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丝丝血腥,朱允熥很快开了口。
“叶舞二县,由南阳官仓赈济,现我已在东城门搭起了灾棚,凡南召百姓均可去吃。”
“南召属于我大明所治,赈济标准和叶舞二县相同,有不同意见亦或者其他需求,找衙役和军卒,他们不能解决你们的问题,自有律法惩戒于他们。”
“谁若故意挑事,制造混乱,破坏赈灾大局,新账老账一块算,别指望我能再网开一面了。”
南召的受灾情况,和叶舞二县情况等同。
粮价攀升,也会有很多人吃不起饭。
这次的暴乱,是被人蛊惑所致,不能因此就断了赈济。
温饱是人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饭都吃不饱了,还指望他们做顺民。
当然,赈济赈济,只限温饱。
肯定不能像朱允炆那样,把一个赈济弄得比平常人家吃的都好。
官府有白给的,谁还会吃自个儿的。
本来不需赈济的,也都过来了。
一来而去,不仅是南召百姓,其他受灾不重地方的人也过来。
每天吃了又拿,拿了又吃,有座粮山也扛不住。
“另外,你们借与官府的粮,即日起将以南阳官仓的粮做归还,还保留借条的拿着借条领,没有借条的登记之后,由官府审查之后归还。”
有借条的给,没借条的也给,谁能知道有没有人故意来浑水摸鱼。
听到这里,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保留了借条的,欣喜于马上能拿到粮。
没保存借条的,捶胸顿足后悔不已。
谁又能想到,官府借了粮还真要归还。
就在此时,一衙役站了出来。
“殿下,小人有账。”
朱允熥扭头一瞧,王祥庆站在不远处。
“借粮的时候,是小人和齐先生一块儿去的,齐先生让小人做了账,小人留了一本。”
齐泰行事迂腐,激起了民愤,但从始至终倒的确没有抢粮的心思。
留下账目,以备将来偿还,并不足为奇。
“哦,太好了。”
“那你就协助虎威营,把借了农户的粮一粒不差的全都还回去。”
听没了借条的也能还,那些毁了借条的农户,这下才终由阴转晴。
之后,农户纷纷散去,静等官军还粮。
真正需要赈济,亦或者想要占便宜的,全都跑去了东城门的灾棚。
瞧着又黑又粗的馒头,以及飘着些叶子的野菜汤,灾民们大眼瞪小眼,全都发懵了。
“来啊,快来。”
“在我们叶县,抢着吃还吃不到,三皇孙偏袒于你们,让你们管够,你们该知足了。”
“在我们舞阳不也是这样,我说你们到底吃还是不吃,这可是三皇孙为你们另加的小灶。”
灾棚下面,有几个汉子手握着大勺,随时准备派饭。
几人都是从叶县和舞阳挑选出来,表现都算是最好的。
让他们过来,是为了起带头作用。
旨在告诉南召那些人,给他们的待遇和叶舞二县相同。
叶舞二县都能接受,他们要再有啥不满,那纯粹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了。
瞅瞅不咋下口的馒头,又瞅了瞅灾棚外面,挎着军刀的虎威营军卒。
之后,再回想一下县衙外面,被砍掉脑袋的五个倒霉鬼。
再有啥不满,也很快烟消云散了。
一顿上等的白面才值多少钱,要是因此丢掉了脑袋,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没用多久,不少寻到灾棚前的人,全都纷纷散去。
朱允熥早就有令,凡属南召百姓,全都可以无偿食用。
谁来谁走,是他们的自由,官府绝不干涉。
因而,不过片刻功夫,灾棚前便只剩寥寥数人了。
几天时间,朱允炆提供的灾饭实在是太好了,很多人嘴巴养刁,肚里还有食,对这些东西还瞧不上眼,留下的人少不奇怪。
“来,给你们!”
