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七天,陆续都有人来吊唁。
文臣勋戚,故属僚旧。
满朝上下,该来的都来了。
纵观全朝,有几人能有如此大声势的送别队伍。
七日之后,归葬将军山。
沐成打着灵幡,朱允熥撒着纸钱。
除却本身的哀乐班子,迎灵的勋戚子弟都在外,很多和沐英同辈的勋戚也都来了。
朱标一声素服,也在其中。
山清水秀,树木葱郁。
地方到达,一系列流程走完。
朱标抚摸棺椁,走了几圈。
“别了,哥。”
这一别,便是永别。
其他勋戚,分别于朱标之后,做了最后的告别。
之后,抬棺汉子,直接把沐英进墓室。
“爹,一路走好。”
墓门缓缓合上,沐成仰头高呼。
哀乐低沉,更显几分伤感。
良久之后,众人依旧静静立着,没人主动离开。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朱标这才率先发话。
“平西侯已安息,都回吧。”
朱标领头,众人这才挪步。
“守了七天了,别着急回营,好好歇歇再说。”
人在伤心的时候,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才能忘记烦恼。
“谢殿下,臣没事。”
可七天时间,每天基本只睡两个多时辰。
白天要迎来送往,接待吊唁的人,晚上还要守灵。
身上乏力,只想倒头就睡。
朱允熥只是协助,都会如此,沐成又岂能无事。
身上的弦绷得太紧,是容易断掉的。
“这是命令,别着急去营,休上三天再说。”
给沐成强制下令后,朱允熥随后直接回宫。
往床上一躺,倒头就睡。
六个多时辰后,直接被饿醒。
扣掉眼屎,下床喝了杯茶。
听到动静,于实推门走了进来。
“陈二一直在备着饭,殿下现在吃吗?”
睡的也差不多了,再睡也睡不着了。
“端上来吧。”
很快,菜肴摆上。
于实侯在朱允熥旁边,时不时夹些菜过去。
“殿下睡觉这段时间,奴婢听闻了前朝的一消息。”
“说是有伙倭寇从浙江上虞登陆,之后又打进了会稽,知县战死,等绍兴知府赶过去时,那伙倭寇早已劫掠一空,扬长而去。”
“被抢走的金银器皿,不计其数,带不走的粮食,全被焚烧。”
“陛下大发雷霆,誓要灭倭。”
倭寇猖獗,像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吃完饭,我去找皇爷爷。”
朱允熥去了乾清宫时,六部几个尚书都在。
倭寇来的快,走的也快。
如何善后,总该有个表示。
倘若无动于衷,朝廷脸面何在?
只是,那伙倭寇,来无影去无踪。
咋样表示,很难定夺。
商量来商量去,始终没啥好主意。
“倭寇劫掠会稽,孙儿愿为皇爷爷分忧。”
朱允熥一开口,老朱就猜出他要说啥了。
“你能给咱分个屁的忧,出去!”
朱允熥根本不理,继续往下说。
“孙儿愿领孙儿麾下护卫,剿灭登陆倭寇,扬我大明国威,为战死军民百姓报仇。”
倭寇活动于海上,找到他们都不易,又谈何剿灭?
一旦有所差池,给朝廷造成两连败的朱允熥,必将会成为众失之。
背着这个污名,于朱允熥极为不利。
“滚蛋,朝廷大事,岂容你口出狂言?”
“皇爷爷,您要相信孙儿。”
朱允熥还在坚持,大有请不下旨,就誓不罢休之态。
那些文臣抓住机会,马上附和。
“陛下,由三皇孙出兵,不失为一个上策,三皇孙身份尊贵,于当地军民百姓,是一极大鼓舞。”
“是啊,以三皇孙的身份,哪怕剿灭不了倭寇,也能给予那些宵小一大震慑。”
“三皇孙一片忠孝,陛下该当成全。”
“三皇孙受陛下恩宠,既有心为朝廷分忧,委实不应被拒绝。”
当初,老朱不容置疑的,让朱允熥给沐英迎灵。
而且,不仅给朱允熥火器,还让他组建军研所。
朝廷不能只给好处,不拿回报。
一句话,朱允熥受老朱恩宠,该为朝廷出力的时候那就不能吝啬。
几个文臣,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快把老朱逼到墙角了。
最关键的是,朱允熥还和那些文臣站在了一块。
“皇爷爷,您就应了吧。”
老朱给了朱允熥,那白眼狼一个白眼。
“应个屁,都给咱滚蛋。”
老朱脸色愠怒,不耐烦往外赶人。
那些文臣倒是不多说,很快相继拱手告辞。
商议许久,始终未曾讨论出合适的结果。
朱允熥主动请命,目前看来可是最为合适的。
老朱要不想吃了这个哑巴亏,就只能让朱允熥去。
如何选择,那就看老朱的了。
老朱那脾气,也不是他们能劝的了的。
“皇爷爷....”
文臣离开,朱允熥还想,再说几句。
“你也滚,少在这儿碍咱的眼。”
老朱抓起桌上的茶杯,直接朝朱允熥扔了过来。
“那孙儿先走了,皇爷爷考虑一下。”
朱允熥不再多说,撒丫子就跑。
朱允熥背影刚刚消失,老朱便开始和旁边朱标抱怨了起来。
“你儿子咋好赖不分,咱护着他,他倒好,和那群文臣一块挤兑咱了。”
“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倭寇是那么好灭的?”
朱标埋头不语,良久没接老朱话茬。
“哑巴了?”
