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贾赦来说,这番折腾差点把他这把老骨头给摔散架了,现在感受起来,只觉得浑身疼痛难耐,他活了大半辈子,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么大的苦头,是又气又恨,骂骂咧咧的被人抬回住处等着太医上门来医治了。
贾政听完前因后果后,指着贾琏,责怪道:“琏儿,你湖涂!”
贾琏惨笑道:“二老爷,只求你和老太太看在我以往也算孝顺的份上,了了我这桩心愿,他再怎么说也是我的骨血,贾家的子弟,不能流落在外啊。”
贾政愁眉苦脸,在屋里来回的踱步,走了两圈才道:“你二弟马上过来,看看他怎么说。”
“二老爷,二弟他肯定不会同意,求求您了,你和老太太首肯,他才会听您们的啊!”
贾母气道:“你叫我们怎么首肯,你这是在往门口的金匾上泼粪呐!”
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口的两位卷帘大将齐声道:“瑜大老爷来啦!”
众人齐齐看去,贾瑜大步走了进来,看看哭成泪人的王熙凤,再看看有些畏缩的贾琏,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哥,看来你并没有把我的劝听进去。”
贾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把脸扭到一边,说不出话来,贾母坐回软榻上,道:“瑜哥儿,你是族长,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吧。”
贾政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贾瑜想了想道:“且让人去把那尤二姐叫来看看再说。”
王熙凤“呜呜呜”的哭了起来,李纨和薛宝钗连忙上前安慰。
贾瑜看向贾琏,笑呵呵道:“我没想到二哥你还会用剑,前段时间,榆林府守军和蒙狗一连数次爆发冲突,双方都调集了重兵对峙,国战怕是要一触即发,你与其在家里舞刀弄枪,不如省些气力,去边关建功立业,你要是有意,我替你给兵部写折子,最快后日就能去关外杀蒙狗。”
贾琏捉摸不透他的具体意思,连忙道:“二弟,你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就我这三招两式的,去了也是白白送了性命啊。”
贾瑜摇摇头,认真道:“二哥,我不是开玩笑,我打算向陛下请求出征,据我所知,贞元一脉许多子弟都已经向兵部递交出征申请了,咱们开国一脉不能落后啊。”
“二弟,别别别...”
南城,尤二姐住处。
自打贾琏走后,尤二姐就处在惴惴不安的紧张感中,手不停的抚着隆起的肚子,尤老娘在旁边不停的安慰。
尤三姐满不在乎的说道:“二姐,没什么好怕的,是贾琏他主动找上门来,又不是你往上贴,他贾家不是自称什么积善之家吗?我不相信他家能把我们怎么样,我倒是想看看他家还要不要脸了。”
尤二姐默默不语,只是流泪,尤老娘劝道:“好女儿,别哭了,咱们娘三个以后的荣华富贵可都在你肚子里了,万万不能有闪失啊。”
说罢,又对尤三姐埋怨道:“三姐,你又何必拿言语去挤兑刺激大爷,他原本跟我说过,等孩子生下来,大两岁再带到荣国府里去,那样才稳妥,你突然来这一出,把计划全打乱了,你这不是把你姐姐架在火上烤吗?”
“娘,你怎么还没看出来?那个贾琏不是个有担当的,我不逼一逼他,他绝对装傻充愣,只字不提,你一心巴着他,二姐又不争,我再不问,到头来我们娘三个都落不到什么好!”
尤老娘连忙道:“好好好,你说得对,不过那到底是荣国府啊,还有宁国府的那个贾瑜,他们一家子可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啊,娘怕你们两个吃亏。”
尤三姐垂下眼帘,轻声道:“娘,我知道这些,了不起是嘲讽几句,给几个白眼,但我不相信他们会把我们娘三个都扔到护城河里去,我要替二姐争这一回。”
一个婆子走进来道:“奶奶,外面来了荣国府的轿子,说是来接二姑娘去见他家太夫人的。”
尤二姐一脸的害怕,下意识的往被子里缩,尤三姐走上前握着她的手,坚定道:“二姐,不要怕,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她桌子上的针线笸箩里拿出一把红剪刀塞进袖兜里,尤老娘大惊失色,问道:“三姐,你要干什么?”
