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朱标起来之后,像往常那样先去寻了朱允熥。
从于实口中得知,半夜的时候老朱来过,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朱允熥是被老朱叫走了。
从朱允熥那儿折返,便独自去了乾清宫。
没寻到朱允熥人影,就连老朱也不见了。
正疑惑之际,魏良仁拿来谕旨。
“陛下命奴婢转交殿下。”
谕旨清楚表明,老朱跟朱允熥微服私访去了,朝政暂由朱标代为监管。
捧着谕旨,朱标懵了。
“父皇何时走的?”
魏良仁贴身伺候老朱,自是知晓的,也没再隐瞒,直接回道:“差不多子时的时候,陛下先找了太孙,两人一块出去的。”
朱标有些无奈,这都多大人了,私访就私访吧,咋还偷偷摸摸的往外跑。
“去哪了?”
知道了人在何处,多少也能放心些。
“陛下没说,陛下只给了奴婢这谕旨,便去找太孙了。”
好吧。
既是半夜偷偷的走,又咋会透露了去处。
“带了多少护卫随同?”
不知道去处在哪儿,能确保安全也行。
“奴婢不知,陛下没说,不过罗护卫并没随陛下出去,今早奴婢还见了。”
罗毅是老朱贴身护卫,老朱出入的安全均由罗毅一手负责。
既没带罗毅,便说明压根没从宫中带人。
虎威营能力是不差,但经验毕竟不多,单靠虎威营能护了两人安全吗。
“派个人去虎威营一趟,看看太孙走的时候带了多少人。”
都已到这会了,人要走早走了,但能知道身边都带了谁,总还是能放心不少。
另一边的官道上,老朱和朱允熥祖孙二人乘着马车,身边只留一赶车的陈集。
“爷爷这么偷偷地跑出来,父亲肯定急坏了,等回去了势必要找孙儿算账的。”
朱允熥眉头紧皱,老朱神情兴奋。
“咱把你把要抄的书带出来了,你抽了空把该抄的都抄了,等见到你爹,咱就说是咱要出去,让你一块陪同的。”
“你爹看到你抄的书一高兴,或许就会轻易放过你了。”
朱允熥满头黑线,老朱笑得开心。
本就不是老朱他要出去的,干嘛还要让他完成抄书在朱标那儿蒙混过关。
还以为跟着老朱出来,就不用再抄这玩意了,哪成想老朱那老六,竟然给他挖坑。
这下他预感更强烈了,等到回去了,老朱肯定会拉他背锅的。
“皇爷爷,您这不地道吧?”
老朱瞥了眼朱允熥,话不再多说,只道出了一句,便抱着胳膊先睡了。
“到兴化还有段时间,先眯上会儿吧。”
老朱睡了,朱允熥也只能眯起了眼。
马车不同于船上,能在途中抄书,既无事可干,只能睡觉了。
半睡半醒中,走了不知多久,兴化到达。
停了马车,陈集敲敲车窗,叫醒了老朱和朱允熥。
“老爷,兴化到了。”
既是微服私访,身份肯定得变。
老朱要往淮安走亲戚,因为晕船厉害,才选择了乘马车出行。
朱允熥是老朱孙子,陪老朱一同出门。
陈集是家里车夫,自要听从老朱安排。
听到喊声,朱允熥扶着老朱下车。
“爷爷慢点。”
“我们要不先找个客栈住下,把马车安顿好了,再安心做别的。”
套着个马车就在街上转,会有诸多不便。
“嗯,行吧。”
即便能一天把该看的东西都看到,但连夜驾车往回去赶,身体也会受不了。
反正朝中有朱标主持,也出不了岔子,并不用着急回去,先歇上一晚也没什么不可。
之后,三人一块去找客栈。
兴化好歹属江南之地,是不如应天府这种京畿之地繁华,但相较于北地那些县城已经强上很多了。
没走多远,便寻到了。
距离县衙也不远,更能方便打听。
这客栈大倒是不大,却也有两层。
上面住店,下面打尖。
开了两间房,交了三天的房费。
之后,简单叫了些小菜,坐了下来。
自从昨晚出来,只吃了些干粮,还不曾吃到热乎饭呢。
