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朱执的表演,这小老头显然被打动了,尤其是朱执话音未完,便已痛哭失声,一副再也说不下去的样子,感情投入的很到位。
那小老头姓王,就称之为老王头吧,他看到朱执痛哭流涕的模样,耳中回荡着朱执真挚的话音,当下也是忍不住,和朱执一起痛哭起来。
朱执一开始是假哭,可想着这两天天的遭遇,悲从心来,倒是哭的真实多了,趁机发泄了一会后,朱执收了哭声,只是来到柱子边,伸出双手紧紧握住老王头的粗糙大手。
被抓住手的老王头脸色欢喜极了,看着朱执的脸庞,脸上阴晴不定,最后一咬牙,让朱执把耳朵贴过来。
朱执见状心中一喜,暗道机会来了,赶紧附耳过去。
老王头探头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隔壁有个病秧子,自从进了这牢中,那身子骨是愈发的弱,这不,昨天夜里熬不过死了,今早已有午作验明正身了,现在牢头让我把尸首弄出去,本想用个席子裹了,但有人使了银钱,特意让我寻了副棺材收殓,这里头就是你的机会。”
老王头的话让朱执大为兴奋,他连忙问道:
“我的机会?可是这牢门挡着,我怎么出的去?”
“钥匙在老吴身上,他平时嗜酒,等我买坛子好酒送他,定让他灌的五迷三道,到时我再过来开门放你出去。”
“爹啊,出了此门可还有人把守?大门怎么混的出去呢?”
老王头笑了一声道:
“我会背着你出去,值守的人已经换岗,他们会以为你是那个病秧子,外头马车上有副棺材,我会把你放进去,期间千万不要动,你就真当自己已经死了,和那痨病鬼挤挤吧。”
挤一挤?朱执脑子里不由得有些晕眩,嘴唇发干,那场面真是太刺激了。
可是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呢?
把整个计划在脑子演示了一遍,觉得在没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下,成功率很高,两人又商讨了一会儿细节,约定了时辰后,老王头便匆匆离去,显然是去做准备工作了。
朱执又依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只是这时候因为心有定计的缘故,朱执气息平复了很多,只是安静的等待约定的时刻到临。
方清源也安心等待,他不似朱执这般天真,这小老头出现的蹊跷,说的借口也是经不起验证,就因为朱执像他死去的儿子,就豁出去帮他,这怎么看都透露着荒诞。
当朱执这要犯不见了之后,后果谁来承担,除非是这小老头不要命了。
事情倒是越发有意思了,方清源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
监舍后墙上方那巴掌大小的窗口,射进的光线由明转暗,由浓转澹,直至整个房中漆黑一片。
门柱后面过道上,有烛台几盏,如今也没有人过来点灯。
这群差役为了省下这点灯油钱买酒喝,三天两头的不点灯,如今倒是为朱执提供了一些便利。
他和老王头约好的时间是天色刚擦黑,如今时候到了。
朱执从黑暗中睁开了双眼,快速的适应着屋内昏暗视觉,然后站起身,在这空旷的牢房中摸索着,慢慢的活动起手脚来。
这是为了确保等会儿,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发生,气血活动开来后,跑路的时候小腿不会抽筋。
在他活动手脚时,一阵儿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朱执听到后立马屏息凝神,努力分辨这脚步是属于谁的。
这脚步缓慢无力,一点也不清脆,还有很重的拖拉声,是老王头没错,朱执虽然确信是老王头来了,但没敢大呼,而是小声的说道:
“爹,是你吗?”
“是我,别声张,按照之前说的来。”
在来人一阵窸窸窣窣的动作下,困住朱执很长时间的牢门就被打开了,刚开了一个缝隙,朱执就迫不及待的钻了出来,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雀跃之情,默不作声的跟在老王头的身后,一同往走廊尽头走去。
“一个,两个,三个。”路过三间无人牢房后,朱执才走到了走廊尽头的门下,而这门是虚掩着的,只要朱执一伸手就能推开。
门后的布置之前老王头和他粗略讲过,那是一个面积不小的房间,里边儿摆放了一张床,是供差役们值夜用的。
“你先在这等着,我过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老王头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回头小声叮嘱朱执,说完便推门走了进去。
朱执在门后屏住呼吸等待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老王头伸手示意他过去,朱执没有犹豫,把门推开一条缝,扭动身躯熘了进去。
房间很空旷,朱执一眼就看到了,靠近出口的地方,有一个差役醉倒在桌子上,口鼻中发出震天的呼噜声,显然已经完全不省人事了。
老王头扯过朱执,拉着他的手,低声嘱咐道:
“我的儿,等会我把你放进棺材中,你要躺在那个痨病鬼下边,让他遮住你。”
朱执认真听完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可突然间他想到一个问题:
‘棺材里头,那个病秧子应该不沉吧?’
