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朝在各道、府和县的主要官道上,大概每隔五十里便会修筑一处驿站,由隶属于兵部的驾部司管辖,除了陆驿外,还有水驿,全国共有两千五百多个,它们如同满天繁星,散落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隐匿于乡野山间之中。
这些驿站只为往来传递军事情报、天子旨意以及朝廷律令的信使提供食宿和换马等服务,设有驿丞(不入流)一人,驿兵三到五人,当信使累到虚脱时,便会由这些驿兵接过重任,继续马不停蹄的传送情报,每年都会有很多信使、驿兵和驿马累死在路上。
若是重要的情报,比如说某地民变、大灾或者敌人破关,当地的官员和将领会分批次派出好几拨信使,以免一个人在路上出了事而导致情报断了,无论是累死、意外而死还是被人杀害。
累死和意外而死时有发生,在所难免,其实没人敢劫杀红翎信使,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天涯海角,不死不休的报复,况且信使们除了马,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了,即便是金马玉马,也没有三族老小的命重要。
得益于沿途众多驿站的协助,三个传旨太监五十里换一匹马,昼夜不停,马歇人不歇,只用了六日就从两千两百里外的神京城抵达临安府。
当年河南道济南府发生大规模民变,两地相隔近两千里,四日后事件便传到了神京城,由此可见效率之迅速。
临安府,府衙。
贾瑜引着李纵、柳湘莲、位怀清、唐同知、贾琮以及一众玄策军中高级军官跪地接旨,当听见自己被授予太子少保后,贾瑜很是意外,此官位虽然是虚职,但也是正二品,自己自此也算是跻身进“朝廷重臣”的行列了。
而且“贾少保”比“宁伯爷”、“贾都司”和“贾大人”之类的好听多了。
授封名单很长,不过杂号将军就封了李纵他们三个,剩下的全是各种名目的校尉,而且品秩普遍不高,按照大梁武散官的排序,从五品以上属于杂号将军,正六品及以下皆为校尉,最高也只得到了正六品的昭信,基本上都是正七品的致果、翊麾和宣节校尉。
又五日后,一等永兴伯张全才姗姗来迟,贾瑜和他在临安府府衙,当着数十位玄策军中高级军官的面完成了交接仪式,至此,他正式卸任防倭军务都指挥佥事这一从临时变成永久的职位。
贾瑜将金质虎符放在张全手里,说道:“玄策军六千将士经验丰富、作战勇猛、精诚团结,乃是百战王师,以后定能在将军的统领下,护佑好沿海六府三十二县近四百万百姓的平安。”
第三日上午,贾瑜赶至金华府,当地数万百姓把英烈祠围了个水泄不通,与他一起祭拜战死的玄策军将士,回到临安府后,他按照旨意,让第一团将那两千多个被俘虏的倭寇全部枭首。
无数曾饱受倭寇蹂躏的百姓们得知抗倭英雄贾少保即将返京,他们连夜从各府县赶来,守候在临安城外,手里捧着自家都舍不得吃的食物,夹道相送。
贾瑜身穿大红织金蟒服,骑着千里嘶风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列,不停向大路两旁的百姓们拱手还礼,很多百姓泪流满面,跪地磕头,以此举感谢他替自己被倭寇残害的亲友报了血海深仇,并且还给他们一个太平日子,更有甚者拦路不让他走,哭求他永远留在江南。
一时间哭声震天,贾瑜当初扶林如海棺椁从扬州至苏州林家祖坟安葬时也见过这种场景,百姓们十里相送为他们谋了福,被贱商毒死在任上的林文成公,这次的主角从他岳父换成了他。
看着眼前这些淳朴善良,手里举着鸡子、鱼干和熏肉的老百姓,贾瑜不由得红了眼眶,几番强忍后,最终还是落下泪来,这一幕被人记在了临安府的府志里,在历史的滚滚长流中,历经上千年依然熠熠生辉,后世人每当谈起这件事,都会感慨不已,泪湿青衫。
数万百姓们扶老携幼,把他送到城外十里处,贾瑜下马拜了三拜,以感谢他们的送离之恩,双方最后洒泪而别。
至此,贾瑜南下平寇之旅正式落幕,从晚春到盛夏,历时六个月,以阵斩两万,俘虏三千的荣耀战绩,解救近四百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护佑一方平安,并在青史上划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他传奇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
三日后,一行百余人抵达苏州府,至林家祖坟祭拜完林如海和贾敏后,贾瑜带着邢岫烟来到了玄墓山的蟠香寺。
“请转告妙玉师父,槛内人贾瑜拜会。”
小尼姑并不知道他是谁,见他一身粗布衣裳,定不是什么达官显贵,便起了轻慢之心,说道:“这位施主,你来的不巧,师姑已经闭关,之前县太爷来,她都没有理会,你还是请回吧。”
邢岫烟从小轿子里走出来,小尼姑欣喜道:“邢姑娘,您没走呀?师姑这段时间经常念叨您呢。”
“还没走,悟慈,请将这位槛内人的原话转告给你师姑。”
小尼姑点点头,转身去了,未几,从里面走了出来,合掌道:“邢姑娘,这位施主,请随我来。”
静室内,妙玉正闭目敲着木鱼,清脆的声音直飘到百米开外,她穿着白色的僧袍,一枕青丝柔顺黑亮,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香炉里插着三根檀香,烟雾缭绕间,姣好的容颜若隐若现。
听到声响,妙玉睁开紧闭的美眸,没有去看贾瑜,而是看向邢岫烟,轻叹道:“自从你一个月前离开,我便以为你我二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
邢岫烟问道:“姐姐,最近可有人再来扰你的清净了?”