守着灾棚,等着派饭的汉子,掐了几个馍递给了留下的灾民。
“三皇孙惦记我们,未经朝廷旨意,便私自开仓放粮,是顶着被朝廷惩处的压力的。”
“但凡有良心的就该念着三皇孙的好,受了三皇孙的恩,再嫌好道赖还是人吗?”
只为填饱肚子,能吃就行,的确没那么多要求。
留下的灾民,基本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对这一观点自然并不反对。
之后的过程,还算顺利。
预备的馍和野菜汤,差不多正好够用。
除这些外,崔和生还遣派出衙役,正对暴乱之后的街道进行修整。
该扔的扔,该修的修。
不然,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人上了街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而与此同时,南召县衙外面。
被崔和生请来的富商,在灾民散去之后,又被朱允熥留了下来。
之前被砍掉的五人,已被衙役拖走。
剩下干涸的血迹,也有衙役在清洗。
有富商一个劲儿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不知是被吓的,还只是因热的。
“几位都是南召人,暴民变乱几位多多少少有些损失,而造成这一结果,也是因官府处置不当,才给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机会。”
“把几位留下,是想问问几位在这次暴乱中损失几何,看看官府能否对几位的损失中做些补偿。”
“几位别不好意思说,只要不是暴民的授意之人,损失肯定是会有的。”
“仇富仇官人之常情,没有了规章制度的约束,那些暴民不可能只冲击官府,而不对几位这些颇有身家者动手。”
这些富商胆敢蛊惑暴民暴乱,就得做好出血的准备。
这么大的事情,若啥都不说了,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狂。
朱允熥话落,几人低着头,谁都不敢多说。
让他们报损失,可绝不是他们报多少,就赔偿他们多少的,肯定要对此详查。
因而,肯定没办法造假。
没办法造假,而朱允熥又摆出理由,凡是没有损失的,必会与蛊惑暴民有关。
就这理由,天衣无缝,根本挑不出毛病。
就这位皇孙的处置之法,可比之前那位狠多了。
那位至始至终,就和你讲大道理。
什么捐了粮,就是圣人,日后必将青史留名什么的。
他们就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能赚些钱财比一般人过的好就行了,哪想过当啥圣人。
而这位,看似宽空大量,实则拽着你七寸,不主动说让你捐粮,而你却又不得不捐。
“承蒙三皇孙惦念,损失是有,但小人是南召乡民,理应和南召共进退,南召蝗灾,百姓暴乱,全因天灾所致。”
“百姓无粮可食活不下去,小人虽没家财万贯,却也还不至于饿死,岂能再和百姓争利,让官府补偿损失。”
“小人家财不广,也还有所结余,愿拿出十石面粉,协助于朝廷赈灾。”
十石面粉,差不多两千斤,能供两千人一天的口粮了。
对县里的普通富商来说,并不算太少。
“东家高义。”
朱允熥拱拱手,表示了肯定。
一瞧有门,其余之人纷纷效彷。
十石还能勉强接受。
要不主动认领,一旦被官府强制,再加上一个蛊惑暴民变乱,就不是几石粮食的事情,怕还得家破人亡。
三言两语,完成了朱允炆绞尽脑汁都没办到的事情。
有十石以上,有十石以下,全部加起来都快有上百石之多了。
“我替南召百姓多谢各位东家了。”
朱允熥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我留下各位,还有个事要说。”
才说了一句,几位富商便变了脸。
他们粮已经捐了,还想咋样?
“粮价飞涨,与蝗灾有关外,也与粮食短缺有关,我找两淮商会送了批粮过来。”
“几位是本地富商,清楚本地的商道,两淮商会的粮要想卖的开,还得几位的支持。”
“几位大可放心,我也知道两淮的粮价压低,于本地粮商损害极大,凡进南召的粮,皆以市价售卖,不得攀升,也不得压价。”
话听明白,富商懵了。
难道朱允熥把他们留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平抑粮价而来?
官府动用一切手段,在大灾之后平抑物价,这都是正常操作。
调粮食发于市场,他们根本阻碍不了。
既然如此,他们之前的捐献,岂不白白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