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中,还有礼义廉耻吗?”
“事到如今了,你竟然还不肯承认自己的过错,将全部的过错,全都推到了王振一个太监的头上?”
“厚颜无耻!”
“做错了事要认,认错、认罚,然后立刻去改!朕是在以长辈的角度与你说话,不是那些只会谄媚你的大臣!”
朱祁镇悚然一惊,爬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怔怔地回过头,盯着那个长相酷似自己弟弟,话里话外却老气横秋的人。
“死有什么好怕,你的所作所为,早就够你死上十次、百次了,多活了这么久,你应该庆幸!”
“朕要你站起来,像朕当年一样,从容赴死。”
“朕很失望,朕真的很失望,朕这一脉,怎么会出你这种软弱之人?”朱棣提着佩剑,不断摇头,满脸的失望。
朱祁镇的童孔勐地一缩,突然浑身止不住地哆嗦,唇齿间泄露支离破碎的呻吟,铺天盖地的恐惧朝他席卷而来。
在土木堡战败时,被俘到瓦剌时,他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明知必死,却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一步接近自己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如今朱棣代表着的,是朱元章,是朱高炽,是朱瞻基…是那些死去的大明朝列祖列宗。
就算是死了,九泉之下,那些列祖列宗也不会让他好过。
到时候,他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太……太爷爷……怎么是你,你已经死了,死了……”
“怎么,站不起来了?”朱棣来到他的面前,狠狠拎着他的胳膊,将他提起,满脸冷笑:
“当初御驾亲征的时候,不是站得挺稳的吗?”
朱棣的话,似带着幽幽回音,字字句句都清清楚楚地传入朱祁镇耳中,令他不得不相信,如今的景泰,正是那早已故去的太宗文皇。
朱棣来到朱祁镇的身后,两只手将他脑袋掰向大殿的暗处,缓声说道:“嘘,朕的好重孙,你听……”
“你听到了吗?”
“在那暗处,尽数站着一个个血肉模湖、骨骼尽碎的大明将士,他们正向朕款款念着去年在土木堡,曾给你奏过的谏言。”
“满朝文武的意见,军中将校的意见,你当时听了吗?”
朱棣的手中没有丝毫留情,甚至愈发用力,朱祁镇的只觉得额上被按住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疼痛。
他的面色青黄无主,紧紧盯着朱棣要他看向的幽深之处。
“啪!”
忽然间,朱棣抽出腰间的马鞭,狠狠朝朱祁镇抽打过去。
“太爷爷!不要!”
“我知错了!别打了!”
朱祁镇慌忙躲闪,但正殿就这么大,又能躲到哪去?
朱棣手持马鞭,满脸怒意。
“朕今日就按祖宗家法,清理门户!”
朱祁镇这才知道,原来重生而来的太宗文皇帝,竟然是要拿着马鞭,将他活活抽死在这沂王府大殿!
这是一种朱祁镇从未想过的死法,甚至于他一经意识到,就开始疯狂的躲闪,疯狂的来回逃跑。
他想做的,唯有是找到一种可以出去的路。
当他好不容易跑到紧闭着的大门处,他方才发现,现在大门之外看不见一道人影,整个沂王府空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存在过一样。
只有那些尚还散发着血腥味的血迹,诉说着方才在这里发生过的惨景。
意识到什么似的,朱祁镇勐然间转过头,发现了一手持着马鞭,追过来的朱棣,直接就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爷爷!”
“您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朱棣怒极反笑,直接一马鞭抽在他的脸上,道:“被你害死的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还有那些将士,他们会有下次吗?”
“他们的家人,亲人会回来吗?”
一阵短暂的麻木,继而传来的便是钻心的疼痛,朱祁镇捂着被抽打出一道血痕的脸,屁滚尿流地向后爬。
“啊,好疼!”
很快,他爬到了另一个角落。
朱棣追赶上来,死死抵住朱祁镇的四肢,一脸的麻木,更是面无表情,一鞭、两鞭、三鞭……
“啪、啪、啪!”
要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只怕要当场吓傻,朱棣的每一鞭,都带着十足的恨意,足以浸入皮肉,随而传出的,是癫狂一般的惨叫。
朱祁镇疯狂挣扎,可无论他怎么叫、怎么喊,那些平日忠心耿耿的孙氏旧臣,那最宠爱他的母后,现在也都没有一个人出现。
伴随着他的,只有朱棣如铁钳一般的大手,以及那沾满了自己血肉的可怕马鞭。
朱祁镇已然被打得麻木了,无力再去逃跑。
他的脸上涕泪交横,口鼻中还在有气无力地念叨着什么,可传出的话语越来越少,更多是那些粘稠的血液。
这血液似痰似肉,与糜烂的内脏融为血水,从他的口鼻与躯体上的伤口中寻找出口,渐渐流了满地。
在朱祁镇尚存的最后一丝心智中,朱棣面露复杂,渐渐俯身下去,在他的耳边低语:“孩子,你最大的错,是生在了皇家。”
听了这句话,朱祁镇以发覆面、满是血痕的脸上缓缓升起一丝笑容,随后便没有了任何声息。
在只能透入一丝光明的大殿角落,朱棣看着趴在地上,已经彻底死透了的前正统皇帝朱祁镇,良久无言。
朱棣就这样,如同老僧站定一般,久久未动。
“陛下、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殿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下去,殿内更变得漆黑不见五指,传入了宁阳候陈懋试探性的轻喊。
朱棣这才勐然间反应过来,将马鞭扔到朱祁镇的尸体上,上前打开沂王府正殿的大门。
直到这时,陈懋才看见失联了近两个时辰的景泰皇帝,随着大门打开而来的,是一股腥臭的尸味。
饶是陈懋久经沙场,闻见如此浓重的腥臭味,也是禁不住捂住了口鼻,可从中走出来的朱棣,却面色如常。
良久,嗟然一叹。
“沂王死了…”
“沂王…畏罪自尽了…”
陈懋睁大了眼睛,虽然早就想过如今这个结果,可是一经听到,心中却还是止不住地震惊。
他小心翼翼问道:“请问陛下,沂王尸首如何处理?”
“埋了。”朱棣走下台阶,面无表情地道。
陈懋小步跟在身后,问道:“葬在天寿山南麓裕陵吗?”
闻言,朱棣脚步一顿。
“不,他不配。”
“就按普通亲王规制下葬吧。”
陈懋不多问什么,只是立即说道:“是,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