“她们要是敢欺辱二姐,我就死在她们面前,用一腔的血溅她们一脸!”
荣国府,荣禧堂。
小惜春抱着贾瑜的大腿,一脸害怕的看着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贾琏。
轻轻拍了拍她的小后背,贾瑜关切的问道:“林妹妹,你没事吧?”
林黛玉默默的看着他,轻声道:“瑜儿,等一会那个女子来了,你不可苛责欺辱她,毕竟她怀着宝宝。”
贾瑜点了点头,对王熙凤劝道:“你是正房夫人,那孩子生下来,不还是要放在你身边养着,你把他养大,他只认你做娘,跟自己生的又有多少区别?”
王熙凤流着泪,贾母是又心疼又不满,自己这个孙媳妇的确管的太宽了,连通房丫头都不让琏二碰,他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至今一无所出,着实说不过去。
他毕竟是在外面办事的男人,在家里被管成这样,换个人心里都会有气。
迎春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不说话,贾琏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她抬起头,一脸疑问的看着他。
“二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迎春把柔荑从贾瑜的手中轻轻抽出来,轻言细语道:“瑜弟,二哥哥他很不容易呢,等一会那个女子来了,你不要打她好不好?”
贾瑜苦笑道:“我无缘无故打人干什么,我是不喜欢她,但我还不至于和一个妇人计较,二姐姐放心便是。”
迎春端详着贾瑜的脸,心疼道:“瑜弟,你清减了呢。”
“无事,二姐姐,明天上午到我那玩去,咱们姐弟俩好好说说话。”
迎春温柔的笑着,见瑜弟脸上沾着些许灰尘,从袖兜里取出带着香气的手帕,轻轻的给他擦去。
一个婆子走进来道:“老太太,二老爷,瑜大老爷,人已经带来了,在门口跪着呢。”
贾琏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跑,贾母捏了捏眉心,吩咐道:“去把她带进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贾琏搀着挺着肚子的尤二姐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尤三姐,王熙凤见他小心翼翼,关怀备至的模样,又落下泪来。
众人纷纷看来,贾琏轻声道:“二姐,不用怕,有我在这里,你们娘俩肯定不会有事。”
尤二姐紧绷着身子走到中间,跪在地上,拜道:“贱妾见过老太太。”
王熙凤斥道:“老太太也是你这脏东西能叫的?真是马不知脸长!”
尤三姐咬着银牙,狠狠的瞪着王熙凤,贾瑜看着她,澹澹道:“尤三姐,你这副姿态只会让事态更加严重,这里是贾家,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我提前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或者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来,就别怪我仗势欺人,和你一个弱女子斤斤计较了。”
尤三姐低下头,尤二姐一脸敬畏的看着贾瑜和王熙凤,重新拜道:“贱妾见过太夫人。”
贾母尽管心中非常的不喜,但看见她挺着大肚子,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吩咐道:“搬个椅子让她坐着吧。”
贾琏连连道谢,忙不迭的搬来一把椅子,扶着二姐坐了,尤二姐抚着肚子,乖乖的坐好,身子抑制不住的在微微颤抖。
贾政长叹一声,起身道:“瑜儿,不能住进府里来,其他的不必过多苛刻。”
说罢,转身离开,贾母询问道:“几个月了?”
尤二姐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贾母,听她的语气并没有那么严厉,放下一半的心来,轻声道:“回太夫人的话,还有三天就六个月了。”
贾母看了一眼垂泪的王熙凤,又问道:“可找人号脉了?喜欢吃酸的还是辣的?”
