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天的功夫,陈锦绣被楚轩禁足的消息就传便了各宫各院。
霜降身为宋娴身边的人,自然知晓的要比普通宫女们要多一些的,她伺候宋娴多年,这个主子的性子她也算摸的透彻,将知道的事情挑挑拣拣的说出来,谨防着宋娴一个生气就闪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俗话说母凭子贵,宋娴是必然要靠着肚子里的孩子在这后宫树威的,而她身为一个小小的宫女,能依靠的也就是一个足够强大的主子,所以霜降对宋娴算得上是足够忠心。
宋娴孕了四个月,小腹已然微微隆了起来,平日里小心的紧,生怕哪里委屈了肚子里还未成型的孩子。得知陈锦绣的事情以后,她只是不屑的笑了一声道:“那个女人就是一个蠢货,都不用我亲自出手对付,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了进去。”
霜降却没有宋娴那么悠闲,她想的东西显然要比宋娴要多一些,皱眉道:“娘娘,奴婢听说,此事貌似是与春嫔有些干系的,此人心机极重,您还是要多多小心些才行。”
宋娴半倚在躺椅上,玉手放在小腹轻轻的摩挲着,她将霜降的话听了进去,心中也知晓霜降一直都对暖春颇有忌惮,不止一次的提醒过自己,霜降跟了她许久,她心细如尘,最是会察言观色,尽管她的话时常会让自己觉得有些不舒服,可仔细想来,她的话也从未出过差错。
宋娴点了点头,沉声道:“她还不算太棘手,不过是一条不会叫的狗罢了,想要处理掉她并不算难,只是她现在对我还有些用处,不着急对付。”
霜降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说什么,宋娴的双目微闭,似要小睡,她悄然站到了一旁静静的守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
此事只能算是陈妃自己倒霉,虽然具体的情况她不大清楚,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约莫是她给皇上下了媚药,可结果皇上误打误撞进了温皇后的房间,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给别人坐了嫁衣,最后事情还是败露了,她半分好处没捞着,反倒被禁了足,挨了骂,唯一的好运算是皇上留了些情分,没有将她打入冷宫。
枉费陈锦绣生了一副好容颜,可脑子却不大灵光。
正出神时,只听身后的宋娴忽然出声:“昨夜皇上去了温偃的房间,里面可有传来什么动静?”
霜降本来以为宋娴已经睡了,她冷不防出声吓了她一跳,她抬头看去,只见宋娴的目光已染上了些冷意,隐约有怒气若隐若现,这让霜降不仅捏了把汗。
楚轩后宫有那么多的女人,无论是谁宋娴都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可唯独温偃,每当提起她的名字,霜降都能从宋娴的眼里看到前所未有的愤恨以及忌惮。
还有一种情绪,霜降最开始不懂那种情绪该怎样具体来形容,可这么多年过去,她现在才终于知道宋娴眼里的那种情绪到底是什么,那被称之为嫉妒,是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嫉妒。
霜降不敢沉默太久,当即便回答:“奴婢听皇后娘娘宫里的一个婢女说……说那晚皇上和皇后娘娘似乎有过争吵,不过声音太小,她当时只是路过门外,也没有太仔细去听……”
霜降说完就立马低头沉默了,宋娴的眼里有锐利浮现,她附在小腹上的手指也不动声色的蜷了起来,霜降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那晚等了楚轩几乎一夜没睡的人不止是陈锦绣一人,还有宋娴。
自从怀孕以后,宋娴就越发的依赖楚轩,每晚必然要楚轩陪在身边才肯入睡,那晚她亦是等了几近一夜的时间,可却一直没有等来楚轩的身影。
直到第二天一早传来楚轩昨夜留宿温偃寝宫的消息传来,霜降不难想象到宋娴心中会有多么愤怒。
听完霜降的话,宋娴眼里的冷意越发的浓了:“争吵?她有什么资格!”
不管是她还是陈锦绣,亦或者是暖春,她们每一个人都几乎挤破脑袋的往楚轩身边凑,想方设法的让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为了这个,她曾付出了多少心血,如今她终于成功了,她怀了楚轩的孩子,她有家世有样貌有孩子,她具备能够站在楚轩身边和他一起俯瞰天下的全部资格,可这一切,似乎又那么没有真实感。
她讨厌温偃,从见到温偃的第一眼开始就讨厌她。
她从来不会去刻意的讨好迎合,甚至连最起码的人情世故都不屑于打点。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将楚轩的目光拉进,在她身边时,楚轩会愤怒,会开心,会吃醋,似乎在那时他才会真正的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温偃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就能得到她费尽心思才能去得到的东西,每当看到她漫不经心的眉眼,宋娴几乎恨不得要将她活活撕碎!