店里客人进进出出,安静祥和,一片盛世之景象,店小二几次从身边走过,但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兴化知县孟敖,去年中的进士。
琼林宴后,补了兴化的缺。
能够执掌江南繁茂之地,哪怕是被外派,那运气也已是好上很多了。
要知道好多人刚被委任知县,不是穷乡僻壤的贫苦之地,就是瘴气横生的蛮荒之地,要么还会是黄沙漫天的苦寒之地。
反正不管哪个,除了环境本身恶劣外,民风肯定淳朴不了,要想在这种地方当好知县,那可难于上青天。
“百姓安居乐业,这知县还可以。”
朱允熥是说过新科士子寒窗数十年只攻读经史子集了,对其他方面的东西了解甚少,凭此高中之后,是很难做好分内之事。
但万事没有绝对,不能一竿子打死一船人,总有那么一两个意外的。
老朱不置可否,只安静扒拉着饭。
片刻后,一老翁由远而近,即将走过来。
“把他喊来坐下说。”
各吃各的找不到话题,坐到一桌上了肯定总能聊到些想要知道的东西。
“这位老伯,我和爷爷去淮安走亲戚,路过贵宝地,打算住上一晚再走。”
“想找个人说说话,又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找不到能聊的人,老伯不知可否坐下和我爷俩说说话,这顿饭我请老伯吃。”
不管怎么说,在兴化民风还算淳朴,对陌生人的邀约,这老翁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应了。
“凤阳一带过来的?”
乡音作为母语,不管出去多少年,又走到哪儿,始终都不会改变。
老朱不用说了,朱允熥接收了原主记忆,自然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
“对,我们就是凤阳人。”
“小二,再加碗米饭,加两盘菜来。”
朱允熥拿了快子,擦了擦递于那老翁。
“老伯如何称呼?”
“沉三冲。”
沉三冲接了朱允熥快子,回了一声后,又道:“凤阳龙兴之地,好地方啊。”
恰在这时,小二送了菜。
“快刀三,今天没带酒葫芦?”
沉三冲亮了亮腰间的葫芦,解下来递了过去,道:“还是老样子,灌满了。”
之后,又开始解钱袋。
“沉老伯不用拿了,既是我请沉老伯,当然要一并担负了沉老伯的酒钱。”
“全记我账上。”
有人帮忙结账,店小二不再多说,很快去灌了酒。
拿到灌满酒的葫芦,朱允熥这才问道:“不知小二称呼沉老伯的快刀三是何意?”
听到这,沉三冲停了快子。
“曾在衙里做过些年捕快,前两年才刚退下来,把老大送去顶了位。”
说着,沉三冲灌了口酒。
“五六岁的时候就跟着师父学武,一辈子打打杀杀的,也受了不少伤,老了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
朱允熥夹了菜,放到沉三冲碗里。
“原来沉老伯还做过捕快,怪不得刚见沉老伯就觉不凡呢。”
沉三冲没拒绝朱允熥的好意,吃了口朱允熥夹过来的菜。
“两位也非普通人吧?”
做过捕快的人,眼光是毒辣些。
“沉老伯真猜对了,爷爷当过些年官,现在致了仕,打算去淮安探望个昔日故交,之后便回凤阳安度晚年了。”
就老朱那身气势,要不编个这种借口,实在是很难让人采信的。
“哦,原来如此。”
沉三冲应了声,不再多问。
“兴化百姓安泰,知县好像是去年到任的,看来吏治做的还不错。”
一直没说话的老朱,这才幽幽开了口。
一个刚刚致仕的高官,短时间之内难免还摆脱不了身份,闲谈之中问些这不难理解。
“唉。”
沉三冲抿了口酒,长长叹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