被老朱催促后,朱标这才开口。
“儿子倒觉着,让允熥去未尝不可。”
老朱狐疑,朱标继续。
“对外的旨意,不必称专门灭倭,可以说是代天视察,看望受害军民。”
“成功是一件奇功,失败也不至于太难堪。”
“而且,按此旨意来发,对倭寇也有一个麻痹的作用。”
“这段时间,允熥顺风顺水惯了,让他出去磨炼一下也是个好事。”
理由说清楚,老书开始思考。
片刻之后,给出了回应。
“你的儿子,咱不管了。”
很明显,老朱妥协了。
“那儿子即刻拟旨,让允熥尽早出京。”
得到老朱的同意,朱标第一时间,便着手处理。
朱允熥拿到旨意时,不过才从老朱那里出来一个时辰而已。
“多谢父亲,儿子明天就启程。”
从朱标手里拿了旨意,朱允熥一脸的兴奋。
老朱能这么快发了旨,肯定和朱标脱不了干系。
“记住孤的那句话,戒骄戒躁。”
“你的任何一个军令,都事关于无数将士性命。”
“做事之前,多动脑子,多考虑各方利弊。”
朱允熥乖乖听训,虚心接受。
“儿子记下了。”
之后,朱允熥直接去了营中。
明日就要出发,总该让他们有些心理准备的。
旨意当中,虽并未明说平倭一事,但却足以让那些军卒异常兴奋。
江浙之地,本就是倭寇猖獗之地。
要是碰到倭寇,那势必是要打的。
一旦交手,怎么着都得砍几个倭寇的脑袋来。
“虎威营组建以来,第一次开拔,今日训练暂停,好好调整吧。”
有了这消息,那些军卒,怕再很难训练状态了。
还不如把时间留出来,让他们好生歇着呢。
从虎威营出来,朱允熥又去了新营。
这么一走,啥时候回来就不知道了。
该安排的,肯定得安排好了才行。
听闻朱允熥要开拔,那些新兵无不跃跃欲试。
很多人还央求朱允熥,带着他们一块。
这么长时间的训练,训练成果还是有的。
但旨意说的很清楚,他是去慰问视察的。
又不是去打架,带他们有啥用。
说出这一理由,很多人嗤之以鼻。
“说这话,你自个儿信吗?”
最先说话的,当然是朱楩了。
“倭寇要是自己送上门,那肯定是要出手的。”
大海茫茫,若非如此,又上哪找他们去。
“行了,你们该咋练还咋练,别有了让你们出手的机会,你们却又把握不住了。”
“训练教官,我会给你们留下。”
“咋训练,要听命于教官的。”
之后,朱允熥又分别去了庄子,三所学校,以及军研所。
无论是庄子,还是学校,基本没啥大问题。
唯一需操心的,就只剩军研所了。
朱允熥便在那儿多待了些时间,把各项流程都盯了一遍。
确定他们短时间之内,再没什么需要就图纸上的问题,和他探讨的,这才离开。
不说那些军卒,就是朱允熥也有些激动。
一晚上,醒了好几次。
次日一早,朱允熥早早点兵出征。
一路坐船,沿水路出发。
上船的时候,一批批军卒,把数百口大木箱一并带了上去。
“殿下,这些都是啥?”
朱允熥莞尔一笑,神秘兮兮的。
“官窑上等瓷器。”
陈集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那又不是大白菜,咋可能弄来这么多?
“你去瞅瞅。”
朱允熥笑着,出言吩咐。
陈集抬脚上前,接连打开几箱。
空荡荡的,连个毛都没。
朱允熥跟在后面,在箱子上寻摸半天打开。
这下有了,的确是官窑的上等瓷器。
“我要把这些瓷器贩卖出去,到了地方后,就让军卒出去巡查航路去吧。”
话没说明,意思清楚。
“殿下是要钓鱼?”
朱允熥拍了拍陈集,一脸的赞赏。
“你既知道了,就好好配合。”
“只要倭寇敢上岸,就打他个措手不及。”
“这么多年,那些倭寇来无影去无踪,必然是有内应,一经起航,任何人都需防备,千万不可大意。”
想法都说明白了,才能避免陈集跟不上步伐。
“是,殿下。”
很快,一路南下,两日后会稽抵达。
县丞卢孝成,领着衙中幸存左贰,以及县中富商迎于码头之上。
见到朱允熥下船,众人跪拜相迎。
“不必拘礼,都先起来吧。”
在朱允熥身后,是一队队抬着箱子的军卒。
“我有些东西要放,给我找个地方。”
“把你们的人都撤走,我自己来看管。”
朱允熥身份摆在那儿,再难的事情那都得应。
“在下已腾出了县衙,殿下看那里是否可行?”
县衙要再不行,那就没什么地方可行了。
“行,那就那里吧。”
就在此时,一军卒抬着一口大箱子摔在地上。
里面的瓷器,洒落一地。
旁边看着的陈集,直接一脚踹去。
“干啥呢。”
被踹的军卒,连连认错,弯腰捡起碎片。
之后,抬起箱子,飞快离开。
就是这短短片刻功夫,便足以判断出了箱子之物。
卢孝成目不斜视,继续相邀。
“在下备了饭菜,为三皇孙接风洗尘。”
朱允熥根本不给面子,连回旋的余地都不留。
“我累了,就不麻烦了。”
卢孝成不能强留,只能听从。
“那在下安排人,把饭菜送到殿下那里。”
不管咋样,饭总是要吃的。
这下,朱允熥不置可否,没再拒绝。
进城后,一路往县衙而去。
距离倭寇袭扰,已经过去一段时间,沿街仍能见,被劫掠后的满目疮痍。
好多人家的白幡,还没来得及拆除。
朱允熥神情凝重,并未着急多问。
搞不清楚陪同这些人,究竟是人是鬼。
话说多了,只会落入他们圈套。
到达县衙,朱允熥便回了房间。
不久后,一千护卫,几乎倾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