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允炆找过你吗?”
老朱手捧茶杯,慢悠悠问出一句。
“没有。”
朱标把批阅好的奏章,整理之后放于一边。
“啥都没说过?”
老朱不死心,又问一句。
“周家事后,允炆便回了营。”
事实如此,朱标只能实话实说。
“哼,没担当。”
“哪怕他不知行刺的事与他的关系,周骥作乱宫廷的涉事宫女,就不是他娘的?”
“他闷头不言,算个啥事。”
涉及了自身,哪怕没治罪,总也该有个态度。
这样闷声不言,的确说不过去。
“儿子以前对东宫事务关切的少了些,现在通过种种方面来看,允炆是少了些遇事之后的担当。”
“好在允熥还可以,允炆那里,儿子慢慢培养吧。”
既已这样,只能如此了。
正说着,朱允熥走了进来。
“皇爷爷。”
“父亲。”
进门之后,朱允熥先行了礼。
“你来干啥,伤好了?”
老朱抬眼一瞥,没好气问出一句。
在朱允熥跟前,老朱向来横眉冷对。
“孙儿是来领罚的,军研所火药泄露,孙儿作为负责人,理应担责。”
朱允熥见礼之后,一字一句说了缘由。
“上位,臣来执行。”
蓝玉紧随其后,做了补充。
要不是蓝玉,朱允熥说的,老朱那就信了。
蓝玉刚出去,朱允熥就过来了。
要说不是蓝玉打了小报告,那母猪都能上树了。
“要说就好好说,不说就滚蛋。”
“就你那鬼话,以为咱会信?”
这老头鸡贼鸡贼的,是不是能轻易骗了的。
“其实,孙儿说的也算是实话。”
“不管咋说,火药失窃,本就是孙儿管理不严所致,孙儿作为负责人肯定难辞其咎。”
“现在孙儿胳膊上的伤势也快好了,趁孙儿养胳膊的时候领了罚,正好可以一块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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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话,又要耽误时间。”
“孙儿忙的厉害,实在没那么多时间耗费。”
既然逃不过的打,早一些没啥不好。
老朱和朱标,以眼神做了交流。
“你还忙的厉害了,你再忙能有咱忙?”
“你既非忙着讨打,那咱就成全你。”
“罗毅。”
老朱才喊一声,蓝玉又站了出来。
“上位,臣来执行,保证办的明明白白的。”
由蓝玉执行,真打了,也会被人怀疑,他是在放水。
更何况,蓝玉急不可耐请命,怕还真就存了放水的心思。
“滚一边去,别以为咱不知道你咋想。”
被老朱呵斥,蓝玉的一缩脖子,不敢再多说。
随后,老朱这才又吩咐了罗毅。
“你去执行,就去外面,给咱使劲儿打。”
罗毅话不多说,当即领命。
“三皇孙,请!”
朱允熥既是主动过来,那就没有临阵退缩一说。
抬脚直接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大一会儿功夫,朱允熥便趴在了长条凳上。
两个护卫控制着他,罗毅亲自举起了板子。
啪。
一声响动之后,剧痛随之直达心头。
“殿下,一个大老爷们,一顿板子算个啥,忍忍就过去。”
“想臣当年,挨最多一次,直接被打了八十。”
“从始至终,咱都没喊半个字。”
朱允熥都快喊出来了,经蓝玉这么一说,又生生憋了回去。
按蓝玉这么说,他要是吱哇乱叫,岂不就不算爷们?
朱允熥咬着拳头,还真就一个字没喊。
“殿下,好样的。”
“大老爷们,谁没挨过板子?”
