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下人打开地窖,放下两丈长的竹梯,见贾瑜要下去,鸳鸯连忙道:“小瑜老爷,让下人们去吧?”
贾瑜看着黑乎乎的洞口,心里也有些发憷,点了点头,鸳鸯对两个下人吩咐道:“去准备运冰的马车,再多叫几个人来。”
两个下人连忙出去准备了,屋里便只剩下了贾瑜和鸳鸯,才开始的时候还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鸳鸯越来越局促,在和贾瑜对上几眼后,索性低下头,默默不语。
见她捏着衣角的手越来越用力,贾瑜好笑道:“鸳鸯姐姐,我是虎狼吗?”
鸳鸯一愣,连忙道:“不是不是,您是小瑜老爷。”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鸳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鹅蛋脸庞慢慢的红了,贾瑜退后几步站定,笑道:“鸳鸯姐姐,你且抬起头来,看看我,像不像是登徒子?”
鸳鸯鼓起勇气抬起头,却不敢直视贾瑜的眼睛,只是看着他的胸口,小声辩解道:“婢子没有这个意思。”
贾瑜不再逗她,没一会,几个下人拿着草绳走了进来,一个下人麻利的下到冰窖里,用布兜好冰块,绑在草绳上,上面的下人用力的往上拉,再用布包着抱到马车上,最后用草席盖好,不多时就把冰窖里所剩不多的冰块取完了。
和鸳鸯告别后,贾瑜带着马车在大门口和陈淳汇合,直奔张掖伯府而去。
见鸳鸯回来,贾母问道:“瑜哥儿走了?”
鸳鸯点点头道:“取了冰块就走了,他让婢子代他再给您道谢呢。”
贾母摆摆手,笑道:“我不要他的谢,他不是说过几天十倍百倍的还给我吗?我等着他。”
史湘云笑道:“瑜哥哥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他连解元都考的上,找几块冰还不是手到擒来?”
看她那一脸崇拜的小模样,众人纷纷笑了起来,唯有王夫人澹澹的看了史湘云一眼。
林黛玉和探春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答桉,他连蜂窝煤都能做的出来,再做出冰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吧?
贾母严肃道:“皇帝老爷那么看重他,他要是去宫中求告,说不定皇帝老爷还真会赏他几方冰鉴,反正是他让你们接下来没了冰食吃,你们要怪就怪他去吧。”
薛宝钗笑道:“瑜哥儿是拿着这冰去做大事呢,我们帮不上忙又怎么会怪他呢?”
贾母看了薛宝钗一眼,薛宝钗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站起身,贾母指着她对王夫人和薛姨妈笑道:“这都还没过门呢,就到我这立规矩来了,将来她嫁出去,别家的婆婆知道了还不怪我?”
薛宝钗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林黛玉等人捂着口轻笑,薛姨妈则一脸的苦笑的看向面色澹澹的王夫人。
别家...别家...
张掖伯府。
见贾瑜和陈淳带着冰鉴回来,上官文渊激动的连连作揖。
陈淳避开他的礼,笑道:“这都是仲卿从荣国府里带出来的,和我没关系,文渊谢他即可。”
见上官文渊要给自己行跪礼,贾瑜连忙扶起他,责怪道:“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这么客气,眼下先理会伯父的大事,等以后有机会再请我们喝一顿酒就好了。”
上官文渊抹了抹眼泪,对身后的下人吩咐道:“赶紧把冰鉴拿进去给老爷换上。”
那下人哭丧着脸道:“大爷,这也只够用一天的呀,接下来可怎么办,还有好几天呢。”
上官武功的遗体从榆林送到京城走的是官道,依靠沿途军用驿站和府县的帮助,一天用三匹骏马,每匹骏马连续跑两百里,除了中途换马,装有遗体的马车几乎一刻不停,上千里的路程,只用了不到两天就抵达了都中,可谓是神速。
马车抵达京畿道门户之县时,早有太监带着装有冰鉴的棺材在城外五十里处等候,一路送到张掖伯府,也就是说从上官武功薨的那天算起,头七还剩下五天多一点。
宫里赐下来的冰鉴有限,哪怕是贾瑜把贾家的老底都掏干净了,也只够再维持一天的时间,到时候若是没有冰鉴,这么热的天气,遗体不用一天就会发臭了。
和张掖伯府交好的那几家勋贵,在冰鉴这方面,根本不存在囊中羞涩和捉襟见肘的情况,或是根本就没有,或是早就用完了。
上官家的人急的团团转,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第一条是去宫中求告,不过来赐冰鉴的太监已经说过了,这冰鉴还是万岁爷自己用的那份,剩下的都要给太皇太后留着,任何人都不能动,张掖伯府小门小户,在太皇太后面前还没有那么大的体面,况且圣上能做到这一步,对于一个臣子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上官家哪还有脸去求告。
第二条就是放弃头七,在遗体腐烂发臭之前下葬,但他们更不愿意这么做,头七对于死者以及其亲属来说至关重要,特别是在这个封建迷信的时代。
没有条件的穷苦人家和普通百姓若是在盛夏时节家里有人去世,就不会讲究这些,一般都是草草的就下葬了,越是名门望族,越是讲究看重。
上官文渊嘴唇和嘴角上的火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大,正在众人一筹莫展,相顾叹息的时候,只见门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北静王爷来了。
上官文渊带着众人连忙出去迎接,张掖伯府大门口,北静王水溶从宫轿里走出来,无论是上官家的人还是往来祭拜的宾客,纷纷跪下迎接。
上官文渊跪伏在地,拜道:“学生参见王爷。”
北静王府的长史官走上前,扶起上官文渊,高声道:“平身。”
“文渊,汝父乃是国之英雄,他为国捐躯,小王不胜感念呐,小王知道贵府现在急缺冰鉴,便把家里的都拿了过来,虽然不多,却也够支用一天,剩下的小王再给你想办法,不过你也知道,到了这个月份,去年冬天取的冰鉴基本上都用完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上官文渊重新跪拜在地,哭道:“王爷厚恩,上官家阖族上下永世不忘,将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刀山火海,我上官家绝不相负!”