“回太夫人...”
“别回了,直接说。”
尤二姐一只手放在肚子上,一只手抓着贾琏的袖子,贾琏安慰道:“二姐,大胆的说,老太太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善人,跟如来佛祖一样,不要怕。”
她敬畏的看了一眼满头银发,衣着华贵的贾母,小心翼翼的说道:“贱妾喜欢吃酸,每一天都要吃两盒话梅干,大夫和产婆都说,应该是个男孩。”
贾母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点头道:“男孩好,男孩好。”
“老祖宗。”
王熙凤大哭起来,贾母低声道:“凤哥儿,你湖涂,瑜哥儿刚才说的你没听进去?你管她生几个,将来不都还要养在你膝下,叫你一声娘?事情都发生了,你莫不是让老婆子我把她们娘俩都塞到井里淹死?”
说罢,直勾勾的盯着贾瑜,贾瑜有些莫名其妙,好奇道:“老太太,您看我做甚?”
贾母心里暗骂这个小鳖孙儿,一点孝心都没有,难不成要自己说出那种让人骨肉分离,天打雷噼的话来?
“你是族长,你说说,这件事该怎么处置?”
众人都看向贾瑜,现在二老爷已经撒手不管了,看来老太太是要全听贾瑜的安排。
贾瑜暗道你这是在挖坑等着我跳啊,你自己不愿意顶这丑名,就让我来顶,我才不上你的当。
“老太太,您这就有点不讲理了,我之前有言,我这个族长只管外面的事,这件事很明显属于内宅的范围,合该由你拍板,我可不置这个喙。”
贾母见说不动他,便目视林黛玉,希望她能开口劝劝瑜哥儿,林黛玉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不愿意让瑜儿担上这种丑名,只得垂下眼帘,装作没有看见老太太充满鼓励的目光。
“瞧瞧,她这还没出阁呢,心就飞到东府去了,不认我这个外祖母喽。”
贾母开了一句玩笑,众人想笑又不能笑,尤三姐见状,不由得咬紧牙关,合着关乎自己姐姐性命的大事,在这些富贵人面前跟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样,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有心情玩笑。
再看看她们个个衣着光鲜,首饰头面无不是昂贵的珍品,这屋里更是珠光宝气,金碧辉煌,自己姐姐坐的椅子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的,一把椅子都足够她们娘三个吃上几个月,心里是又气又羡又恨。
贾琏走到贾瑜面前,跪下道:“二弟,我没有本事,帮不上你什么忙,我知道这件事会让你担上不好的名声,但求你看在我护送表妹去扬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赏我个体面,给她们娘俩一个活路,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贾瑜把他拉了起来,无奈道:“二哥,我能理解你,只要老太太同意,我没话说。”
贾琏又给贾母跪下,流泪道:“老太太,求您老大发慈悲,看在她肚子里也是先祖血脉的份上。”
见贾母还是犹豫不决,迎春咬咬牙,跪在地上,求道:“求老太太发发慈悲。”
薛宝钗有意去劝,但见林黛玉没有动,她只好把话咽了下去。
薛姨妈劝道:“老太太,再怎么说也是琏哥儿的骨血。”
贾母看向贾瑜,啐骂道:“你到底说不说?”
“老太太,您要是再逼我,我可就学老爷,一甩袖子走了啊!”
贾母心里是又气又苦,指着贾琏怒道:“那就让她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断了奶直接送到凤哥儿膝下养着,要不然就在外面做没姓没家的野小子吧!琏二,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她就别想进荣国府的门!”
众人深知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伦理如此,姬妾生的孩子都要送到正房夫人膝下去养着,这样至少能进族谱,大小也算是个主子,比在外面当进不了族谱的野小子要强十倍百倍。
贾琏和尤二姐这两个当事人还没开口,就听见一直不说话的尤三姐突然叫道:“不行,这要是送到她身边去养,活不过两年就会被她给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