们来了一下狠的,却又不肯将其一口咬死,而是趁着敌军大乱之际将己方的探子四散出去,借机搜寻匈奴主力的踪迹。
匈奴偏师遭遇袭击,损失惨重,消息传到伊稚斜口中,后者当即就吓了个肝胆俱裂。
原因无他,偏师此时距离他不过几十里而已,若真是露了痕迹,对方一个急冲锋,只怕当天晚上他就能吃上汉军的饭。
要知道,那可是霍去病啊!
伊稚斜匆忙遁逃,连夜征调了几个万骑过来防范,哪知道后脚就收到消息——原来霍去病那个杀神此时正在漠南?!
感情前两天跟他擦肩而过的竟是个冒牌货!
一下子知道这事儿,伊稚斜真是腰也不疼了、腿也有劲儿了,先前心里边如阴云一般的担忧,也尽数转为了恼怒和愤恨——早知道不是霍去病,我一定跟他碰一碰,怎么可能会跑?!
马上就要令人调转队伍来一个反冲锋,想了想,又谨慎的问了下:“也不是霍去病他舅舅吧?”
探子道:“悬挂的是霍字旗,应该不是。”
伊稚斜放心了,继而羞恼之意愈重——这才有了先前的那一幕。
霍去病先是猝然发力打垮了一支匈奴偏师,继而又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循着那些败兵的踪迹寻到了另一处偏师。
双方隔着一处山谷,神情警惕的对望着。
霍去病心知对方已经有了防备,料想这一仗大抵会有些艰难,哪知道过了晌午,忽然间打对方营内出来几个人,对着己方这边儿指指点点,唾沫星子喷的老高。
周围人好像被他们煽动了似的,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朝己方这边儿一齐叫喊,一扫先前远远望见霍家字军旗时的萎靡与惧怕,显而易见的张狂起来。
霍去病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表情跟语气这东西是全世界通用的,一看就知道那群鸟人没说什么好话。
且看他们此时的嚣张神态——难道是有了援军?
若是如此,或许就该趁早退却了。
心绪微沉,他从队伍里揪了个乌桓人出来,眉头紧皱着问:“他们呜呜啦啦的说什么呢?!”
乌桓人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神色木讷住了。
霍去病发怒道:“难道你连匈奴人的话都听不懂了吗?!”
“并不是,”那人结结巴巴道:“只是他们说的……”
他把对面那些污言秽语翻译给霍去病听。
什么你们这群缩卵的王八,不敢直面大匈奴的勇士,居然要打着霍去病的旗号出来装神弄鬼,羊粪蛋大小的胆子,还打什么仗啊,赶紧回去奶孩子吧!
大概是觉得这样说好像是怕了霍去病似的,所以后边儿还有人补充一句——别说你们不是霍去病的部下,就算是霍去病在这儿,也一样打得他屁滚尿流!
霍去病:???
怒气值+10000
疯了吧你们这群傻×!!
有种打开麦克风交流!!!
又疑心这是否是敌军的计谋。
只是这想法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哪有人会用这么低级又愚蠢的计谋啊!
霍去病心下恼怒之余,脑子倒是转的飞快,很快就从这其中发现了几分蛛丝马迹。
“他们既觉得我是假冒的骠骑将军,那一定是在别处见到了他们自以为的真正的骠骑将军……”
想到此处,他心下乍喜乍惊:刘据那个王八蛋,看起来在漠南干得有声有色啊,起码没有坠了我霍去病的声名!
先前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再顺着这条思路去向想——漠南的事儿,漠北这边儿怎么会知道?
难道漠南部落出了事儿,还要特意知会这边儿的部落一声?
他们才没有这么好心!
除非——伊稚斜就在这附近!
这念头将将浮现出来,与之伴随而生的就是惋惜,霍去病迅速的敲定了进攻方略,又不无遗憾的道:“这回是抓不住伊稚斜了……”
霍光了然道:“兄长的意思是,伊稚斜这回其实也有些用这支部队来做试探的意思?”
