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城,后世这座城市有一个响亮的名字——丹东。
这座城市是高句丽人做筑,隋唐两代征伐高句丽,都在大行城鏖战,高句丽守军靠着大行城拖出住了中原的军队,隋唐都不能克之。
不过后来唐灭高句丽的时候,就绕过了大行城,后来高句丽破灭,大唐设立安东都护府,大行城也就归属了大唐。
自从大唐内乱之后,新罗国逐渐将触手伸向了辽东,此时新罗人所筑的城距离大行城已经不远了。
安东都护府是归属于平卢军管辖的,不过此时王玄智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员供给安东都护府了,所以如今的安东都护府的政策就是收缩到辽城防御。
不过新罗国也不敢轻易开启对大唐的战争,所以只是边境线上筑城,试图蚕食大唐的疆域。
而之前安禄山入侵中原,也抽走了安东都护府大部分的精锐,如今大行城中只剩下三十个不愿意弃守大行城的老卒。
段崇是一名老卒,如果从血统是上说,段崇算是高句丽人。
不过此时他只认可自己是一名大唐人!
对于在边境筑城的新罗人,段崇每日都会穿着大唐旅帅的军装,手持安东都护府的军旗,在边境线上骑马转一圈。
伙伴们都劝说段崇,这么做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新罗人发冷箭,段崇就可能死在边境上。
不过段崇并不在意生死,当年校尉离开的时候,将大行城托付给了自己,那么自己就要守好大行城。
段崇只是想着,每天手持军旗在边境走上一圈,新罗人应该就不敢异动,那就算是守住了大行城一天。
已经过了年,但是今年的冬季非常的寒冷,鸭绿江依然没有融化的迹象。
今日又是一个阴天,段崇顶着飘着的雪花来到马厩里,牵出了大行城唯一的战马。
他用手摸着战马的鬃毛,喃喃自语道:“老伙计,还撑得住吗?”
马用脑袋蹭了蹭段崇的脸,段崇发出温和的笑声。
段崇已经五十岁了,如果不是来这大行城从军,他此刻应该已经在温暖的屋子里抱着孙子了。
从军三十载,段崇第一任妻子小产而死的时候他都戍卒在外,没能赶回去参加妻子的葬礼。
这之后段崇将田产交给了侄子,然后孤身一人来到了大行城。
段崇在大行城守了二十年,最从基层的戍卒做到了旅帅。
安禄山抽调安东都护府大军的时候,段崇的老上级郑重的将大行城托付给他,让他一定要誓死守住这座边境堡垒。
追随安禄山入关的上司和同僚们也不知道埋骨在何处,段崇也不愿意想安大帅到底是大唐的叛贼还是河东的英雄。
平卢镇的节度使一年换了三个,但是谁也没有在意大行城这座边境要塞。
也没有人还记得这座大行城中还有三十个戍卒在坚守。
段崇挫着身体,试图将冻僵的腿脚弄的暖和些,自从上一次摔下马之后,段崇的腿脚就没有那么利索了。
他摇晃的骑上了马背,一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戍卒给他递过来军旗,段崇微微颔首致意,然后骑着马向着鸭绿江而去。
在鸭绿江边上筑城的安守圭是新罗国的安家的嫡子,安家是新罗的摄政家族,把持了新罗北道的国政。
安守圭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在大唐长安游学过,在繁华的长安城度过了自己的青年时光。
后来在执政父亲的召唤下返回了新罗,如今担任北道防御使,为了接手家族的权力而努力积累着功劳。
隔着鸭绿江,安守圭等待着那个大唐守将的身影。
安守圭当然知道,如今大行城中只有三十个守军,还都是老弱病残。
战马只有段崇胯下的一匹,武器也大部分都是生锈了。
安守圭曾经留学长安,他对于大唐的国力深深的畏惧。
在没有爆发安禄山之乱的时候,仅仅是安东都护府的守军,就足以踏破整个新罗北道了。
虽然因为安禄山叛乱,让大唐抽调了北疆精锐入关,但是安守圭依然不想要和大唐为敌。
就算是这个时候占下大行城,等到日后大唐平定内乱,兴师问罪的时候新罗肯定失去的更多。
可是安守圭却只能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新罗国主年幼,王庭上几个执政家族争斗不休。
而为了迎合新罗国内越来越强烈的“重建高句丽”的政治风向,安家也不得不主导发动这一次筑城运动。
在大唐建立之初的时候,高句丽雄踞半岛,新罗曾经和高句丽联姻,如今新罗王族确实有高句丽的血统。
