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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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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露重,山间寒气弥漫,客房内寝却温暖干燥,沉默的暖流从厚重的石墙与地下缓缓流过,安静温柔的贯穿整座暮微宫。据说当年北宸老祖身边有一位擅长机关营造的老仆,当旁人醉心于黄金和宝石雕琢宫梁玉阶时,他却默默造了这些隐藏于石壁之后的管道。

    寒冷的冬季引入温泉,炎热的夏日改注入冰凉的冷泉,遂使宫殿内四季如春。

    蔡晗斜斜的翻了个身,嘴里咕噜咕噜不知在念叨什么,一条肉乎乎的小胳膊和半个肩膀垂到床榻外,蔡昭估摸他只要再稍微挪一挪那肥嫩的小臀,就会毫不意外的滚到地上了。暗笑了下,她轻柔的把小肥仔缓缓推到床榻里侧去。

    坐到床榻旁,蔡昭凝视气息匀称的幼弟。

    自记事起她就一直以为自己是姑姑的孩子,而被称呼做‘爹娘’的那两人是好心的邻家阿叔阿婶,常带好吃好玩的来看望她们,直到出门玩耍听见市井人家的小孩都在叫爹娘,她恍惚明白‘爹娘’原来才是生她的人。小小的她人生中第一个烦恼就是,如果她是爹娘的娃娃,那姑姑岂不是就没有娃娃了。

    蔡晗出世后她暗暗高兴了许久,觉得以后姑姑和爹娘再也不必彼此歉疚了。

    将手掌贴在白胖男孩的胸口,掌下是充满活力跳跃的砰动,蔡昭忽然想起了今日见到的那个驷骐门的‘未来门主’。便是她这样对医道毫无涉猎之人,也看的出那孩童先天不足经络受损,全靠珍贵的药物与人力强行维持。

    两百年来,北宸六派早已物换星移。

    青阙宗与太初观因是师徒相承,早不是最初血脉了。

    广天门与佩琼山庄靠的是开枝散叶儿孙众多,若嫡脉无出或是子嗣平庸,旁支即可接上。

    驷骐门却因循守旧,手足争位炽烈异常,每每一支上位,兄弟支不是莫名‘早逝’,就是更名改姓退隐江湖。其余五派见此兄弟阋墙不是没有在旁规劝或从中缓和,然而清官难断家务事,最终总是不了了之。逐渐的,杨氏血脉愈发孱弱,至今已然连续五代一脉单传。

    按照蔡昭祖先的说法,这是老天爷不忍心再看到杨家手足相残了,索性叫他们代代独生,大家都不用争了,老天爷其实挺贴心的。

    只有落英谷走上另一条路。

    从第一代先祖起,落英谷就秉承顺其自然之道,以为生育太多既不利于清净修为,也不利于身体保养,是以落英谷一直子嗣稀疏。有儿子便叫儿子承续,没儿子就叫女儿招婿;女儿能干就叫女儿做谷主,女婿更能干就女婿做谷主也无妨;要是儿子别有志向或无甚才干,依旧可以叫女儿女婿当家。

    你说姓哪个姓氏拜哪家祖宗?没所谓的,愿意哪家就哪家好了,反正两百年前也不曾有过什么落英谷,先祖很开明的。

    如此这般,落英谷两百年来已然更换姓氏三回了。

    其中最难听的就是开谷先祖姓牛,这个哪怕是崇尚道法自然的先祖也不能忍,最好听的是牛家第三代独生女的夫婿,姓顾——同样是叫玲儿与宇轩,前者是牛玲儿与牛宇轩,后者是顾玲儿与顾宇轩,其中差别诸位感受一下。

    两百年间落英谷也不是没有异类。例如某代谷主夫妇,就热火朝天的一气生养了五子四女,人皆道落英谷旺盛在即,事实证明他们想多了。

    这九个儿女不算出家和出嫁的,剩下的不是浪荡江湖一生不婚就是云游海外一去不回,最后还是只剩下一个继承谷主之位。

    可能,这就是命吧。

    大约七八十年前,这代谷主夫妇年近四十未有生育,夜观星象后得出结论——老天爷希望落英谷腾笼换鸟了。于是十分顺水推舟的按着卦象找养子去了,没多久就撞上个资质甚高品性敦厚的孤儿,夫妻俩深觉大幸,果然是天意啊天意。