水溶笑呵呵道:“文渊言重了,且引着小王进去给令堂上一柱香。”
上官文渊连忙道:“岂敢劳动王爷贵体?若是王爷被脏气冲撞,学生万死难赎其罪啊。”
水溶不再坚持,点头道:“也罢,长史官,代祭。”
长史官领命而去,水溶又对上官文渊道:“文渊不要过于伤心,且理会身前身后大事,宫里的恩赐明天就能下来,届时你就是我大梁的张掖伯了,须秉承父志,忠心报国。”
上官文渊连忙谢过,水溶又看向贾瑜,自打他下了宫轿就注意到了这个虽藏在人群中,仍是光彩夺目的少年郎了。
“莫非是贾瑜贾世兄当面?”
贾瑜从人群中走出来,给水溶行了跪拜礼,道:“不敢当王爷一句世兄,岂不是折煞了学生。”
水溶亲自扶起贾瑜,笑道:“北静王府与贵府乃是世交,亲密友善,往来频繁,如何当不起一句世兄?早就听闻贾世兄生的风流天成,可谓是我大梁第一美男,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恨以往被俗事缠身,不曾与世兄相见,世兄若是不弃,以后多到寒舍走动,世兄的那些诗作,小王也是喜欢的很呐。”
贾瑜拱手道:“学生惶恐,只求王爷以学生名姓称之。”
水溶笑道:“那小王以后便以表字相称,仲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若是有时间,可到寒舍一叙。”
见长史官出来,水溶和上官文渊告辞,上官文渊带领上官家所有亲卷族人拜伏在地,以跪礼相送,往来祭拜的宾客有功名官爵在身的则躬身相送。
眼见水溶要上了宫轿,贾瑜咬咬牙,上前一步道:“王爷,学生有一事相求。”
水溶回头看了贾瑜一眼,笑道:“仲卿但说无妨,小王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王爷可曾听闻过蜂窝煤?”
水溶笑道:“莫非是仲卿你的手笔?”
贾瑜拱手道:“王爷明鉴,确实是学生的手笔,学生前段时间偶然之间还得了于夏日制做冰鉴的方法。”
“仲卿莫不是想和小王做生意?”
贾瑜连忙道:“学生不敢,学生只是想请王爷转达陛下,学生愿将此法敬献给陛下,一来是对陛下钦赐表字的感恩,二来树大招风,学生若是亲自代理这件事,有碍于进学不说,定会被他人觊觎胁迫,这对学生来说不是好事。”
水溶看了贾瑜好一会,才笑道:“小王明白了,仲卿稍候,小王这就去宫中上达天听。”
北静王离开后,陈淳等人纷纷走过来,一脸的好奇,贾瑜拍了拍上官文渊的肩膀,宽慰道:“文渊不必担心,伯父他老人家不会断了冰鉴用的。”
他们五个人之中,贾瑜是最聪明的那个,寻常在一起时充当的就是狗头军师的角色,出谋划策,奇思妙想,陈淳他们四人都是佩服不已,听他这么说,几人立刻就信了,以为贾瑜通过北静王爷又求来了不少的冰鉴。
皇城,大明宫,上书房。
见水溶去而复返,景文帝搁下御笔,笑道:“水溶,如何又回来了?”
水溶躬身道:“陛下,刚才小臣去张掖伯府祭拜的时候,碰见了贾解元。”
景文帝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陛下,张掖伯府的冰鉴不够维持到下葬那天...”
景文帝捏着眉心道:“朕总不能把太皇太后的那份也拿去吧。”
旁边的戴权小声道:“王爷,您也看到了,这么热的天万岁爷都没有冰鉴用,万岁爷的冰鉴都赐给了那张掖伯府了。”
水溶连忙道:“小臣不是来求冰鉴的,陛下,贾解元跟小臣说他手里握着一种可以在夏天制冰的方法,欲以敬献给陛下。”
景文帝好笑道:“他怎么不去和那些人合作了?”
水溶把贾瑜的话重新润色一遍,然后说了出来,景文帝听完后笑道:“倒是个有孝心的,戴权,去传他来此陛见,朕倒是想看看他怎么在这炎炎夏日给朕变出冰鉴来,另外,再把对张掖伯府的恩赐传达下去吧,不用等到明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