其实高句丽和新罗并不完全是同一个血统,文化上也差得很多,但是在高句丽和百济覆灭后,占据了整个半岛的新罗人,也逐渐以高句丽的继承人自居。
最强盛时期的高句丽,是占领整个辽东,甚至威胁幽州的强大政权。
在高句丽主义在新罗王庭复苏之后,安守圭也只能听从家族的命令,在鸭绿江边上筑城,想要伺机夺取大行城。
看到那个孤零零的唐军旅帅,披着红色的披风出现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安守圭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这群士兵还在大行城,那么安守圭就可以向自己的执政父亲回报,大行城中依然有唐军。
他就可以继续在这鸭绿江畔和大行城内的唐军“对峙”,就可以不入侵大唐的土地。
对于这名大唐老兵,安守圭也充满了敬佩,易地而处,安守圭绝对不会坚守大行城,更不会每天顶着风雪巡视边境,就为了震慑对面的敌人。
段崇的腿都要冻麻了,老马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去年巡视完这一段路只需要两个时辰,如今却要三个时辰才能走完。
骑在马背上,段崇看着对面新罗人新筑的城。
这些半岛人真的是野山里的棒子,大唐只是出了一点乱子,他们竟然就敢在鸭绿江边上筑城。
如果是几年前,恐怕唐军都要打进新罗国都,将新罗王押送会长安问罪!
段崇涌起了一丝悲凉,跳梁小丑一样的新罗人都敢在鸭绿江边上筑城了,难道大唐真的要放弃大行城了吗?
段崇孤零零的在雪地里巡视了一圈,每天他巡视的时候,对面营地里的新罗人都会走出军营,隔着鸭绿江看着段崇。
段崇也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仿佛他不是在敌军面前巡逻,而是在检阅自己的部队。
总算是走完了路程,段崇骑着老马往大行城走着,总算又守住了一天。
突然,段崇听到了马的嘶鸣声。
他立刻翻下老马,将耳朵贴在地上,果然是战马的声音!
段崇回头看向鸭绿江,新罗人那边没有任何的动静啊。
糟糕,难道是新罗人绕道后方攻击了大行城?
段崇紧张起来,他连忙骑着马向着大行城奔跑起来,此时段崇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和大行城共存亡!
等到段崇跑到大行城下的时候,只看到一支威武的部队已经在城下了。
段崇眼睛一黑,果然已经到了极限,已经守不住了吗?
等等,怎么这支部队都是红色大氅,这不是大唐军团的样式吗?
段崇继续骑上马,终于冲到了大行城外,他近距离看到了对面铠甲的样式,又看到了对面的武器和军旗,果然是大唐军队!
段崇热泪盈眶,自己终于的等到了援军了!
段崇骑着马冲向了这支唐军阵前,只听到为首的一名少年将军对着大行城喊道:
“平卢军节度府长史庞举,奉王节度帅令,接管大行城!还不速速开门!”
而城内的守军则喊道:“我家旅帅在外巡边,请长史等旅帅回来再开城门!”
就在庞举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的时候,段崇骑着老马冲过来,一下子跪倒在地上,老泪纵横的说道:
“大唐!节度使没有忘记大行城啊!”
说完这些,段崇哭泣的快要晕过去了,庞举连忙让人安抚住了段崇。
段崇这才说道:“庞长史,下官失态了,是否能给下官看节度使府的帅令。”
庞举拿出出征前从王玄智那边求来的帅令,核查完毕之后,段崇立刻对着城内喊道:“开门,还不快点开城门!”
庞举跟着段崇,带着手下进入了大行城。
这座城虽然破旧的,但是段崇带着手下维护的不错,倒不像是废弃城池的样子。
庞举这一次来大行城,是为了在海滨建造船厂,给绕着半岛航行而来的渤海国运输船提供补给,并且在船上安装火炮。
于是庞举利用自己的关系,向王玄智求得了一个巡边的差事,向着大行城而来。
丹东在后世也是着名的海港,是水深暗礁少的天然良港。
庞举带着三百名潜入平卢镇的玩家士兵,已经假借王玄智的名义接管了安东都护府。
只是庞举也没想到,大行城竟然还有这么三十个坚守大唐边疆的老兵。
等到听完了段崇的话,得知新罗竟然在鸭绿江边上筑城,庞举拍桉而起道:
“岂有此理!一定要给棒子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