    谁知十年后,他们忽然老蚌生珠,得了个玉雪可爱的女儿。

    因前有惯例,他们不是没想过养子做女婿亲上加亲,不过鉴于一儿一女年龄相差过大,于是决定还是顺其自然的送女儿去兄弟门派,到时自然而然的找个人品好的师兄弟嫁了便是。谁知女儿十六岁那年,老两口正在山坡上晒太阳养老时,忽闻谷外巨变。

    他们那稳重能干的养子莫名其妙的跑出去,将女儿师门中所有适龄少年揍了一个遍,再将湖上正冒头的几位少侠也挑了一个遍,美其名曰‘以武会友’——吓的老两口险些从藤椅上摔下来。彼时的青阙宗宗主还特意跑来旁敲侧击‘汝家麟儿未来不可限量,是否有意竞逐六派之首’,老两口差点把脖子摇断。

    待问清楚了养子与女儿之间别别扭扭不肯明说的爱慕心意后,老两口快刀斩乱麻的给他们行了婚礼,同时恳请养子不要再出去‘以武会友’了,一百多年来落英谷一直中庸平和,武林同道都习惯了,就不要改了吧。养子表示:媳妇到手了,其实我也不爱出门的。

    顺便说,这位养子便姓蔡。

    读祖先札记时,蔡昭常常想,可能姑姑就是承袭了这位先祖的卓绝天赋,才会那样无所不能,光耀撼世。然而这三年来,蔡昭午夜坐在清冷空荡的姑姑屋内,泪眼婆娑的不禁想到,也许那位先祖藏拙守愚才是对的。

    壁上的灯花轻轻一跳,仿佛脑海中的琴弦被拨了一下,蔡昭回过神来,定定神后去隔壁看常宁了。

    与蔡小胖睡的天马行空不同,常宁睡相甚好,朝内侧卧如青松苍翠,长长的睫羽一动不动,只是被子不像今日下午那样好好盖着,而是翻散开来,一半在床上一半在踏具上。自然的,衣襟也散开的更加大了,露出更大面积的白玉般坚实的胸膛。

    蔡昭十分老实的挪开眼神,一脸正人君子的给常宁盖好被子,退后三步,远远站定。

    其实蔡昭年幼时见过常昊生三四回。

    搜寻记忆深处,她找到一张英俊沉稳的面庞,不苟言笑却细致妥帖,每回来落英谷总要将谷口内外的阵法查上三遍,姑姑就在旁戏谑他是‘一日为嬷嬷终生为嬷嬷’。

    常昊生来落英谷不如戚云柯和周致臻那么勤,每回来都要与蔡平殊深谈许久许久,既不陪小蔡昭玩耍,也甚少礼物,在蔡昭心中自然印象不那么深了。

    自蔡平殊过世后,他更是再没来过落英谷,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三年光阴潺潺,蔡昭关于这位行色匆匆的常大侠的记忆愈发模糊了,却不曾想在今日就听到了常氏灭门的消息。

    蔡昭小小的叹口气,情绪低落。

    这时隔间屋内传来微微响动和人声,蔡昭心头一动,嘴角浮起笑意。她赶紧立刻退出常宁屋子,快步越过蔡小胖熟睡的屋子,走到第三间客房中。只见那里已是灯火亮起,蔡平春与宁小枫果然回来了。

    蔡昭满心欢喜的推门而入,只见蔡平春面色醺红,一手撑在桌边,另一手揉着太阳穴,看来饮酒不少酒,宁小枫嘟嘟囔囔的在药囊中寻解酒药,抬头看见女儿来了,张嘴就是问怎么还没睡梳洗了没小晗摔下床了没有。