霍去病道:“他大抵是真的信了我在漠南,只是前几次的教训使然,他行事较之从前谨慎了许多,即便先前还在这附近,此时大抵也已经带人远遁走了。”
短暂的失落之后,他很快打起精神:“不管他——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以为我并非我,骄横之心已生,下令兵分两路,前路疾驰,后队慢行,届时他们追赶上来,则前队后方包围,后退转退为尽,务必将其一举歼灭!”
霍光震声领命:“是!”
霍去病猜的半点不错,出于谨慎考虑,就在使人前去传讯的同时,伊稚斜也毫不迟疑的挪了位置,中原人有句话说的很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事实证明,他这个做法是完全正确的,因为就在第二天凌晨,他在睡梦中被心腹匆忙唤醒了。
“单于,出事了!那个万骑……全完了!”
伊稚斜那点儿睡意霎时间烟消云散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心腹战战兢兢道:“据从那儿逃走的奴隶说,好像真的是霍去病来了啊!”
伊稚斜坐在羊皮褥子上,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漠南那边儿说他们遇上了霍去病,这边儿的事儿也说是霍去病干的,总不能是霍去病有丝分裂,南边一个北边一个吧?!
伊稚斜脸色铁青:“那群卑贱的鬣狗!自己把仗打输了不敢认,就编造出遭遇了霍去病的谎话来骗本单于!这样延误军机的蠢事,他们居然也做得出来——我要砍了他们的脑袋做酒器!”
马上收拾东西卷铺盖往北边跑了。
即便漠南的霍去病是假的,可战争的结果却不是假的。
己方在漠南连连败退,眼见着汉军几支队伍就要顺利碰头,再不跑,怕真就要叫人包饺子了!
伊稚斜的确是有点运气在身上的,就在他离开之后三天,李世民如同一头脱缰的孤狼似的杀到了他的驻扎地,发现此地有过匈奴军队驻扎的痕迹后,他颇有些悻悻:“算他们运气好!”
然后果断的把身体切给了刘彻:“剩下的你自己干吧!”
至此,匈奴渗入到漠南地区的爪牙尽数都被拔除,分兵计划圆满成功,此后四路军汇合一处,北上荡寇即可。
刘彻坐在马背上挨着巡查了一圈儿,眼见着没什么疏漏,正准备到帅帐中去歇息的时候,却有斥候来报,道是远处有汉军迫近,军旗上是个“赵”字。
刘彻立时知道,这大抵便是由从骠侯赵破奴所率领的左路军了。
阎英在侧听闻,也忙下令请其往来与之相会,忽然间注意到自己身边的皇太子脸上仿佛有些小小的尴尬。
他心头猛地一个咯噔,又觉疑惑,左右看看,又贴近刘彻耳畔,低声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
刘彻忧愁的叹一口气,也学着他的样子,靠近阎英的耳边:“不妥的地方大了去了——你可知道赵破奴这个从骠侯的‘骠’字是从何而来?”
阎英当然知晓:“是取自骠骑将军的名号,他曾经是骠骑将军麾下的人,之所以封侯,也是因为先前在骠骑将军麾下建功。”
刘彻于是又叹了口气:“这不就得了?既如此,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我个假的?既如此,咱们假冒大司马的事儿不就发了!”
阎英听得忧愁起来:“是啊。”
忽然发觉不对,当即横眉竖目道:“你不是说是大司马叫你这么干的吗?原来也是骗我的?!”
刘彻嘿嘿笑了:“逗你呢逗你呢!”
阎英:“……”
阎英心力交瘁:“你最好是这样。”
赵破奴就是因为瞧见大司马的军旗才令人往这边儿来的——本来他也知道分兵三路的事儿,此时漠南漠北的交界处见到大司马,可知此役功成,即便还没有见到,只是望到,脸上也不由得添了几分喜色。
等到了近前,更是迫不及待前去拜见,进了帅帐再看,却为之怔住:“你,这……”
刘彻马上搬了大司马印出来,再加上那独属于大司马的军旗和铠甲乃至于大队的同行汉军和相关缴获,岂容得赵破奴不信?