“那位县太爷前段时间来了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你知道的,他以往隔三差五就来,这位便是贾公子吧?”
贾瑜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这个尘缘未了,不洁不空的俏尼姑,若真心皈依佛门,又何必留下这三千烦恼丝?他之前看解读,有观点认为她表面孤僻清冷,实则内心火热闷骚,原著里贾宝玉一个“槛内人”就让她芳心暗许。
“正是。”
妙玉看了他两眼,请二人坐了,从柜子里取来蟠虬竹根茶器和绿玉斗,叫悟慈的小尼姑从外面提进来一只冒着热气的小铜壶,放在桌子上后就出去了。
“敝庵简陋,贫尼除了一杯清茗,别无招待之物,算是略谢过些公子的护佑之恩,此水乃是红梅花上的积雪所溶,说起来,贫尼很喜欢公子所作的那首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贾瑜接过绿玉斗,说道:“你是烟儿的好朋友,对她还有恩德,有此机会,我焉有不尽心图报之理?”
邢岫烟劝道:“姐姐,你不如跟我一起进京,宁国府里有一处虚位以待的清净之地,名叫寂照庵,你若是继续留下来,那些人即便一时不敢奈你如何,也不会一世不敢奈你如何,你我姐妹以后日夜相守,不强胜分隔两地,天各一方?姐姐,你便依了妹妹的意吧。”
她们二人在玄墓山做了十余年的邻居,这期间,她们互相陪伴,可以说是贫贱之交,妙玉教邢岫烟读书认字,彼此又有了些师生之义。
前段时间,邢岫烟哀求贾瑜允许她进京时把妙玉也带着,说她要是留下来早晚落会不到什么好,贾瑜自无不可,于是便有了今天登门拜访这一举动。
当今很多大户人家中都会有尼姑庵,请几个尼姑进去常驻,日夜给家里的主子们诵经祈福,荣国府和宁国府也不例外,前者叫栊翠庵,后者叫寂照庵,它位于府邸东北角,由五座屋舍组成,这名字是贾瑜新起的,取自“感而遂通,寂静找鉴。”
许是做的亏心事太多,怕被鬼敲门,贾珍那厮在里面放了四个老尼姑,为自己诵经祈福,好以此消灾解难,贾瑜入主宁国府后,直接把她们伙同那些下人一并给送走了。
秦钟之前找过贾瑜,央求他同意智能儿住进去,但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让她住进去,你们俩岂不是要天天在里面鬼混?再者说了,我跟你很熟吗?
见妙玉看向自己,贾瑜点了点头,她沉吟了一小会儿,方才开口道:“那贫尼以后就要仰仗公子了。”
在她看来,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背靠大树,以后没人再敢来骚扰自己,还能和好朋友时常见面,何乐而不为呢?
贾瑜饮尽绿玉斗中的温茶,起身道:“我将在此地停留一夜,明日上午启程,届时会来接你,告辞了。”
“公子留步。”
贾瑜转过身,妙玉自嘲道:“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贫尼虽然是出家人,但依然很喜爱诗词歌赋,特别是公子作的那些,每一首都倒背如流,贫尼想厚颜求诗词一首,不知道公子可否了了贫尼这桩心愿?”
“有何不可?请笔墨纸砚。”
妙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二人带到后堂的卧房,贾瑜走到书案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首七言绝句。
他写完后把细毛笔搁在笔架上,牵着邢岫烟的柔荑飘然离去。
妙玉捧起诗稿,只见上面写着:
“题蟠香寺。”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许久之后,卧房里传来一声叹息。
......
