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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入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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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相国寺旁的市集于年节前开放,里面的年轻姑子想趁此时机赚些钱财,便将平日所做的绢花、领抹等物拿出贩卖。

    集市上也有商贩卖些家畜活物,有寻常的猫犬鱼鸟,也有活獐子和山貂等珍奇之兽。

    这些活物身上的味道让容晞想呕吐,她快速穿过了大相国寺旁的市集。

    再往北走是甜水巷,穿过这处便是浣娘开糖水铺子的瓦市。

    甜水巷的酒楼出名,其内林林总总的妓院青楼更出名。

    巷内酒楼的廊檐下总是坐着数名花枝招展、妆容艳丽的妓子,她们敷着厚粉,面上瞧着极白,唇色也总染着一抹鲜艳的朱赤色。

    那些妓子在酒楼明亮的灯火下娇笑时,瞧上去有些诡异。

    酒楼的包间有帘幕分隔,有妓子被客人请进去唱曲,不时传来男人的叫好声,和往地上掷铜板银钱的打赏声。

    容晞凭着记忆,快步穿过甜水巷,终于在朱雀门处的瓦子里寻到了浣娘的糖水铺子。

    现下铺子的生意正好,浣娘虽雇了杂役,一双儿女却也要帮忙,因着是在冬日,客人们便都进室用糖水。

    浣娘的夫君在马行街支了个鱼摊,一般在清晨贩些河鱼河鲜,待至午时,鱼多数都被百姓买光,便可收摊回去休息。

    像浣娘卖的这类糖水甜食,百姓们喜欢在未时之后吃,浣娘便从下午开始忙碌,直到宵禁时再收摊回家。

    夫妇二人的生活虽然辛苦,但日子过得还算美满。

    容晞瞧浣娘的两个孩子都生得圆墩墩的,很是可爱,穿得衣物也很是新簇。

    她适才给两个孩子买了些玩物和糕饼,见浣娘生意忙碌,便不欲打扰,寻了对面的一个茶摊坐定,要了碗热茶和一碟樱桃煎。

    甫一坐定,浣娘的小女儿便蹦蹦跳跳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对容晞道:“容姐姐来了,怎的不去我娘那儿吃糖水?”

    容晞微诧,看向浣娘女儿的眼神很温柔,她问:“你还记得我呢?”

    浣娘女儿点了点小脑袋,道:“记得的。”

    容晞被小孩的手牵着,又去了浣娘的糖水铺处。

    浣娘的发髻上绑缚着黛色布帛,很是干练的熬着糖水,她夫君见她额上冒汗,便让她休息休息,他来接替她熬煮这糖水。

    容晞瞧着浣娘的丈夫憨厚可靠,但是再一看他的眼神,却显得有几分痴傻,不像是个寻常智力的成年男子。

    浣娘停下手头之事后,伸臂拭了拭额上汗珠,看向容晞时略有些赧然,道:“真是怠慢小姐了,每逢晚上的时辰,生意总是最忙碌的。”

    容晞淡哂,回道:“生意忙碌是好事啊,还有,不要再叫我小姐了。”

    浣娘嗳了一声,又言:“小姐在我心中永远是小姐…这番出宫,是宫里的娘娘又差你办事吗?”

    容晞言语微滞。

    浣娘自是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

    俞昭容去世之事不知,她换了主子的事亦是不知。

    容晞语气很平静,对浣娘道:“我之前跟的娘娘去了,换了个主子后,在宫里犯了事,被撵出来了……”

    浣娘神色微变,随后又恢复如常,笑着道:“小姐人没事便好,提前出宫反倒是好事。日后小姐就跟着我们一家过,现下我们夫妻俩的生意还算兴旺,虽比不得老爷在世时的日子,但保管会让小姐过的舒心。”

    容晞颔首,语带感激地回道:“多谢你们收留。”

    浣娘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不知你这么早就能出宫,我还没来得及为小姐觅好可靠郎君,小姐过了年节也快十七了,我得抓紧寻媒婆物色了。”

