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普城,这座以赞普命名的城市中,无处不在彰扬着赞普的伟大。
赞普居住的宫殿叫做赞普庭,赞普的私人园林叫做赞普林,而如今赞普城之外要建造一座巨大的佛寺,名字也叫做赞普寺。
为了建造这座寺庙,赤松德赞征调了河间之地三千户男丁,这些家庭的男丁每日就在工地上干活,女人则在工地外搭设帐篷。
赞普寺的修建速度很快,佛堂的大殿都已经修建了一半。
对于这座拔地而起的佛门寺院,赞普城内也有反对者。
苯教祭司们不满于外来的佛教徒争夺信仰,在赞普城内已经爆发了好几次的对峙了。
奈何苯教的祭司们辩经水平实在是太差,好几次辩经都大败而归。
这几次辩经失败,再一次导致了苯教的威望大跌,不少百姓都偷偷去佛寺前帮忙做工,表示自己对佛祖的虔诚。
毕竟和苯教的残酷教义比起来,佛教的轮回转世对普通百姓的吸引力还是挺大的。
这一世虽然只是卑贱的温末,只要能够积德行善,下一世说不定就能成为高贵的贵族老爷呢?
赞普寺前的香火愈加的鼎盛,而苯教祭司们却更加的恼怒。
佛苯之争,也是赞普王庭上新旧两个派系之间的争斗。
保守的吐蕃贵族们反对佛教,坚持古老的苯教信仰,坚持用残酷的原始血祭来供养神灵。
而那些开明一些的大臣,也不喜欢苯教那繁琐的祭祀仪式,更不喜欢动辄杀生的野蛮血祭,这些崇佛派的大臣们围在年轻的赞普身边,一边表现忠诚,一边又想让赞普宣布佛教为国教。
赤松德赞从登位至今不过一年多,他也才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
佛门从他的父亲在位时期就已经传入吐蕃,而上一任赞普全面倒向佛教的政策,也让他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上一任赞普就是被反佛派大臣毒杀的!
虽然所有人都会喊着赞普神圣,但是历代死于非命的赞普也有十几个,远高于中原王朝的皇帝。
赤松德赞即位之初的混乱局势,让他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性格。
通过一系列手段,赤松德赞除掉了毒杀他父亲的反佛派大臣。
又通过增设大论的方法,巩固了和四方大论以及赞普城中权臣们的关系。
如今赤松德赞总算有了威信,可以掌握一些真正的权力。
赤松德赞从没有表示过对佛教的信仰,但是他依然命令建造了赞普寺。
赤松德赞对苯教祭祀依然尊重有加,坚持苯教繁琐的仪式,这一系列的动作,也让苯教祭祀没有因为赞普杀死反佛派大臣发难。
赤松德赞表现出的沉稳,让赞普城上下都称赞他是一名贤明的赞普。
可是赤松德赞表现出来的沉稳,不过是危机还没有解除的情况下的小心谨慎。
如今苯教祭司在赞普庭依然拥有巨大的影响力,他们可以主持祭祀活动,解释上天的示警。
这两项权力,前者牢牢的掌握了赞普庭和所有吐蕃贵族的礼仪活动,无论是国家层面的征伐祭祀,还是个人层面的婚丧嫁娶,没有苯教祭司在场主持,就没有法理性和神圣性。
而后者则让苯教祭司掌握了话语权,一旦出现灾祸,苯教祭司就可以用上天的旨意来攻击赞普的施政,甚至强迫赞普进行一系列的献祭仪式。
作为整个吐蕃最高贵和神圣的赞普,赤松德赞自然不喜欢苯教这一套。
他对于佛经故事里的西天世界还有疑虑,但是对于佛教徒所制定的这套规则却十分向往。
赞普是佛陀在世间唯一的代言人,赞普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同时拥有世俗的权力和精神世界的权力。
赤松德赞虽然倾向于佛教,但是他竭力维持赞普庭的平衡。
他从没有表现出任何佛教的信仰,却下令建造了赞普寺。
他一边虔诚的按照苯教的仪式行事,又对赞普王庭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
赞普王庭增设大论,分开了原本集中于大论手上的权力。
也让赤松德赞抓住了操纵赞普王庭的办法。
这位至高无上的天神赞普,终于比自己的父亲更进一步的摸到了世俗的权力。
赤松德赞坐在庭院中,看着东北方向。
尚绮心儿,是赤松德赞最重要的盟友。
吐蕃东道是最近征服的领土,苯教祭司们不愿意去远离繁华的赞普城去吐蕃东道传教,就给了佛教可乘之机。
赤松德赞请求自己的佛法讲师寂护上师前往吐蕃东道。
前几日传来好消息,尚绮心儿已经宣布皈依了佛教,并且在天堑城誓师,出兵河西之地。
说到这里,赤松德赞更觉得尚绮心儿符合自己的心意。
任何一位吐蕃赞普,都是渴望肥沃的土地。
