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奏疏读完,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都不相信,这居然是那个去年提出南迁的徐珵提出来的。
这种办法,简直一本万利。
徐有贞的意思,说白了就是以工代赈,把黄河岸边那些受灾的百姓全部当做夫役征发,用来治理水患,重建他们的家园。
这种举措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大胆和超前的,不仅可以节省军费开支,也可以使百姓安心治水,无后顾之忧,提高治水效率。
“既然内阁提出来了,那就在今日议个清楚,水患是大事,耽搁一日,就要有更多的百姓受灾。”
朱棣说着,望向一侧,道:“内阁的最终意见如何?”
陈循说道:“回陛下,内阁与工部会议决定,役发山东、河南丁夫五万八千四百余人助工为首批,由地方官府提供食宿。”
“若反响良好,会依次征发数批。”
“如此甚好。”朱棣颔首,道:“户部有没有困难?”
户部尚书金廉出列,道:“此为以工代赈,户部不需要出纳银钱,陛下圣明,徐有贞此法臣部觉得可行。”
“看来各部的意见都很统一了,那就照此施行吧,务必令水归漕河,军民攒运商旅往来无阻!”朱棣说道。
众臣自然没什么话说,以工代赈之法,图的就是以空余的民力去治理灾患,不然这些灾民聚众成灾,迟早生事。
现在把他们全都聚在一起,让他们去重建自己的家园,去治理水患,他们自然也是会相当的卖力。
就算对地方官府而言,这也是极为简单可以获取政绩的一种办法,众人都有好处可得,施行下去就不会有什么阻力。
“臣等遵旨。”
众人才刚喊完,工部尚书江渊出列,道:“启奏陛下,臣有本奏,如今开封连日暴雨,河水泛涨,若此种情况持续下去,河南之河防建设,势必无法进行下去。”
“为未雨绸缪,臣请陛下发京军五万,往开封府督办水患。”
“臣以为不可。”于谦出列说道:“徐有贞这份奏疏本意为的是舒缓民力,若发京军五万,大军动辄往来,岂不还要劳民伤财?”
“此与以工代赈之法背道而驰,何况现下瓦剌仍在边关虎视眈眈,一旦有变,必会卷土重来。”
于谦说道:“臣以为,若是相信了徐有贞治水,那就要彻彻底底的相信他,让他放手去做。”
两人说完话,都在等着上头最终裁定。
工部尚书江渊这一番建议,有些诛心之嫌,说白了是不相信徐有贞能把这事处理好,五万京军不是去督办水患,是去督管那五万八千四百余征夫。
而且到时候一旦治水不成,徐有贞就又多了一条劳费京军的罪名。
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曾在朝堂上公然说徐有贞提议南迁可斩的于谦,如今会替他说话。
这更足以说明,于谦完全是对事不对人。
就算他是提议南迁,曾经把家人资产南迁的徐有贞,只要有治水的才能,于谦就会放下个人成见,在这件事上全力帮助。
朱棣说道:“那就发一道敕谕给左副总兵范广,许他在河南便宜行事,地方有变,神机营可以直接赶往平乱,不必请问京师。”
“至于发京军五万往河南,朕以为就不必了,既然徐有贞能提出这个意见,就是有办法治理,于谦说的不错,可以让他全力一试。”
江渊一愣,道:“可是陛下,这样一来,范广在河南的权利,会不会有些太大?,既可管宗室,又能便宜行事,这实在是......”
“范广忠于朝廷,朕信任他,这没什么好再说的了。”朱棣说道,明显是不想再多提这件事。
范广要是还信不过,那就没什么人可以再去信的了,做皇帝的,可以心狠手辣,可以不留后患,但是不可以刻薄寡恩。
那样,会失去人心。
而且朱棣对自己看人的本事很自信,范广绝不是那种会在地方上仗着权利大有兵权就为非作歹的人。
真是那样,朱棣也不会把手上的精锐神机营交给他。
江渊也知道,不能再执拗了,于是躬身道:“臣没什么话说了,陛下圣明。”
“退朝吧!”
......
很快,朝廷的政令传到河南。
徐有贞实在是没想到,居然通过的这么顺利,朝廷直接从河南、山东调拨过来五万八千四百余征夫。
除此以外,还给了自己可以在河南以工代赈,招募受灾百姓为夫役的权利。
他端详着这份圣旨,叹道:“如此,大事可成了!”
黄河水患乃是历朝历代都有的通病,所谓久治无功,现在很多大臣都已经怕了,害怕自己会被牵扯进来。
明知道是治理不好,一旦被放到这个位置上来,就永远都有东窗事发的危险,上一任工部尚书石璞就是最鲜明的例子。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工部在徐有贞治水上百般阻挠和挖坑的原因,因为他们实在不相信这个提议南迁的懦弱之臣,会能把数百年来频频成灾的黄河治理好。
到时候,只怕还要受到牵连,倒不如现在就把徐有贞借故拿下,换一个不相干的人上去,省得到时候牵连他们。
徐有贞上这份奏疏的时候其实也明白,以工代赈看起来虽好,却不那么容易付诸实行,却没想到,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听到是于谦在朝堂上力主支持,他叹道:“我不如于少保啊。”
话才说完,一名官吏跑进来,道:“都堂,不好了,连日暴雨,河水疯涨,河防高深,根本无法测算!”
“都堂,这可如何是好啊?”
“快,带我去看看!”徐有贞顾不得别的,连忙放下圣旨,起身跟随官吏来到开封府决堤之处。
上空卷积着乌云,狂风呼啸,大雨已经打湿了徐有贞的红色官袍,就连一些官吏也都纷纷避开。
这种情况下,任何河防建设工作都无法进行,徐有贞却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爬上了堤坝之上,愣愣看着远处汹涌波涛的河水。
他恍忽片刻,随即转身喊道:“订立归期,全部遣回!”
“什么?”底下的官吏都以为自己耳朵被大风吹出了毛病,“都堂大人说什么归期,什么遣回?”
徐有贞走下来,对着他们说道:“如此大水,只怕未来数月都难以开展河防,只能等了。”
“工部不是从山东、河南各处给我们调拨了五万八千四百余征夫吗,给他们订立归期,全部遣回原籍!”
“通知地方官府,给那些回不了家的百姓提供住处和饭吃,这场大雨,是绝了我徐有贞今年回京任职的路啊!”
闻言,那官吏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都堂,这可是工部才发往这里的征夫,刚到就遣返回去,工部那边儿,怕不好交代吧?”
“我管工部怎么想,我现在就管治水,这水治不好,明年还得继续!”在大风中,徐有贞声嘶力竭地喊道:
“按我说的做!你如今把他们发回家中,来年他们回来,会更卖力给朝廷做事,你懂不懂?”
见到如此,官吏也不好再说,一行人连忙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