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登仙阁。
小戏官们各自都会些乐器,她们正在台上给龄官伴奏。
龄官正在轻吟浅唱着“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她穿着浅黄色的裙装,俏脸略施粉黛,青丝上系着白色和浅蓝色的丝带,身姿曼妙优美,歌声悦耳动听,大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意。
众人已经用完了午饭,正围坐在小叶紫檀木制成的圆桌周围听戏,圆桌上放着十多样干果、水果和点心,均用烤漆红木盘装着,泡着的茶有两样,洞庭碧螺春和茉莉花茶,它们产自两千多里外的苏州府。
贾瑜很喜欢小叶紫檀木,它闻起来气味芬芳,手感细腻敦实,经常接触有调节气血和驻容养颜之效,着实奇妙,他便把宁安堂、天上人间、登仙阁、小惜春院和贾兰院里所有的家具全换了一遍,这花了他很大一笔银子。
五间正堂读起来太拗口,贾瑜便给它起了新的名字,叫宁安堂,取自“福寿康宁,万世之安”。
主子们一桌,贴身丫鬟们两桌,贾瑜坐在正中间,林黛玉坐在她右面,左边是迎春,薛宝钗、探春、史湘云和小惜春各自坐好,贾兰秉承着“师徒不同席”的礼数,站在旁边给师父和姑姑们添茶。
探春喝了一口茉莉花茶,吃了一小块枣泥山药糕,笑道:“还是在瑜哥哥这里舒适,有好茶喝,还有好戏听。”
“三妹妹若是喜欢,以后就屈尊降贵,多往寒舍来走动走动,我随时扫榻以待,倒履相迎。”
小惜春的小胳膊有点短,够不到桌子中间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贾瑜站起身将其端到她的面前。
“谢谢哥哥。”
“瑜哥哥,你外面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忙完?升爵宴的日子定下来了吗?”
探春连问了两个问题,贾瑜叹道:“若真依了我的意思,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听听戏,吃顿饭便得了,我是最不耐这些,但是没有办法,该办还是得办,就这个月下旬吧,到时候挑一个好日子,办了就算了。”
见他兴致不高,心意阑珊,薛宝钗柔声劝道:“瑜儿,有老太太和凤丫头以及二老爷她们替你张罗,费不了你什么事,不过是花些银子罢了,再说了,你以后再升了爵位,还是要办的。”
史湘云附和道:“就是,瑜哥哥现在是伯爷,就得大办三天,等将来变成了侯爷,最起码要上大办半个月呢。”
贾瑜端起茶杯,和史湘云面前的茶杯碰了碰,笑道:“那我就借云儿的吉言了,将来金戈铁马,封狼居胥。”
一曲唱罢,龄官给主子们福了一礼,问道:“老爷,婢子唱的可还能入耳?”
贾瑜点评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唱的极好,辛苦了,都下去歇着吧。”
十二小戏官齐齐给贾瑜福了一礼,异口同声道:“奴家谢谢老爷。”
林黛玉对龄官招了招手,笑道:“你且过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龄官移着莲步走到林黛玉身边,福了一礼,轻声道:“请姑娘吩咐。”
“你也知道,老爷身边就晴雯和媚人两个贴身丫鬟,她们两个虽然尽职尽责,但总有些照顾不到的地方,说到底还是因为人太少,从今天起,你搬去宁安堂,和她们两个一起服侍老爷,月钱和她们俩一样吧。”
贾瑜连忙道:“林妹妹,这样不合适吧?不如让她今天就跟你回西府。”
林黛玉摇了摇头,轻声道:“瑜儿,就按我的意思办吧,多个人服侍你,我也放心。”
龄官跪下来,恭声道:“姑娘怎么说,婢子就怎么做。”
林黛玉“嗯”了一声,龄官并没有起来,跪伏在地,将额头贴在黄杨木地板上,在等待贾瑜的准予。
“那便这样,起来吧。”
龄官站起身,林黛玉告戒道:“好生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不到之处,我可是要罚你的。”
龄官连忙道:“婢子记下了,请姑娘放心。”
“既然如此,你明天就搬到正堂来吧,睡在卧房外面的隔间里。”
贾瑜不信“屋大不聚气”这一说法,在他的要求下,卧房被改的很大,最里面放着一张大大的拔步床,外面还有两个隔间,里面放着两张小床。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和晴雯以及媚人三个人睡在一张床上,隔间那两张小床一直空着,将来他和林妹妹一起歇息时,可以轮流让两个贴身丫鬟睡在外面,方便伺候。
龄官心里似乎藏着一只小鹿,冬冬冬的乱撞,她深知这一安排意味着什么,是又期待又羞涩。
一个丫鬟走进来,禀报道:“老爷,西府的玉钏儿来找晴雯姑娘。”
贾瑜去岁在扶云书院读书的时候,玉钏儿往入尘院走的最勤,来和晴雯说话,晴雯闲着没事,也会做做名不副实的先生,教她写字,两个人关系很好。
值得一提的是,贾瑜重新用“入尘”两个字给贾兰居住的院子命了名,让它在宁国府里磐涅重生,贾瑜又手书了刻着“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的楹联,以做勉励。
晴雯看过来,贾瑜笑道:“许是有什么事,你去看看。”
堂外,玉钏儿走来走去,急得直掉眼泪,见晴雯走出来,她哭道:“晴雯,你救救我姐姐吧。”
她不敢直接去求瑜大老爷,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好姐妹晴雯来转达自己的诉求,宁荣两府谁人不知道,瑜大老爷最宠爱她,她很有体面和份量。
晴雯也不问出了什么事,拉着她往堂里走,道:“我带你去见我们家二爷,他说话才管用。”
两人走了进来,玉钏儿泪眼汪汪,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贵不可言的贾瑜,跪下来哭求道:“瑜大老爷,二太太要把婢子的姐姐赶出去卖给老鳏夫,婢子求求您,救救她吧。”
林黛玉问道:“好端端的,二太太赶你姐姐做什么?你说清楚。”
这两个丫鬟是准备送到瑜儿屋里的,既然被赶出去配老鳏夫,肯定是犯了大错,若是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情,她就不能再让瑜儿再把她们要回家了。
“回林姑娘的话,二太太说婢子姐姐勾引宝二爷,给他吃口上的胭脂,但婢子姐姐不是那样的人,宝二爷以往要过很多次,婢子姐姐都不愿意,宝二爷刚才还问婢子要口上的胭脂吃,婢子姐姐是被冤枉的,求瑜大老爷大发慈悲,救她一条命,婢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贾瑜问道:“你姐姐呢?她没事吧?”
