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徐雅芝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向阳,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放弃过寻找。
十年里,她不知道被欺骗过多少次,她不在乎被骗走的钱财,只是那一次次被人施舍希望,又破灭希望的痛苦,她当真不愿再去承受。
当她听到“向阳”的名字,她回想着,上一次找上门来的那个小男孩,也说自己叫向阳,可几句盘问下来,徐雅芝便明白对方是个骗子。
周舟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办公桌后满眼期盼却又伤痕累累的徐雅芝,开口道,“徐总,我先去核实对方的身份,向阳当年走丢的那些信息,我都熟记于心,是真是假,问几个问题就清楚了。”
可徐雅芝还是心存一丝希望,万一这次是真的呢?万一呢?
她站起身,冲着门口的周舟和前台小姐说道,“让他进来吧,我亲自询问。”
周舟去接向阳的功夫,徐雅芝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转圈,她的紧张一如往常,她清楚,这一次大概率也是假的。
她站在镜子前,反复捋顺额前的几缕碎发,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手合十,闭着眼默默祈祷,祈祷这一次一定是真的向阳。
她站在距离办公室门口几米远的位置,腿边的茶几上,她准备好了茶和糕点,她默默注视那扇厚厚的木质门,即刻,房门扣响。
周舟带着向阳出现在门口的那刻,门外的光亮打在向阳的身后,他依旧是那身灰色脏兮兮的运动装,帽子遮挡他的眼,他站在周舟的身后,不主动不上前,疏离冷漠。
这和之前的每一次“认亲”都不同,前几次,那些自称是“向阳”的孩子,在看到徐雅芝的下一秒,两步便冲上前,哭丧认亲。
唯有向阳没有这样做,他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
周舟把向阳带进屋内以后,徐雅芝掩饰着自己躁动不安的心,她歪着头,试图看清楚向阳的脸。
其实徐雅芝也不知晓,十年后的向阳会长成什么样子,四岁的向阳,和十四岁的向阳,差距应该很大很大。
徐雅芝想开口说话,却被周舟抢了先。
周舟关合办公室房门,走到向阳的面前,沉着道,“你说你是向阳,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身份?”
向阳半低着头,开口道,“游乐场,四岁那年,我哥……”向阳顿了顿,“我和我哥走失。”
当徐雅芝听到“游乐场”三个字,她的情绪开始失控。
这些年,为了防止居心叵测之人上门骗钱,徐雅芝发散出去的寻人信息里,统统未提及游乐场这个地址,只给了一个大致的街道范围。
而且,当年除了向家人知道向阳是被向柏凯弄丢的,没有任何人知晓这件事的真相。他们全家人对外,都只是说向阳是自己走丢的,就为了不让向柏凯过于自责。
这两个关键性的信息,几乎在瞬间击垮了徐雅芝此前设下的戒备,她冲到向阳的面前,她忍耐了太久,她忍了整整十年。
十年,她总是会梦见四岁大的向阳,直至,向阳的那张小脸一点点在她的记忆里模糊,一点点淡化。
徐雅芝双手抓握向阳的肩膀,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即刻红了眼,“让妈妈看看你的脸……向阳……你是向阳对不对?你是妈妈的向阳对不对?”
徐雅芝上手去摘向阳的帽衫,向阳一动不动,就那么任由徐雅芝摆弄。
当帽衫被摘掉,向阳的脸浮现在徐雅芝的面前,脏兮兮的小脸,有着和童年时一样的单眼皮,一样的轮廓。
似像非像,陌生却也熟悉。
徐雅芝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她不敢认,却又想,十年了,孩子早都变了模样,他在外面吃得苦遭得罪,哪一样不是摧残。
徐雅芝抹掉眼泪,她躬着身,泪眼汪汪的看着向阳,沙哑道,“向阳……你还记得妈妈吗?你还记得……”
徐雅芝试图张口询问一些,能让她彻底安心的线索证据,因为她心里深知,距离她和向阳相认,只差最后一步。而那一步,是任何人都不知晓的证据,只有她和向柏凯知道。
可她又怕得来的结果会让她失望,眼前的孩子的确和向阳长相相似,说出的几个关键信息也是一致的,但这仍旧不能证明,他就是向阳。
时间静止下来,徐雅芝迟迟没有开口,她在等,等待向阳开口。
周舟不懂他们在沉默什么,直言道,“徐总,如果信息核对一致,我现在可以预约亲子鉴定。”
话毕的一刻,向阳抬起眼,他满目生疏的看着徐雅芝,眉头微皱,艰难的开了口,“不用了。”
说罢,向阳从衣领胸口里,掏出了一枚项链吊坠。
那是一条用红色麻绳穿起的项链吊坠,吊坠是一颗泛着绿色的小水晶球,只有两粒黄豆那么大。
细细看去,水晶球里镶嵌着孩童出生时的胎发。
吊坠出现的一刻,徐雅芝泣不成声,她紧紧将向阳拥入怀中,这十年的悲痛和思念,她恨不得用这个拥抱去表达。
徐雅芝就在等待这个小小的水晶球,那是她在向阳出生后找设计师做的胎发留念物件,向阳和向柏凯都有。
向阳的水晶球,一开始是挂在红绳手链上,携带在身。而如今,被戴在了脖子上,成了项链。
向阳木然的被徐雅芝拥抱,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反之,是眉宇间遮掩不住的丝丝紧张。
周舟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切,他格外留意向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