    容晞失笑着说不急,将给浣娘儿女买的礼物递给了他们。

    浣娘一家的住所在街巷的一间小宅里,收摊归家后,浣娘的丈夫用白日卖剩的几尾鲜鱼炖了豆腐。

    浣娘先给容晞舀了一碗,温言道:“小姐快趁热吃。”

    容晞接过,待嗅到那鱼鲜味时,却突地犯起恶心来。

    她抑不住这股呕意,便快步离了食案,出屋捂着心口呕吐起来。

    浣娘忙不迭地跟在了容晞身后,关切地寻问她的状况。

    见容晞笑意泛苦,连连向她表达着歉意,浣娘心中突地有了猜测。

    她神色稍带着惊诧,试探地问容晞:“小姐…可是有…有孕了。”

    容晞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浣娘又问:“那这孩子……”

    容晞的神色倏地变得沉重了几分,她对浣娘道:“我不方便告知你那人的身份,不过那人并不知道我已有孕…我只能在汴京待几日,后日一早便要乘船去洪都。”

    她掐算着慕淮从钦州归返的日子。

    汴京不宜久留,依慕淮的性情,还是会动用人力在汴都境内寻一寻她的。

    但若寻不到她,齐境疆土很大,他自是不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很快便会做罢。

    浣娘不敢问容晞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小姐现下要避难,而且小姐日子过得很艰辛。

    她想起多年前,容晞还是被娇养长大的世家小姐,有着举世无双的美丽姿容,年纪虽小却是异常聪慧。

    小姐在她心中原是仙子一样的妙人,如今却莅了凡尘。

    甚至为人奴、为人婢。

    现下看来,她在宫里定是被人欺侮才失了贞洁,竟还沦得个未婚先孕的下场。

    浣娘心疼容晞,眼中已经蕴了泪,她握住了容晞的手,恳切道:“那后日我陪着小姐一同去洪都,等小姐安置下来后,我再回汴京。”

    容晞摆手,劝道:“你生意不能不顾。”

    浣娘道:“这摊子停两日无事,再说有我夫君在,卖鱼挣个糊口钱不成问题,小姐毋需担心。”

    ******

    几日后,雍熙禁城发生了宫变。

    得知李贵妃的宫殿被焚后,李瑞一直告病,多日都未上朝,竟是在暗中筹备谋反之事。

    李瑞携兵夜闯雍熙宫,他心中不甘,痛恨庄帝对他女儿李贵妃的狠心。

    也想趁慕淮和尹诚都在钦州之际,逼迫庄帝退位,让慕济登基为帝。

    乾元殿外,守卫森严,这夜伺候庄帝的婕妤从惊惶的小宫女那听闻了消息,心顿时吓得一凛。

    她梨花带雨地问向庄帝:“陛下…现下该怎么办?我们要逃跑吗?”

    庄帝眼下泛着乌青,他看着年岁尚小的婕妤,伸手替她拭去了眼泪,平静道:“不用跑,他们进不来这乾元殿。”

    那婕妤听罢,半信半疑,却也只能选择相信庄帝的话。

    果然,李瑞及其兵士在离乾元殿尚远时,突地发现周遭气氛不大对劲。

    他环顾着四周,神色不禁一变。

    原来这四周宫殿的庑檐上已经埋伏了弩兵!

    李瑞心中暗道不好,却是为时已晚。

    四下已陆续有兵士身中箭羽,双膝跪地,在他身旁倒下。

    他身前虽有兵士拿着盾牌挡着,但胳膊仍是中了一箭。

    李瑞忍痛,将那箭羽拔了出来,伤口并不深,但在宫灯下,他却隐隐看见上面的鲜血竟是黑色的。

    他方知,这箭羽竟是被淬了毒。

    倏然间,庑檐上的弩兵从其上跃下,四面八方也不知何时涌进了许多护卫庄帝的兵士。

    李瑞带的兵本就重了毒箭,早就不是这些还未交战之兵的对手。

    待他被两个身强体壮地兵士制伏在地时,慕淮一身玄铁甲胄,阔步走向了他的身前。

    慕淮沉眉,扬声道:“主动归降者,可免死罪。”

    有那犹豫的叛兵仅思忖了片刻,见敌我势力悬殊,便纷纷归降了慕淮的一方。

    李瑞冷笑一声,对慕淮道:好小子,使了出调虎离山之计,原来你根本就没去钦州!”