    听着熟悉的絮叨,蔡昭一颗心才定下来。

    “爹,娘,你们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彻夜饮酒了呢?你们不是说压根不想理睬那些人么。见面打个招呼就完了,怎么还喝了这么多酒啊。”蔡昭从桌上的暖巢中倒了杯水,给蔡平春送解酒药。

    宁小枫叹气:“一来是你爹想问些事,二来是劝酒的着实太多了,又不能翻脸,推了十杯喝半杯都够呛,你爹算是好了。宋时俊醉的四仰八叉跟只王八似的被抬回去的,亏得我后来一看不对,就往你爹酒壶了掺了大半果子露。要说还是周大哥机灵,一看不对就把头一仰装醉晕过去了……”

    蔡平春咽下解酒药,又连喝了两杯水才缓过气来:“这一日忙忙碌碌的尽是人,也没功夫顾得上你们姐弟俩。昭昭跟爹说说,一切都好么,有没有什么叫你不高兴的,现在咱们下山还来得及。”

    “对,有什么都说出来。我以为过了十几年尹青莲能好些呢,谁知一见面我还是一肚子气,按都按不下去!不行咱们就走!”宁小枫恨恨道。

    蔡昭本想说戚凌波和她狗腿二三事,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眨了眨眼睛:“遇见了好的人,也遇见了不好的人,还遇见了不好不坏的人——不过,女儿都能应付。”

    宁小枫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算了,我也不听你打哑谜了,反正这青阙宗你能待就待,待不住就给家里报个信,你舅舅不是给了你一笼信鸽么,用那个传信快得很。到时我送你去佩琼山庄待几年就行,总之不能叫人欺负了!”

    蔡昭假假的装出一脸小羞涩:“这么早就住去未婚夫婿家里,是不是不大好啊,我又不是姑姑父母双亡……”

    宁小枫面无表情:“那就去悬空庵,清净又安稳……”

    “不用了青阙宗挺好的山光水色人杰地灵一本万利女儿一点不想换师门。”蔡昭立刻不羞涩了。

    宁小枫作势欲打,笑着白了女儿一样。

    蔡昭见到父母就放心了,打着哈欠想道晚安了,谁知却被蔡平春叫住说是有事。蔡昭一愣,忙问何事。

    蔡平春缓缓道:“这件事本想祭典之后再说的,爹觉得还是早些告诉你好,是关于常大哥之子常宁的……”

    “他怎么了?”蔡昭今日被常宁折腾的够呛,一听这话耳朵都竖了起来。

    “虽然常大哥总说你姑姑对他有大恩,他万死难报其一,可这些年来常大哥对落英谷事无巨细处处维护,那真是掏心窝子的。那一桩桩一件件你们姐弟不知道,外头也没几个人知道,可我们蔡家却不能不铭记于心啊。”蔡平春道。

    蔡昭点点头:“今日女儿听了许多常大侠的事。爹说的对,人家可以不计较,但咱们不能不念恩。”

    蔡平春看了妻子一眼,宁小枫小心翼翼道:“……昭昭,你今日与常宁说话时,可有察觉不妥之处?”女儿自小聪慧,又常年在市井打交道,这点眼力她还是信得过女儿的。

    蔡昭顽皮一笑:“爹和娘是想问这常宁是真的还是假的,对么?”

    “不错。”蔡平春一点头,“魔教行事诡谲,不得不防。毕竟此前我们谁都没有见过常大哥之子。”

    蔡昭笑了:“爹你放心,我好歹看了那么多话本子戏折子,这点段子会不知道么?反角最爱乔装混入敌方内部了。一个我素未谋面之人,哪能上来就相信啊,我早就留了心……”

    “然后呢,你发觉破绽了?”宁小枫追问。

    “没有,九成九是真的。”蔡昭垮脸,“常师兄对当年之事不但清清楚楚,还有好些我都没听过之事他都信手拈来——有些隐秘之事,只有常大侠自己才能知道;有些日常琐碎,便是严刑拷打常大侠也未必能问得到,倒像是父亲跟儿子拉家常时絮叨出来的。”

    宁小枫觉得不错,蔡平春却更为细致:“为何是九成九,还有哪里不足?”

