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欢冷冷道:“因为我是个人,不是刽子手,也不是豺狼虎豹,不会滥杀无辜。”
裴臻闻言,沉默了。
褚欢又看着他道:“你虽然是他们的儿子,出身有着天然的原罪,但是你自己没做错什么,穆霓裳说你是个好的,我也给她这个面子,不杀你。”
裴臻扯了扯苍白的唇,没什么力气的轻声道:“那我,该谢谢你的不杀之恩了。”
褚欢道:“我不需要你的谢谢,我只需要你配合种蛊,以后安分的活着,一直都明辨是非,别活着活着突然恨上了我,你若能真的让我种蛊一事多此一举,那才是真的谢我了。”
这倒是了。
裴臻无所谓,道:“你想让我怎么配合你?我都可以。”
褚欢也不废话了,让他抬起手来,裴臻依言做了。
然后,褚欢让东莪在他的指腹上划出一道口子,将他受伤的手指按进装了蛊虫的盒子里,伤口的血立刻染红了盒子里的毒液,里面细丝一般的蛊虫也随着躁动起来,没多久,就从哪伤口中,钻入了裴臻的皮肉之中。
将他的手抬起来时,依稀可见他的皮下血管之中,有一条细长的东西的蠕动。
这条蛊虫,会随着血管一路往他体内爬去,最终活在他的3身体里,吸食血气生长壮大。
只要在他听得到的地方摇动蛊铃,蛊虫肆意啃噬,他会痛得生不如死。
但是若是不摇动蛊铃,这条蛊虫会一直在他体内平静的活着,就像他身体的一小部分血肉,永远不会威胁到他。
裴臻也看着蛊虫一点点的蠕动在他手臂上的血管中,面上都是不在意。
蛊虫种下了,褚欢也就没心情再理会他了。
可她刚要走,裴臻忽然道:“对不起。”
褚欢停下,看向他:“对不起什么?”
裴臻颤了几下唇,愧疚的看着她轻声道:“我母亲……不管是因为什么,到底是害了冼夫人,我替她跟你赔罪。”
褚欢冷笑:“若论苏姮的罪孽,可不只是害死了我娘,还有我母亲,你觉得凭着你的一句对不起,抵得上什么?”
裴臻道:“我知道抵不上什么,可即便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有错,都是该道一声歉意的,总不能因为无法相抵分毫,就来连一句歉意都没有吧?”
倒是这个理。
褚欢讽刺道:“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裴夙和苏姮那样的东西,怎么会生出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来?当真是歹竹出好笋。”
她这样,算是对他的一种夸赞和肯定,只是裴臻听着,心中只有苦涩。
他自嘲的笑过之后,还是忍不住问:“我母亲的尸体,你……怎么处理的?”
褚欢嗤道:“这你得问穆霓裳,当时我可没心情理会苏姮那一具焦尸,是她处理的,想来以她对苏姮的憎恨,应该是烧成灰烬了吧。”
裴臻本就苍白的面色,瞬间惨白得犹如外面的皑皑白雪。
化成灰烬……么?
如此,是罪大恶极的人该有的惩罚,化成灰烬,便是永世不得超生的诅咒。
可说起来,他的母亲,本也是这样的罪人。
不再理会裴臻的反应,褚欢转身离开。
东莪等人也不再理他,跟着褚欢离开了。
很快,霓裳夫人进来。
霓裳夫人见边上放着空了的盒子,以及那些血迹和裴臻指腹上的伤口,就知道蛊已经种进去了。
她犹豫了一下,劝慰道:“你也别怪她,她也是不了解你的心性,想要有备无患罢了,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你不会威胁到她,这个蛊虫在你体内,其实也不会影响什么的。”
裴臻不在意这个,只抬眼直视着霓裳夫人,问:“夫人,我母亲的尸身呢?”
霓裳夫人愣了一下,旋即面色略淡下来,道:“已经化成灰烬了。”
果然如此。
裴臻怔怔看着霓裳夫人,许久无言,眼中是无悲无喜的平静,甚至是有些万念俱灰的。
这件事,霓裳夫人是没有丝毫愧疚的,即便是在裴臻面前,也都理所当然。
她沉声道:“她罪大恶极,害死了冼夫人,加上当年害死了主子,这是她该得的,而且当时她带着冼夫人一起烧死在一起,已经成了焦尸,难道还要我好生处理她的尸体不成?”
也是不能的。
裴臻知道自己哪怕心痛,却也连责怪的资格都没有。
“那……她的骨灰呢?”
霓裳夫人道:“在之前落脚的别院里,你若想要,之后等你养好身体去取了便是,若是你因此是恨我,我也无话可说,我自问我我看一下,若非顾念你几分,我一定会把她骨灰也扬了。”
这是实话。
她是恨不得将苏姮挫骨扬灰的,因为苏姮不只是害了裴倾城和冼氏,还险些害得褚欢失去孩子,甚至可能会难保自身,但是还好,褚欢和孩子无恙。
到底顾着几分裴臻,便留下了骨灰。
裴臻没说怪不怪霓裳夫人,静默片刻后,力气虚缓的低声道:“既如此,我现在就离开明王府去那处别院吧,毒解了,蛊也种了,我也不好继续待在这里了。”
霓裳夫人不让:“那不行,你现在不能离开王府,得留在这里,养好身体再说。”
裴臻道:“去了别院也一样可以养身体,何必留在这里?她这般厌恶我,我也无颜留在她的地方了。”
霓裳夫人叹道:“那你也要留下,不管有颜无颜,这是她的意思,不只是让你在这里养身体而已,也是要扣着你在这里,好要挟裴夙。”
裴臻讶然之后,不免苦笑道:“这又何必呢?父亲若是在意我,就不会给我下毒,他既然不在意我,扣着我,又如何拿捏他?”
霓裳夫人道:“可在她看来,你是裴夙唯一的儿子,也是上庸城唯一的继承人,他就算不在意你这个儿子,总不能让上庸城无人继承,所以,总会顾念你几分,所以你别想了,她不会让你走的。”
如此说来,裴臻也是没话可说了。
不过,父亲真的会在意他的死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