当下欣然道:“刘校尉可曾遇见过传令士卒?漠南之事业已彻底功成,我三路军——噢,现在是四路了,马上就要往遥城会师,若无意外,大司马此时该当已经在那儿了!”
刘彻真真是吃了一惊:“啊?!”
然后下意识反应就是:“这可不能去啊!”
他心说:“我把他得罪的这么狠,现在这关头过去,小霍还不生吃了我?不吃我怕也要打我一顿泄恨的……”
空间里几个笋人不乐意了,跳着脚道:“去!去去去!!!”
那可是霍去病哎!
谁能拒绝跟霍去病并肩作战呢!
真等到漠北之战也结束再去碰头,黄花菜都凉了!
打完这一仗,目测十年之内怕就没有战事了。
刘彻急了:“去个屁啊去,把他得罪成那样,你们敢去?”
笋人们齐声道:“怎么不敢呢?!”
说完甚至于都没给刘彻反应的机会,李世民就火速上了号,一把抓住赵破奴的手臂,当机立断道:“既如此,我马上下令开拔!”
然后果断的吩咐阎英:“传令士卒行动起来,一刻钟后出发,目的地遥城!”
阎英心说怎么这么急?
但还是毫不迟疑的执行了命令。
赵破奴倒是有些迟疑——这,我远道过来,不让我吃个饭再走啊?
刘彻猝不及防之下就进了空间,李世民在外边上号,空间里李元达跟朱元璋一左一右把他按住。
刘彻毫无形象顾忌,当即发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有没有人性啊你们——放开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元达跟朱元璋丝毫没受影响,把人按得死死的。
嬴政地铁老人脸,嫌弃道:“……小点声行吗?”
刘彻发疯大叫:“你之前不是还要换我进来吗,现在怎么不这么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嬴政眉头紧锁,痛苦的捂住耳朵。
刘彻继续大叫。
李元达跟朱元璋眼见事情成了,不由得大笑起来。
嬴政忍无可忍,终于开始学安陵容发疯:“赶出去,都给我赶出去!你们都滚,一起滚出去!”
胳膊拧不过大腿,一个损人显然也拧不过三个损人,即便刘彻百般不愿,最后还是被迫踏上了前往遥城的路程。
只是越是迫近此地,他的话就越少,到最后,更是整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霍去病听说那个被自己“委以重任”的年轻小将跟赵破奴一起回来,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居然还敢回来?!
他神情凛冽,握住佩刀就大步流星的出去了。
霍光急急忙忙的跟上去,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兄长,你冷静点,别打他啊……”
霍去病甩开他:“你闭嘴!”
霍光追上去,继续拉他袖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霍去病一脚把他踹开:“滚,再劝我连你一起打!”
霍光从地上爬起来,锲而不舍的追了上去。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一怒一忧,终于齐聚在遥城门口,神态各异的盯着门外的远方来客。
李元达远远看见,难掩兴奋的道:“真是少年英才,锋芒毕露!”
霍去病难以置信道:“他居然还敢笑?!”
霍光擦着汗道:“应该是强颜欢笑!”
朱元璋上号瞧了眼,也赞许道:“神锋太俊!”
霍去病难以置信道:“他看见我了还敢笑?!”
霍光擦着汗道:“一定是强颜欢笑!”
刘彻都气疯了:“你们当这是景点,在这儿打卡是吗?!”
没有人理会他。
李世民上号之后芜湖一声,快活的朝霍去病招了招手。
霍去病咬牙切齿的推开了弟弟:“陛下来劝我都没用!”
霍光:“……”
李世民手刚招到一半儿,就察觉到不对劲儿了:“他好像不怎么高兴啊。”
顿了顿,又说:“还有点生气的样子……”
稍加思索.jpg
欲言又止.jpg
“算了,”他说:“我们跟他也不太熟,彘儿还是你来应付吧。”
切号回去了。
刘彻重新回到了马背上。
刘彻地铁老人脸:?
跟人沾边的事儿你们是一点也不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