老王头不知朱执心思,他接着又说:
“我把你背出去放进棺材里,直接钉死,等出了城,送到地方,之后我想办法再把你放出来,只是这期间你可千万不要弄出声响来。”
朱执听完,点头应是,然后稍加思索道:
“可是棺材内部狭小,外边的空气也进不来,怕是过不了一个时辰我就要憋死了。”
“这个你放心,我偷偷的在棺材的正后方凿了一个小洞,足够你喘气的,现在时间不多了,那老吴醒了我们就走不了了,赶紧上来走吧。”
说完就俯下身去,示意朱执爬到他背上。
朱执看着老王头说的头头是道,条理分明,显然,这些东西在老王头脑海中谋划了很久,朱执能够想象的出,为了救他这个便宜儿子,眼前的老头是如何绞尽脑汁的计划这些。
朱执顺从的趴到他的背上,然后尽量放松肢体,让手脚耷拉垂立,争取让他人看不出一丝用力的痕迹。
虽然朱执这幅身躯瘦弱,但毕竟是个壮年,两人重叠一对比,老王头显的更加的孱弱,他背起着朱执走起路来,显然极为吃力。
老王头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埋下头来,一步一步的缓缓走向门外。
朱执比老王高出一头,所以双脚只能在地上拖行着,他默默感受着老王头瘦骨嶙峋的身体,随着发力而颤抖的幅度,心中好似有一股暖流涌出来。
是我利用了他,但老头对自己的好,是真情实意的,等我脱了身,一定回来报答他,为他养老送终,偿还这份恩情。
路上过了两重有人值守的关卡,但是没人在意老王头,顶多投来些许厌恶的目光,便不再关注。
好不容易的挪到监牢大门口,老王头已经是气喘吁吁。
监牢外边是一片院落,离房门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那是一匹和老王头一般似的,显得瘦骨嶙峋的老马,拉着一辆平板车,平板车上还放着一口漆黑漆黑的棺材。
老王头来到马车前,上边的棺材盖子已经打开,老王头费力的把朱执往上送,好一会儿工夫才推进去,随着啪的一声,朱执掉了进去。
被送进棺材的朱执,正在砸落在那个死去的病秧子身上,这两日的离奇遭遇让他胆气壮了不少,压到死人了,他也没有什么惊慌的表情。
朱执只是在心中默默念叨:
“对不起了老哥,借你的地儿用用,赶明儿多给你烧几付纸钱用。”
这病秧子死了不到一天,身体还没有变得僵硬,只是脸色青白,浑身冰冷,身体接触之下,让朱执感到很不舒服。
这时候,上边的老王头开始推棺材盖子,随着外面光线的消失,棺材内部漆黑一片。
随后就是一阵的夺夺声响,应当是老王头在敲着钉子,把棺材封死。
朱执趁着老王头钉棺材钉的声响,努力的把这仁兄的身躯放到自己身上,尽量的让其遮掩住自己。
这幅棺材料子用的不是很好,一股股说不清的味道直往朱执鼻子里头钻,而且隔音效果很差,朱执能够清晰的听到棺材外面,那匹马不耐烦地打喷嚏的声音。
等了一会,老王头似乎弄完事了,朱执只觉得浑身一震,马车开始咯吱咯吱的行驶起来。
才走了几步,马车就又停了下来,这让朱执心开始提了起来。
然后他听到一个懒散的声音:“老王头,你那里边运的谁呀?”
紧接着是老王头的赔笑:“是今天早上那个病秧子,已经查看过了,这不他家人还给了钱,一定要用这个棺材送出去,说是讲究个体面。”
问话的人似乎不满意老王头的说辞,语气开始转急:“是吗?你把它打开我看看。”
“这都钉上了,再打开了我也不好交代,哎哟,你瞧我这记性,这是人家托我办事的茶水钱,我刚才忙晕了头,大人辛苦,拿去给弟兄们喝点茶。”
然后就是一阵钱袋子哗啦啦的响声,那个声音又懒散下来:
“那行吧,我也懒得看了,你忙去吧。”
随着这番对话的结束,马车又开始稳步的向前驶去。
走了好一会儿,朱执才敢大声一点喘气,伸手一摸,一脑门子的汗,刚才可真把他吓得够呛。
这件插曲过去之后,接下来的路程就一直没有声音了,朱执感觉马车走了好长时间,一路上也没有人说话,甚至他连赶车的还是不是老王头都不清楚。
朱执心中惶惶不安,不由得开始胡思乱想,如果老王头不来救他,他能靠自己的力量,打破棺材自己爬出去吗?
如果爬不出去,那岂不是要活活饿死在这里,和他身上的病秧子一同腐烂?
突然,马车停住了,朱执等了一会儿,发现还是没有人出声,然后再过一会儿,连马的声音都没有了,朱执感觉四周静极了,好似这天地一时间只剩下他,还有这副棺材里的死人。
黑暗之中,朱执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起来,于是伸手发力把这个病秧子从拨弄下来,变成面对棺材面的侧卧姿势,给他自己腾出个地儿。
然后他侧卧在另外一边,棺材底部虽小,但两个人挤一挤倒也容得下,于是就变成了背对背的一人一尸一边,共同侧卧在这棺材里。
被困在黑暗中,朱执感到有些后悔,既然从大牢跑了出来,刚才应该让老王头救他出去的的,现在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会不会老王头这个便宜父亲有了什么变故?
正在朱执后悔的时候,他感觉背后的尸体好像动了一下,还没等确认是不是错觉的时候,那具尸体的背部,又动了一下,而这一次,朱执清楚的感觉到了。
“冤有头债有主,兄弟你大人有大量,我只是暂时占用了你的棺木,等会就还给你,不要见怪。”
朱执说着安慰自己的话,可是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而后边背后尸体的动作也越来越大,手指抓挠棺材发出很大的声响,同时身躯一阵扭动,似乎很想把身子翻过来。
“我受够了,这什么鬼地方?背后的仁兄,你怎么这么能折腾,既然死了,就给老子好好的躺在那里啊!”
感觉到背后尸体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强,朱执也被激发了凶性,他准备先下手为强,不管这尸体是怎么活动起来,他都准备让他再躺在那里,而这次躺下就让他再也起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