当得知贾瑜与自己女儿定情后,邢忠和邢妻很是高兴,至于为什么高兴,不再次赘述,不合时宜的是邢妻得了不小的病,需要卧床静养。
邢忠表示他们留下来养好病也再进京,贾瑜便给了他一千两银子,夫妻二人立刻搬离玄墓山,在苏州城内租赁了一间宅院,提前过上了富足的日子。
为了不让邢岫烟和薛宝琴她们受颠簸之苦,贾瑜决定改走水路,近来东风强盛,而且是盛夏,不会像冬天那样结冰,如果顺风再加上河道不拥挤,客船一个时辰行进十几里问题不大,一天能走一百五十里左右,比坐马车要安全,要快一点,而且还会很舒适。
他当初带林黛玉回京,之所以坐马车,是为了方便到沿途各知名寺庙烧香还愿,而且他们走的很慢,足足走了一个半月才到京城,一天也就四十来里,景文帝还以为他是从金陵爬回来的。
在客栈了休息一晚,次日一早,贾瑜到蟠香寺接妙玉,从她那十几个大箱子的行李就能判断出她六根并不清净。
五日后,众人抵达金陵城,得知消息的甄应嘉带着甄宝玉在城门口迎接,贾瑜盛情难却,推脱不过,只得去了甄府赴宴,在宴会上,他受到甄太夫人的赞叹,夸他是有大作为和大气运的人。
薛家二房,宅院。
历时四个月,在家人的陪伴和未来夫君书信的安慰下,薛宝琴终于从丧夫父的巨大悲痛中走了出来。
她端坐在书案前,临摹着《水调歌头》,一词写罢,她有些意犹未尽,换了一张宣纸继续写,刚把“不知天上宫阙”写完,她就听见小螺在窗户外面喊道:“姑娘,姑娘,姑爷来啦!”
薛宝琴小手一抖,心头一热,细毛笔落在了词稿上,也顾不上什么仪礼了,迈着小碎步就往外跑。
“哎呀!”
她刚一出门就撞进了别人的怀里,贾瑜抱着她略微后退两步,惊讶道:“琴儿,是何事让你如此失态?莫不是屋里走了水?”
薛宝琴看着贾瑜有些沧桑却依旧满是温柔的面容,忽的落下两行清泪,紧紧抱着他的腰,把俏脸贴在他胸口上,轻声啜泣着,和林黛玉她们一样,这小丫头也一直在担心自己未来的夫君。
贾瑜问道:“许久未见,还好?”
薛宝琴抿了抿樱唇,轻声道:“哥哥,琴儿都好,就是有点想你,你瘦了,也高了,琴儿记得以前到你胸口,现在得踮起脚才能和以前一样。”
“只是有点想吗?我还以为你会想我想到人比黄花瘦呢。”
薛宝琴把小脑袋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闷声道:“才开始有点想,后来就很想很想了。”
贾瑜拦腰把她抱了起来,笑道:“走,先和为夫说说心里话,等一会介绍一个姐姐给你认识。”
来到卧房,贾瑜坐在妃子榻上,低头吻了她一会儿,占了一点便宜,方才把邢岫烟的事说了,薛宝琴扭动着小身子想下来,说要去见新姐姐。
“别急啊,伯母正陪着你烟姐姐呢,我们俩再好好说说话,几个月没见到你,为夫甚是想念,你这个做小老婆的,难道不应该慰籍慰籍为夫吗?”
薛宝琴这才安静下来,在他的教导下,慢慢从防守变成主动迎合,一盏茶后,她用两只小手轻轻推开贾瑜,从他怀里挣扎着爬了起来,整理好略微凌乱的云鬓和衣襟,撂下一句“哥哥真是个大坏蛋,就会欺负人家”,做了个可爱的鬼脸,吐了吐红彤彤的小舌头,然后便拎着裙摆小跑出去了。
在距离金陵城还有几十里路程的时候,贾瑜便让两个护卫提前去城外的码头租赁客船,他只留下了李纵、柳湘莲、位怀清和贾琮在身边,剩下的护卫都被他打发骑着马走路陆回去。
薛蝌收拾好家里所有贵重的物品,遣散了家住在本地的两个小厮、一个厨娘和一个婆子,留下老仆看守祖宅,带着自己母亲、妹妹、小螺和另一个小丫鬟随着贾瑜一起进京。
不必浪费过多的笔墨和篇幅,上述的很多过程都可以一笔带过。
第二日上午,众人收拾妥当,用马车将一应家私运送到停泊在城外码头上的三层客船中,于中午拔锚升帆,在灿烂的阳光中启航,向京城进发。
(今天只有一更,明日请假,后日恢复更新。非全职,无存稿。整日闭门造车,要多乏味就有多乏味,遂厚颜选择休息两天,驱车至某地与一同年好友相会,借此散散心,顺便整理一下后续的写作思路,望诸公见谅。有时间我会写番,嗯,李纨和娄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