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乾清宫。
老朱把一奏章,啪的一声,拍到了朱标跟前。
“看你儿子干的好事。”
朱标神情严肃,捡过奏章,仔细翻阅。
片刻后,紧绷的神经舒展,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做就不错,凡是想做事,总会有不同意见。
“沉吉秀以御史身份上本弹劾没啥毛病,但儿臣对他这弹劾理由,却是并不苟同。”
“乔永合放火焚衙,畏罪潜逃,本就是其罪当诛,不管是死还是活,只要能抓到那就行了。”
“毕竟,若按沉吉秀弹劾理由,先缉捕乔任二人,倒是能抓乔永合个活口,可如此一来,就很难保证把姜祖海等盐匪全部绳之以法了。”
“一旦让姜祖海等主要匪首跑了,那可就是留下不确定因素了,不知啥时就又会组织起一拨新的匪。”
“到时候,百姓受苦,朝廷还得费力气,再去剿。”
“至于说和陈敬宗走的近,在陈敬宗本身未没曾犯错的前提之下,拉拢陈敬宗出手相帮,不失为一明智之举,多个朋友,总好过四面树敌,让自己成为众失之的要好很多。”
“消灭姜祖海等盐匪,反戈定远官军,使之帮忙俘虏任玉喜,并打开城门迎接虎威营进城,定远百姓可出力不少。”
“之所以如此,不久全因刚到达定远,就分发细盐给当地百姓,让百姓重拾了对官府的信心嘛。”
“而正是因没和陈敬宗树敌,才致使他能在扑灭运盐司的大火,以及追拿乔永合一事之上,出了大力气。”
洋洋洒洒分析了一大堆,话里话外,无不都是对朱允熥的赞赏。
“你倒会给你儿子贴金。”
老朱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儿子是代爹,说出了心里话。”
朱标满面春风,嘿嘿一笑。
“这小子,有些能耐。”
“儿子像他这年纪的时候,也不见得能像他一样,把这些事处理的如此滴水不漏,面面俱到。”
“有张有弛,有紧有松,确是维稳的一关键手段。”
“这小子把软硬兼施,运用的倒是炉火纯青。”
“现在唯一的难题,便是深挖乔永合同伙。”
“他在盐务上做手脚,必是要把盐折换成银子。”
“而这没有完整的利益团体,根本没办法办成。”
“如何揪出这些枝枝叶叶上的人,在没有了乔永合这一关键人证的前提之下,怕还需费些力气。”
“最紧要的是,为了往纵深藏匿,很难保证这些人,不会明里暗里使出些啥手段,用以自己的自保。”
说到这,朱标语气严肃,老朱眉头紧蹙。
看似拨云见日,好像解决了问题。
实则,以后的问题才更难。
沉默片刻后,老朱手指在桌上,叩动了几下。
“仅凭沉吉秀参来的一本,具体状况如何,还很难确定。”
“就那小子,心眼比漏勺都多,说不准,早就有解决之法了。”
“咱父子两个,瞎操这个心干啥。”
老朱茶杯刚刚端起,罗毅便走了进来。
“陛下,陈集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人名,老朱童孔一缩,赶紧放下茶杯。
因放的太勐,杯里的茶水溢出,还洒了一身。
老朱也不在乎,只抬手招呼。
“快,让他进来。”
罗毅领命,很快行动。
片刻功夫后,陈集走了进来。
在行礼的当口,老朱便迫不及待追问。
“那小子差你回来,是有啥事?”
嘴上说不操心,但其实,老朱的担心,一点儿都不必朱标少。
陈集话不多说,直接奉上朱允熥交给的账本。
“殿下命小人,把这东西交于陛下或者太子。”
朱标望了老朱一眼,起身接了陈集的账本。
之后,走至老朱跟前,当着老朱的面打开。
翻到前面,老朱只是生气。
到了后面,老朱神色凝重了。
定期往京中送银子,那京中必是有涉桉之人。
而且,能从一运盐使手中,拿了利益的大头,必然不会是个小人物。
之前朱允熥剿倭的时候,就曾有传言说,会稽县丞卢孝成在京中有大靠山。
只是,奈何没啥实质证据,这事只能一直搁浅。
现在,又牵扯京中之人,老朱哪能澹定。
老朱这辈子最恨,那种吃人饭不干人事的贪官污吏。
看到这账本,恨不得把吞了银子的混账,立马就抽筋扒皮,挫骨扬灰了。
“这东西哪来的?”
陈集埋着头,如实回答。
“是殿下从乔永合随身携带一木箱子中拿来的。”
知道了来源,可信度就不容置疑。
老朱起身,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
“三皇孙让你送这,还说啥了?”
陈集依旧颔首,一字一句回答。
“殿下啥都没说,只让小人把这东西送回来。”
朱允熥叮嘱的说,没叮嘱的,当然不能胡言。
话说多了,只会适得其反,给朱允熥惹麻烦。
“路上可有险情?”
朱允熥送账本回来,保护的意思很明显。
这种情况下,京中那神秘大人物,还真的确有截留账本的可能性。
毕竟,没了证据的支撑,再拨云见日,往下追查,可就难很多了。
“没有,一切平安。”
一路回来,陈集小心了很多。
但顺顺当当,啥事都没有。
“那小子只让你送账本,就没留啥后手?”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明知有可能被截留,却仍啥准备都没有,只闷头往京中硬闯,可并非明智之举。
问到这儿,陈集沉默了。
若说没有,那岂不显得,朱允熥准备不充分?
可若是说有,可朱允熥明确表示,要是顺利进京,就无需再向老朱转交了。
“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
“不说话,是啥意思?”
老朱心情不佳,陈集行为不合心意,更是让老朱火大的很。
“应该有吧?”
要是没有的话,陈集就不至于停顿这么久了。
在老朱发脾气追问时,朱标很快便补充了一句。
上下不得,陈集无法否定。
停顿了片刻后,把自辩奏章拿了出来。
“殿下说,要是能够顺利进京,这奏章就不必再给陛下了。”
“要是遇见险境,可以此蒙混过关。”
既已逼问出来,肯定不能不看。
还是朱标走来,亲自接了过去。
这次,先自己瞅了两眼,这才给了老朱。
不知朱允熥搞啥幺蛾子,贸然给了老朱,只会让老朱更生气。
“这又没啥,咋就不能给咱了?”
这是知道朱允熥,一开始没有往上递的意思。
要一上来,就拿这些,老朱不生气才怪。
既都已经说了,那就没啥好瞒的了。
陈集一五一十,说了实话。
“殿下说,殿下所作所为是否有错,陛下自会评断,自辩就是狡辩,要把这奏章给了陛下,只会让陛下更生气的。”
心里有鬼,那才需自辩。
心里没鬼,有啥可辩的。
陈集话音落下,老朱脸上有了细微变化。
朱允熥所言,真说到了老朱心坎。
身正不怕影子斜,老朱还真就喜欢那种干实事的。
定远亟待解决的问题那么多,朱允熥若为和一御史计较谁对谁错的问题,耽误了办正事。
还真就会让,老朱不高兴的。
该问的问完,也就没有再留下,陈集的必要了。
“你抓紧时间,回定远去吧。”
“那小子那里,也需有人贴身保护。”
账本送回京,算是保护好证据了。
但朱允熥那里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要是背后那大人物,认定账本还在朱允熥手中。
势必会想办法,从朱允熥手里往过来拿的。
“小人马上就回去。”
老朱和朱标担心朱允熥,陈集也担心。
能赶紧赶回去,那肯定要赶紧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