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屁股刚离开凳面,就被顾筱拉住:“你的幼年好友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你不得看看他去?”
“但卢珊——”
“这事你不用管了,危险。”
不知为何,顾筱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牵起阿邕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认真道:“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是不可替代的,我不希望看到你为了我而受伤。”
阿邕皱起眉头,觉得这话好熟悉,好像薛某人的口吻。
“是不是薛辛阜跟你嚼舌根了?”
“不,这是我的真心话。”
顾筱深情的眼神让阿邕瞬间心房沦陷。
可在他听不见的内心角落,顾筱正暗道:当然是真心话,若你有个三长两短,支线任务怎么完成?
老娘还怎么躺平当首富啊!
而且顾筱也确实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因她而遭遇不测,否则,她会愧疚一辈子的。
“去看看魏真儿吧,卢珊的事交由我处理。”
说着,顾筱便掀开被子下床,阿邕只好乖乖听她安排。
两人一齐出了院门,一个往左朝客房走去,一个往右继续沿着回廊走,悄悄前往下人房。
顾筱本想故技重施,蹲房顶看看。
怎料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卢珊依旧没有回房间,跟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顾筱心中纳闷:莫非怀疑错人了?
屋顶的风很大,吹得顾筱有些头晕,还冷不丁地打寒战,大概真是昨天淋了雨,着凉了吧。
于是她先进入商城,用熟食区的热水冲了一包999感冒灵喝下,然后再回到赌坊,跳下屋顶。
刚想找下人们问问有没有看见卢珊,怎料这时却看见一大群人从前边蜂拥跑向雅苑,有的人手里还握着滴着墨水的毛笔。
顾筱一眼认出她们都是自己请来抄话本的文人。
看着众人惊慌逃窜的模样,顾筱大为疑惑,连忙拉住跑在最前边的丙号赌坊掌柜,问她:“出什么事了?”
“当……当家的?”
那掌柜看向顾筱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方才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盯着顾筱的脸看了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松了口大气后,朝慌乱逃窜的人群招呼道:“大伙儿不用跑了!顾当家在这儿,她会保护我们的!”
闻言,蜂拥而来的人群突然被摁下暂停键。
其中有一人喊道:“没错!她就是顾筱!”
紧接着另一个人便指着顾筱,义愤填膺地怂恿众人:“姐妹们围住她!不能让‘罪魁祸首’跑了!”
哈?
什么罪魁祸首?
顾筱一脸懵。
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二十几号人团团围住。
没等她开口,正前面一位发鬓微白的老妇人便朝她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如今东窗事发了,您呀,就别装傻了。”
“我怎么了我?”顾筱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而对方却双手叉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顾筱都生怕她一大把年纪,气晕过去,于是赶紧抬高手,示意远处正打扫走廊的小厮,让他端杯水过来。
可水一端来,却被老妇人一掌拍掉。
“不用你在这儿假惺惺!人家已经把你干的好事举报到官府了!眼下胡大人带着衙役,提刀上门拿人,你在这儿作戏给我们看有何用?”
旁边的丙号展柜立刻拉住老夫人,见她憋红了脸,忙一边帮她摸背顺气,一边好声相劝:“您老别动气,注意身体……”
人们纷纷为老妇人忿忿不平。
“张老太修身养性大半辈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为了赚几两银子养活家人,竟被你这种黑心商人骗来干脏事!”
“吾等饱读诗书几十载,最后却要因写字而获罪,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们东一句西一句,顾筱听得晕头转向的。
只听明白了让她们感到害怕的,是胡莱和官府衙差这一件事。
“等等!”
顾筱抬手打断人们的口水战,义正言辞道:“谁举报我?为了什么事举报我?你们倒是说清楚。”
怎料众人各执一词,又急着骂她泄愤,所有人同时开口说话,此起彼伏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
顾筱只感到大脑嗡嗡响,却完全听不清任何一句话。
这让本就情绪烦躁的她瞬间心火直窜脑门!
“都给我闭嘴!”
她高声一喝,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顾筱指着丙号掌柜,命令道:“你一个人说。”然后目光扫过人群,“其余人,给我暂时管住自己的嘴巴!”
她态度一豪横,所有人瞬间蔫巴了,纷纷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丙号掌柜松了口气,抬起袖口擦汗,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顾筱这才得知,有人拿着话本到县衙报案,说她不经官府专人审核,就集结一大帮人制作出版物。
并且打算出版的书册,其中包含大量煽动性内容,故意抬高男子地位,将女子贬得一无是处,故意要与纲常法度为敌!
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所以胡莱才带人过来调查取证。
而胡莱平日在隆恩镇的做派,人人有目共睹,都知道她狐假虎威、恃强凌弱的行事作风,酿成了不少冤假错案,百姓自然个个惧怕她。
再加上张老太这帮穷酸文人,既离不开钱来生活,骨子里又有自己坚持的一套原则,想要大风刮过,片叶不沾身。
一遇到官差,她们肯定恨不得立马将顾筱推出去替自己挡灾。
“顾当家,祸是你闯的,你去跟胡大人说清楚,违法出版书册的事可跟我们没关系!”
“对!要抓,得抓你!”
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仿佛要将顾筱当场淹死,以证明自己不与“杂碎”同流合污。
当然了,她们更怕被牵连。
“我们都是无辜的!是你把我们叫来给你抄本子的,如今出了事,你可不能赖在大伙儿头上,自己瞥得一干二净!”
“罚款得你交!坐牢也得你去坐!”
听到这话,丙号掌柜连忙纠正说话人:“不懂别瞎说!哪有到坐牢这么严重?”
对方立刻支支吾吾道:“我一介平民百姓哪晓得官家的道理,反正顾当家若是不管我们,我们就以死明志!总不能落个臭名声苟且偷生吧?”
众人纷纷附和。
“对!你不管,我们就去死!”
想仗着人多势众,逼顾筱一个人扛罪。
没想到顾筱半点不惧,淡定地比了个“请”的手势,冷声应道:“好呀,柱子就在那儿,你们谁去撞一个给大伙儿树个榜样呀?”
“这……”
人们面面相觑,没一个动的。
高昂的气势瞬间被顾筱一句话打回谷底。
顾筱平静地扫视众人,见无人有胆子当出头鸟,便知她们一个个都只会逞嘴皮子功夫,关键时候就都蔫了。
什么文人骨气啊,在利益面前,都抛之脑后了。
顾筱轻蔑地嗤了一声,暗讽她们没名士的修养,却有腐儒的矫情,装文人风骨却装得四不像,空惹人笑话。
被顾筱一语戳穿后,人群顷刻间鸦雀无声。
稳住局面后,顾筱才转头看向丙号掌柜,头脑清晰地问她:“现在前边还有谁在?”
丙号掌柜回答:“就剩卢管事一个人。”
顾筱一挑眉,微感意外。
原来她到大堂去忙活了,难怪在她房顶上蹲半天不见人。
既然卢珊不急着回房包扎,或许她说的都是真话,她的左腿确实安然无恙,否则一般人如何能长时间忍受伤口开裂的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