蓝玉吹嘘了自己,又开始恭维朱允熥了。
被蓝玉夸的天花烂坠,朱允熥更不好意思喊了。
不知过了多久,朱允熥感觉到了极限。
管他娘的,傻子才忍。
蓝玉那家伙皮糙肉厚,哪是他能比的。
朱允熥正决定不再委屈自己,突然感觉,好像不那么痛了。
再一仔细感觉,还真是。
蓝玉估计也发现不对了,朱允熥用眼梢瞥过去的时候,他正和罗毅挤眉弄眼。
倒是手握板子的罗毅,目不斜视,根本不搭理蓝玉。
与此同时,乾清宫里面。
老朱和朱标趴在门缝,正瞅着外面的动静。
“你那儿子,有这个敢认错勇气,是个能成事的。”
明知挨打,却还敢主动来认,的确勇气可嘉。
“骨头也硬了,像是个爷们了。”
对朱允熥种种表现,老朱越看越欣慰。
“这段时间,允熥成长的很快。”
“出去磨练了一段时间,变化更是大的很。”
朱标附和一声,满满都是赞赏。
“唯一一点,那小子还是狂了些。”
“在那小子面前,千万不能说这些。”
“要让那小子知道,他更不知道自己斤两了。”
朱允熥本就不受拘束,要没老朱压着,更无法无天了。
正说着话,罗毅匆匆走近。
“陛下,三十责仗完毕。”
老朱抬抬手,不再多说。
“送他回去,命卢志明过去。”
虽是个皮外伤,却也得多加注意。
“喏,陛下。”
罗毅领命退出,老朱这才又继续。
“你儿子挺有本事,就罗毅那不会转圜的性子,前几天不仅给你儿子求情,现在竟还会给你儿子放水了。”
罗毅的板子打的如何,老朱凭声音就能听出。
“允熥应私下没和罗毅有过接触吧?”
朱标微微一笑,出言反问。
“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竟还和咱炫耀了?”
“罗毅要能轻易被人收买,咱会把他留在身边吗?”
“罗毅那木头,给你也说过不少好话,难道你也收买了他?”
罗毅对老朱忠心耿耿,只有被老朱放在心坎上的人,才能得以让罗毅说句话。
而罗毅开口,那也纯粹是为了老朱,
比如,老朱一气之下要揍朱允熥。
罗毅开口不是为朱允熥,只是为避免老朱以后后悔。
“嘿嘿,爹说的是。”
“允熥那小子长起来,儿子都预料不到。”
“用不了几年,那小子就得比儿子强了。”
朱允熥越有本事,当然越好。
天底下当爹的,可没一个会怕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比自己强的。
“那小子要真有你这本事,咱就能退下去了。”
“这么多年了,咱还没好好歇过。”
老朱不仅一次,表达过这一愿望。
能培养起两代接班人,至少可保大明一百年无恙。
终其一个王朝,总共才多少年。
“朝中事务儿子多担些,爹多歇歇,别那么操劳。”
朱标说的是心里话,但搁一般太子身上,肯定不敢这么说。
“你说的对,咱是该放松一下。”
“以前你两个儿子,都不顶用,咱不担着些,等将来怕你没办法往你儿子手里交这份担子。”
“其实,要是雄英还活着,咱早就不这么操心了。”
“还有,你娘。”
“你娘和雄英一年走的,她去陪孙子了,却是把咱一个人留下。”
“好在,还有你在。”
“要是没了你,咱真不知道该咋熬。”
老朱对马皇后情深义重,数十年过去,这份情义还越发的浓重了。
每当夜间,老朱不止一次,会想起马皇后,
“娘在那边,也希望爹能开心。”
“爹要多保重,别让娘担心。”
这也是朱标,唯一所能劝的。
“唉,那几年咱都快忘了你娘长啥样了,这几年突然之间又变得异常清晰了。”
“近这段时间,更是每天做梦,都能梦到你娘。”
“允熥生下来,一直都是你娘带的,直到你娘走了,才留给了你女人。”
“咱一梦到你娘,你娘就怨咱,没带好允熥,险些把允熥荒废了。”
“允熥资质平庸也就罢了,可现在可见,那小子不是个凡物。”
其实,说到底,老朱还是想马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