玉钏儿哭道:“她要往墙上撞,被嬷嬷给拦住了,如今在前院,马上就要被送出去卖给老鳏夫了。”
贾瑜对晴雯吩咐道:“派人速去把她带回来。”
晴雯点点头,连忙去办,玉钏儿大喜过望,不停的给贾瑜磕头,感激涕零道:“婢子谢谢瑜大老爷,婢子谢谢瑜大老爷。”
林黛玉扶起她,问道:“你愿不愿意和你姐姐来给瑜大老爷做贴身丫鬟?”
玉钏儿:“啊?”
梦坡斋。
贾政今天休沐,此时正在和单聘任、卜固修、詹光等人品鉴贾瑜所作的《相见欢》、《江城子》。
按照政老爹的请求,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贾瑜每写好一首诗词,都会第一时间送去给他欣赏。
贾政老脸通红,如饮美酒,他一手拿着《相见欢》,一手拿着《江城子》,大赞道:“极好,极好啊。”
单聘任擦了擦眼角,叹道:“好一句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写的情深意重,使人心有戚戚,不禁潸然泪下。”
卜固修笑道:“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只此一句,此词足矣流传千古。”
王作梅摸着唏嘘的胡渣子,夸赞道:“贾仲卿这十几首词作无不是传世之佳品,依鄙人之见,此等好词不消多,再来上三五首,就可以奠定贾仲卿为本朝词宗之名。”
嵇好古摇头道:“此言差矣,贾仲卿何止为本朝词宗,可当千古词宗,诸位,往上追朔千年,只论诗词一道,可有能出其左右者?”
众人纷纷赞同,在贾政面前直把贾瑜拍上了天,其实也不完全是拍,就凭他年不满十六岁两元及第高中探花这一点,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贾政哈哈大笑,心情极其愉悦,把两首词誊写下来,叫来小厮,吩咐道:“立刻传扬出去,让朝堂衮衮诸公、杏林名士大儒、天下文人骚客见识我贾家谪仙词人的绝代风华!”
然后捧着原稿,环顾左右道:“诸位,此等原稿,可为传家之宝也。”
小厮捧着宣纸连忙出去了,这时候,只听见门外的小厮喊了一声“环三爷来了。”
贾政眉头一皱,抬眼看去,只见贾环正站在画廊的柱子后后,偷偷摸摸的往里看,见他这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贾政就来气,怒喝道:“鬼鬼祟祟,成何体统,还不给我滚进来!”
贾环缩头缩脑的走进来,跪地行礼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你怎么没去上学?今天族学好像不放假吧?”
贾环连忙道:“父亲容禀,太太让儿子今天去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故而不曾去上学。”
贾政疑惑道:“既如此,你为何不去抄,来我这里做什么?”
贾环斜眉歪眼的看着单聘任等人,其意很是明显,贾政知道他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禀报,挥了挥手,单聘任等人识趣的告辞离开。
外人尽去,贾政问道:“什么事?”
“父亲,儿子刚才在太太院里撞见一桩丑事。”
贾政斥道:“胡说!我贾家乃是积善之家,何来丑事,你莫不是在胡孱?”
贾环咽了口唾沫,小声的说道:“儿子刚才在太太院门口看见两个嬷嬷把金钏儿给拖了出去,她衣服头发凌乱,头上还有伤,儿子一问,下人们说是宝二哥见金钏儿生的漂亮,想要强奸她,她不愿意,宝二哥就把她打了一顿,她要去撞墙自杀,幸好被人拦住了,儿子亲眼看见的。”
他今天的确要去给王夫人抄金刚经,到院门口的时候看见金钏儿被拖了出来,他问了问王夫人院里的一个下人,那下人只说是宝二爷闹得,他便跑来找贾政告贾宝玉的刁状了,这种事他常干,最擅长捕风捉影,添油加醋。
这些全是赵姨娘教他的,因为他的刁状,贾宝玉挨了不少的毒打,他存在就是为了告贾宝玉的刁状,他和赵姨娘都希望有一天贾宝玉能被贾政给打死。
嫡子一死,庶子接位。
贾政颤声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儿子怎敢欺骗父亲,您若是不信,把宝二哥叫来一问便知,他如今就在自己的院子里。”
贾政素无急智,难辨是非,想起那孽畜素日里的做派,顿时信了八九成,他脸色瞬间惨白,身子摇摇晃晃。
贾环连忙扶住他,大叫道:“老爷,您怎么了?”
贾政一把推开贾环,怒气冲冲的走到门口,发号施令道:“拿宝玉,拿绳子捆了来,准备大棒,哪个敢往后面传话,一律打死!”
“嘿嘿,宝老二,没想到吧,你又要挨顿毒打了,让你天天叫我环老三,你就等着屁股开花吧,哈哈哈。”
贾环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差点没忍住笑了出来,趁贾政不注意,连忙往王夫人院子跑,去抄金刚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