    慕淮眸色无澜,他拔刀将利刃架在了李瑞的颈脖处,嗓音森冷至极,道:“事到如今,只能怪你刚愎自用,妄生叛心。”

    话毕,李瑞的双眸倏地一瞪。

    随即便是鲜血飞溅,腥味弥散至半空,惹人心颤。

    慕淮眼都未眨,将他的脑袋用刀砍了下来。

    李瑞的头颅落地后,已被兵士降服的慕济痛苦地唤着:“外祖父!”

    声嘶力竭过后,庄帝着黯色裘冕,在婕妤的搀扶下走到了众人的面前。

    如今他走路,纵是被人搀着,也需拄拐。

    兵士纷纷跪地,向帝王叩首,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庄帝停步在了李瑞的人头面前,他未看慕济一眼,对身后的宣旨太监道:“二皇子慕济妄图谋逆,朕念父子之情,不欲夺其性命,即日幽禁于太清行宫,终生不得而出。”

    慕济唇瓣微颤,满目皆是惊惶。

    没了李瑞,又没了母妃,他再也没有可傍身的戚族势力。

    慕济眼中涌出了浊泪,咬着牙道:“儿臣领命,谢父皇不杀之恩。”

    言毕,慕济被兵士拖曳着离了此处。

    庄帝咳嗽了数声,对着跪在地上的慕淮道:“四皇子慕淮护驾有功,日表英奇,着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即日入主东宫,以重万年之统1。”

    慕淮在庄帝骄傲赞许的眼神下,恭敬领旨。

    身后是一众兵士的贺喜之声。

    今夜伊始,他便是东宫太子,未来的齐国君主。

    原是天大的喜事,他如愿登上了想要的位置,狼子野心的对手也已被他割了脑袋。

    可他却觉得十分疲惫。

    慕淮身上染着敌人的血,他想回衢云宫,去寻那女人。

    想不带任何情|欲地将她拥在怀里,抚慰他所有的疲倦、和尘埃落定后难言的落寞。

    有了这个念头后,慕淮在心中暗嘲。

    自己何时变成了这副模样?竟是被一女子扰得牵肠挂肚。

    他觉女人实在是麻烦又误事,往衢云宫走的步伐却愈来愈快。

    马上就能见到那个女人了。

    他既已是太子,那今夜不管如何,也要告诉那女人,他要封她为良娣,让她做他名正言顺的女人。

    那女人听到这消息后,会是什么神情?

    慕淮在心中想象着容晞的表情,唇畔也掩了浅淡的笑意。

    终于至了衢云宫,明日宫人便不会再唤这处为衢云宫。

    而应唤其为,东宫。

    可到了殿外,慕淮却见,那处黑压压地跪着一众侍卫。

    他眸色微变,阔步走上前去,心中冉起了不好的念头。

    慕淮见殿中一片漆黑,便清咳一声,故意沉着声音唤道:“容晞?”

    他低醇的嗓音在宽敞的寝殿里显得空荡荡的。

    没人应他。

    慕淮眸色冷了几分,复又去了容晞平素单独住的居间。

    镜台上摆着女人常用的瓶瓶罐罐,床上的衾褥也被叠得整整齐齐。

    可满室,却没有那女人的身影。

    慕淮心跳似是顿了一下。

    他眉间阴鸷,带着极盛的愠色冲出了屋间,声音冰冷迫人,问向那为首侍从:“那女人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