    蔡昭一脸困惑:“我隐约记得常大侠为人挺宽厚的,不大爱说话,可是我这位常师兄的嘴巴毒的呀,简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说话气人也就算了,脾气还乖戾阴沉,这哪里像他爹啊?”

    这话一说,蔡昭注意到父母反倒神情轻松了,“怎,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么。”

    “你这样说,反倒对了。”蔡平春道,“常大哥虽不大提起起儿子,但听他偶尔的一言半语,常宁就该是这般性子。”

    蔡昭:“啊?”

    宁小枫低声道:“常大哥的夫人薛家姐姐,本就文静体弱,那年她回娘家养胎,谁知碰上魔教偷袭。她躲在暗室夹层逃过一劫,却眼睁睁看着一家十几口被杀了个干净。被救出来后就就有些痴痴呆呆的了,是以常大哥从不让她出来。”

    “遭此大难,你姑姑上天入地寻了不知多少灵丹妙药,才保住了薛家姐姐腹中的孩儿,好容易生下一子,只有我和你姑姑去贺了喜。我是不大懂,不过你姑姑说那孩子身子不大好,是以这些年也没见常大哥让这孩子出来。此后常大哥只偶尔提起时,不是薛姐姐愈发疯癫痴狂,就是儿子体弱多病,只能缓缓修习内功心法来温养经脉。直到前年,常大哥才来信说儿子身子渐好,只要妥当修炼,未必输给当时少年英豪了。”

    “昭昭,你想想看,一个孩子自打出生就没出过门,还有那么一个时疯时傻的母亲,自己还体弱多病,你说那脾气能好么?今日若是来一个明理和顺的常宁,才叫人怀疑。”

    蔡昭仔细一想,也对。

    蔡平春道:“戚大哥起先也生过疑心,可是在给常宁疗伤时发觉他身上有几丝微弱的内劲。戚大哥与雷师兄都探过脉了,确实是常大哥的独门内功无疑。常家内功心法并非家传,而是常大哥自创的,是以也不会有常老爷子传给别家亲戚什么的;而常大哥谨小慎微犹胜戚大哥与我,又怎会将独家内功传给奸邪之人呢。”

    蔡昭听的入神:“这么说来,常宁就是真的啊。”

    “是呀,我和你娘也觉得不会错了。”蔡平春点点头,“所以,我适才向戚大哥提出,想将常宁这孩子接到落英谷去休养,可是戚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肯……”

    “他也好意思说不?要不是你拦着我早骂回去了!也不看看他婆娘和女儿有多尖酸刻薄,常宁那孩子一看就是个不肯低头的,在青阙宗里能落的好?尹素莲我还不知道,前半辈子是宗主爱女,后半辈子是宗主夫人,她早就把青阙宗当成她自家一亩三分田了!”宁小枫骂的痛快——既然确定常宁是常家遗孤,她就立刻当自家人心疼了。

    “娘这话糙理不糙。”蔡昭替老娘轻轻鼓掌。

    蔡平春劝道:“可是戚大哥的话也有道理啊。”

    “那是你们的瞎道理!”宁小枫赌气。

    蔡昭直接问父亲:“爹,戚伯父说什么了?”

    蔡平春凝重道:“昭昭,你觉得是什么人将常家灭门的。”

    蔡昭一怔:“不是魔教么?”

    蔡平春道:“你今天也听见了,魔教如今内乱的厉害。前几年还出了一个女魔头,在聂喆的撑腰下补了天璇长老的位,许多人不服气,那女长老杀的是人头滚滚啊——都乱成这样了,他们还有心力来找我们的麻烦么?要知道常家坞堡并非容易攻取之地,说句实话,那坞堡连我都没去过……”

    “就是去过也不见得有用啊。常大哥担忧妻儿安危,将坞堡藏的云山雾罩,等闲人连大门都摸不到。不过魔教素来有些异能之辈,说不定人家能破解也说不定。”宁小枫有些沮丧。

    “就算破解,那也得下大功夫啊。”蔡昭喃喃道。

    “不错。”蔡平春皱眉,“如此费尽心思也要灭门常家的,必是有深仇大恨的。”

    “聂恒城的旧部?”蔡昭出口就摇头,“不对,杀聂恒城的是姑姑,要灭门怎么不来落英谷?那么就是……赵天霸?!”