大唐的河西和陇右,是吐蕃觊觎已久的土地。
尚绮心儿已经和赤松德赞秘密约定,只要尚绮心儿能占领河西之地,斩断陇右和大唐中原联系,那么赤松德赞就会动员整个吐蕃的兵力,进攻大唐的陇右之地。
算算日子,尚绮心儿已经给翻过了大斗拔谷了吧。
赤松德赞心中不错,美丽的侍女送上刚刚采摘的水果,年轻的赞普终于能够享受一下美丽的下午。
赞普城的风气已经开始改变,已经占有权力太久的老臣,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年轻的赞普也在伸出獠牙,试图从这些老古董手里抢走权力。
只是年轻的赞普并不知道,他最重要的盟友尚绮心儿已经死了。
尚绮心儿的首级被吊在张掖城上,这一次北征完全失败,给吐蕃东道带来了巨大的混乱。
拔武带着同伴,最终翻过了祁连山口,返回到了吐蕃东道。
弑杀大论的罪行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所有人心上。
无论如何,苯教的长期洗脑,贵族在这些普通吐蕃武士心中还是有神圣性的。
只有亲手砍死大论的拔武觉得,这些高人一等的贵族们骨头似乎更软一些,其他武士总忍不住自己弑杀大论的消息败露。
拔武明白在翻过祁连山后,队伍的人心已经散了。
他召集所有人说道:“我已经信守承诺,将兄弟们带回东道了。”
拔武环视一圈,他并没有看到死里逃生的喜悦,而只是看到了大家脸上深深的迷茫。
尚绮心儿死了,山绮心儿的继承人岱则也死了。
吐蕃东道五万精锐全部丢在了河西,这次返回东道,那真的是家家戴孝。
所有人都知道,东道完了。
而他们这些弑主的武士们,何处是他们的容身之地呢?
要是赞普派来新的大论,他们这些尚绮心儿的武士也绝对会被清理。
万一他们弑杀大论的消息泄露,那么必然是残酷的死刑。
原本还有一个翻越祁连山的目标支撑着大家,但是如今这个目标已经完成,只留下了信念崩塌的一群人。
拔武果断的说道:“如今我已经要返回我的庄园了,战争已经结束,我们只是侥幸逃回来的普通人。”
拔武说完这句话,就直接背起自己的行囊,向着自家庄园而去。
拔武的这句话点醒了众人,战争已经结束了。
无论过程如何,好歹是全胳膊全腿的回来了,总比那些死在河西,或者被唐军俘虏的袍泽要好吧?
大论死了,大论的继承人死了,大量的城堡主也死了。
自己回来了,就还能保护家人。
有了这个目标之后,逃回来的武士们总算是有了新的希望。
他们纷纷自行散去,返回自己的庄园。
拔武更是归心似箭,他的庄园距离天堑城不远,从大斗拔谷回家只要七天的时间。
这些吐蕃武士激动的返回家园,秦川的部队已经打到了天堑城边上。
圆通和尚这几个月的布置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天堑城附近的农奴纷纷冲出地窖,参加了秦川的大唐义军。
秦川的蛙跳战术执行的非常成功,他完美的拔掉了所有的城堡,就这样一路跳到了天堑城下。
而失去了城堡主,剩余的庄园主们也如同秦川预料的,他们纷纷紧闭庄园大门,只是守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没有城堡主的领导,缺乏有威望的领导者,这些庄园主只想要看守自己的财产。
他们不知道唐军是从何而来,是从哪里神兵天降的。
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些唐军连城堡主都能轻易灭了,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秦川这一路上快速行军,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阻碍就是天堑城了。
天堑城是大论驻跸的城市,是吐蕃东道的核心。
怪也就怪秦川的进军速度太快,尚绮心儿战败的消息还没传到天堑城。
如今留守天堑城的吐蕃武士们还在拼死抵抗着。
面对这样的情况,秦川和圆通和尚确定了“围而不打”的策略。
圆通和尚拉起的义兵都只是一些普通的奴隶,一边围城一边整顿和训练部队。
秦川拿起望远镜,看着天堑城说道:“千算万算,没想到我们竟然来早了!”
圆通看不惯他装逼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说道:“秦大帅,城里可还是有两三千精锐的。”
秦川笑着说道:“莫慌!等打下天堑城,我们回沙州过中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