霜降看着宋娴越发愤怒冰冷的眉眼,壮着胆子道:“娘娘息怒,莫要动了胎气才是,皇上昨夜虽然留宿在了皇后宫中,或许只是因为皇上当时被下了药的缘故,不然皇上定然不会放下娘娘不管的。”
霜降的这一番话也只是想安慰安慰一下宋娴,毕竟直到现在皇上都没有要过来瞧她意思,她这番话说出来难免有一些心虚,可宋娴此时是万万不能动怒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第一,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她也别想活了。
一提到肚子中的孩子,宋娴的火气明显降了许多,她低下头轻柔的摸了摸自己隆起的小腹,唇畔现了一丝冷笑,柔声自语:“皇儿皇儿,娘定会好好的把你生下来,所有妨碍咱们母子的人,娘定然会将她们全部杀光的。”
如此话语被宋娴那般温柔的从口中说出来,更添了些阴森恐怖,一旁的霜降浑身不由一抖,却是再也不敢接话了。
温偃近日酗酒越发的厉害了。
尽管绿竹每次瞧见都会去制止,可温偃依然无视于她,手里拿着酒坛,一旁放上些下酒的小菜,一坛接着一坛的喝着。
绿竹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将温偃藏在衣柜和床下的酒全部都搜了出来,足足搜出了十多坛酒,还不算上之前温偃已经喝过的那些。
绿竹这么粗略一算,结果是吓了她一跳,这么算起来,温偃在屋子里藏了至少有五十多坛酒,绿竹吓白了脸色,这么喝下去,温偃非要喝出病来才罢休!
想罢,绿竹仔仔细细的在屋子里又搜了几遍,她发现,温偃真的是有藏东西的天赋的。
梳妆台后面有两坛,帽椅下面有一坛,条案旁边用布料盖住的还有好几坛。
绿竹把屋子上上下下搜了个底朝天,她灰头土脸的看着摆在地上的一堆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
无奈之下,她只得将那些酒都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那些酒里面有很多珍藏,绿竹不敢扔掉,她也知道这样做温偃绝对会责骂于她,可她实在看不下去温偃再这么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
自从那晚以后,温偃整个人的精神都比之前萎靡了不少,她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温偃的酒量向来很好,借酒浇愁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用处,反而会伤害身体。
可绿竹万万没想到的是,纵使她搜的那么仔细,可温偃依然泰然自若的不知又从哪里拿出了两坛酒来,她约莫是嫌绿竹太烦,直接翻身爬上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柳树,任凭绿竹在下面哭天喊地,温偃却连眼角都未曾睨过去一眼。
绿竹见状,也无奈,而后索性直接坐在了树下,和温偃聊起了天来。
“娘娘,这酒哪有那么好喝,奴婢曾经喝过,辣死人,怎的您还能喝得上瘾?”绿竹随手在地上揪了根草,百般无聊的说着。
温偃没有理会她,她似也是意料之中,也不着急,就坐在下面玩弄着根根小草。
就要入秋的晚上带着些微的凉意,周围很安静,只有温偃喝酒时酒水在坛子里的哗哗声,漫长迂回的沉默过后,温偃终于开口了:“酒是个好东西,它可以带着所有的悲伤和心酸,从你的眼睛里流出来。”
绿竹抬头看她,月光下的温偃是有些朦胧的,她的身影顺着树枝的缝隙轻轻浅浅的映在她的眼睛里,月亮的银辉在她的周身镀了一层朦胧的光芒,树影与树影之间,她的头是低着的。她的背影永远是那么清冷孤傲,悲伤的连她的身体也微微倾斜成一个弧度,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昏暗的月光拉长。这个静止的画面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意味。
绿竹的声音很轻,犹豫着开口:“娘娘,您……哭了吗?”
绿竹看不太清温偃的脸,可她知道,此时的温偃一定很悲伤。
温偃这次没有沉默,只是轻声开口道:“能用眼泪宣泄的情绪都不叫情绪,而眼泪宣泄不了的,也不会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温偃醉酒的时候也还是会想起他,生生扯出三魂七魄里仅剩的温情。她痛痛快快的砸了酒坛。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温偃终于明白,有些路,只能一个人,邀约好同行的人,一起相伴雨季,走过年华,但终有一天会在某个渡口离散。红尘陌上,独自行走。绿萝佛过衣襟,青云打湿诺言。山和水可以两两相望,日与月可以毫无瓜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