    宁小枫笑了下:“这个故事昭昭今日也听了么?不错,我们几个适才商议了一番,想想有这般大手笔的,还只有聂恒城首徒赵天霸的死士了。”

    蔡昭抬头看屋梁,思绪混乱:“这群死士也真有趣,不去为聂恒城报仇,却非要给聂恒城的徒弟报仇……”

    “你们小辈是没经过当年的事,聂恒城座下四大弟子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大煞星,在内能与七星长老平起平坐,在外能手握重兵独当一面。赵天霸手底下有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死士,倒也不稀奇。”宁小枫补充。

    “爹,娘,我都明白了。”蔡昭整理完思绪,眼神清明:“戚伯父的意思,常师兄留在青阙宗内更安全,毕竟这里有万水千山崖的天堑在,魔教上不来。若常师兄真去了咱们家,怕是还要牵连落英谷。爹娘放心,我也觉得常师兄留在青阙宗的好,毕竟这里为难他的只有几个人——戚凌波那废物我一只手就能摆平,保管不会叫人欺负常师兄的。”

    蔡平春点点头:“我们也是这个意思。青阙宗内毕竟是小打小闹,外面却是性命之虞。昭昭,念在常大哥的情分上,你无论如何也要照看好常宁。”

    蔡昭心中撇嘴,脸上笑的很乖巧:“爹,您放心吧,其实您不说我也不会看着常师兄平白被人欺负啊,姑姑教了我那么多年的侠义之道,难道我是白听的么。”

    说这话时她略有几分心虚。

    只有几分。

    蔡平春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样我们就放心了。”

    蔡昭听出这话中隐含的未尽之意,紧张道:“爹,你们要去做什么?”

    蔡平春沉吟,宁小枫讥诮:“昭昭,常家灭门这么大的事,今晚宴席之上你可听人提过?有人义愤填膺么,有人哀叹落泪么,有人拍胸脯要给常家报仇么?”

    蔡昭一呆。

    “都没有,一个都没有。”宁小枫目露哀恸之色,“常大哥是咱们正派中响当当的人物,遭此惨事,本该正道各派群起讨伐,如今却个个装聋作哑。”

    “当年你姑姑在的时候,是断断不能容下这等事的。那时候,人人都敬服你姑姑,只要她登高一呼,没有人不应的——朝闻不平,夕至可也。”宁小枫秀目发红,落下热泪,“戚云柯忝为六宗之首,却一点担当都没有。小春哥,我真是…真是意难平…”

    蔡平春握住妻子的手,低声劝慰:“你别再责怪戚大哥了,他一直都是那样厚道和善的性子,本也没想做宗主,都是时也运也,没法子的事啊。”

    他抬起头,正视女儿,“常大哥是因为击杀赵天霸才招来大祸,别人能装聋作哑,我们不能。我与你戚伯父说好了,明日祭典之后,我们就派人四下去查访常家灭门之事,周大哥和宋门主也会相助。常宁还小,这个仇我们替他报了。”

    望着父亲坚定沉稳的神色,蔡昭知道这事无法劝阻,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纵然她从未涉足江湖,此时也隐隐察觉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她毕竟才十五岁,此时心中害怕,便倒在母亲怀中呜呜起来:“……娘,娘,我想姑姑了。”

    宁小枫泣泪:“我也想了。若是你姑姑还在,哪会有这样不公道的事。”

    蔡平春也红了眼眶。

    泪眼迷蒙,蔡昭又想起了蔡平殊的眼睛,那样乐观,豁达,无所畏惧,哪怕重伤卧床,也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害怕,仿佛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能难倒她。

    她又想起了常大侠,还有许许多多只闻名字却不谋其面的先辈英豪们——

    那些果敢如骄阳般的少年们,不是老了,就是死了;那些青春年少激昂热血的岁月,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