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置身无穷无尽的黑暗和无边无际的静穆之中,我感觉到恐慌,四处跑着。
我往哪里走,都是一样的。
黑暗与静穆,仿佛是漩涡,紧紧将我裹住。
我想求救,喉咙处火辣辣的痛,根本发不了声。
被无力感包裹的我,猛地跪在地上。或者,那根本不是地面,总之黑漆漆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林蔓。”
我忽然听到有人喊我,那一道柔柔的声音,裹挟着拂面春风般的温暖。
是谁?
我脑子一片空白,只想这个问题。
与此同时,浓稠的黑暗裂开一道缝,明亮的光线徐徐取代了黑暗。
一时间,黑暗的漩涡消失了,我周遭是高树红花绿草,间或传来莺莺的鸟啼声。而我跌坐的地方,变成了柔软的草地。
喉咙处的痛意,似乎也消散了。
“陆戎?”我喊出声的刹那,一切都崩塌了。
因为,我醒了。
我没有认出陆戎的声音,潜意识里我觉得他不会对我温柔。但我无法解释,我喊出了陆戎的名字。
“我在。”他会,简短而有力。
骤亮的光线让我不适应,我眼睛眯成缝,试图把他看清。
意识逐渐回笼,我逐渐想起酒吧的事。
我抬起无力的右手,一阵摸索,找到他的手腕,紧紧扣住,“陆戎,你抓住那个人了吗?”
我想知道,是谁害我。
他挣开我的手,倾身,将手探到我背后,覆住,稍一使劲,将我扶起。
“林蔓,你该吃东西。”他又把枕头垫到我后背,应该是怕我坐得不舒服。
拼命眨眼,我想确认,眼前对我几乎无微不至的男人,是不是陆戎。
一模一样的面容,无可复制的声音,动作间不自觉流露出的矜贵……不是他,还能是谁?
可是,为什么?
他端起印着怒放玫瑰的瓷碗,拿起如玉的瓷勺,搅动着碗里糯糯的粥。待他觉得差不多了,舀出一勺,送到我跟前,“张嘴。”
经验告诉我,陆戎的温柔不是随便能受的。
我避开他递到跟前的勺子,定定看他,“陆戎,你告诉我,我到底怎么了?”
“先吃。”他又将勺子送到我嘴前。
我固执,“你先说。”
他叹息,“林蔓,你说你这是什么脾气?”
陆潮生惯出来的脾气啊。
我差点就脱口而出。
放下瓷碗,他缓慢开口。
我的确被人注射了毒品,而且是容易上瘾,难戒的那种。我晕过去之后,陆戎连夜秘密把我送到岛上,亲自帮我戒。至于那个给我注射的人,陆戎派人去查,一有消息会通知他。
显然,目前没有消息。
陆戎的意思,我不能被传出去我险些染上毒瘾。
别人不会管我是被注射的还是主动吸食的,只会大肆渲染我染上毒瘾这个结果。恰好,我拍了宣传片,且我又是z.d的员工。我爆出丑闻,对z.d影响恶劣。
所以,陆戎才会这么介意吧?
听完,我说:“陆戎,你不用亲自监管我。你把我关禁闭吧,找个人给我送饭,直到我彻底没瘾了。你要是不在这么久,对z.d影响不好。”
我看过类似的栏目剧,戒毒的人,不仅痛苦,而且疯狂。
我想独自面对这一切,不想让陆戎目睹。
陆戎可以因为私人原因耽误z.d的事,但那个私人原因,绝不能是我。
“你觉得戒毒很容易?你机灵起来,怕只有我治得住。”陆戎说道,“反正年关了,需要我亲自出面的事不多,赵之平特助不是白当的,再不济,还有言之和中庭。”
陆戎的意思,是不离开了。
我现在头重脚轻,浑身都不舒服,没很大力气跟陆戎争辩。
“吃东西。”陆戎再次端起碗,喂我。
我配合,一口一口吃。
“陆萧萧……”还好吗?
还没问出口,我突然一阵恶心,把吃的东西吐出来了。
“陆戎,我想……”
突如其来的瘾让我疯狂,狠狠拍开陆戎的粥碗。
我想被注射。
我想摆脱。
身体不受控制,一阵冷一阵热,死命地颤抖着,体内像是被掏空,我急需救赎。
“啪嗒”,陆戎放粥碗的声音,在我耳边无限放大。
紧绷的弦断裂,我猛地推开粥碗。
破碎的声音,让我涌起短暂的快意。
陆戎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只听“喀嚓”一声,他用镣铐把我的右手腕扣在了床栏上。我盯着镣铐,猛地滋生了恨意。他又扣住我乱挣的左手,漂亮的翻身,到了床的另一边。
他如法炮制,铐住了我的左手。
我体内喷涌而出的窒息感,让我拼命地抵抗着。他又用粗粗的麻绳,把我脚踝绑住,麻绳很长,他又绑到床脚去。而后,他从我膝盖那边入手,又细细密密地绑了几圈,最大程度地限制我的活动。
整个过程,我都在骂陆戎。
我受不了,我恨陆戎不让我解脱!
我恨!
把我禁锢在床上后,陆戎走到我跟前,“林蔓,你看,要是不是我,你早就发疯了。”
我吼:“我现在也是疯的!”
“我出去一下。”他说。
陆戎说出去,就真的出去。
我就被关在,看不到窗户的房间里。
刚醒的刹那,我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除了没什么力气。我以为,没有那么难受,我以为,电视里演出来的是夸张的。
结果……
此刻我难受至极,挣扎,却没有用。床在晃动,镣铐在碰撞,我整个人,却无法挣脱。
我孤零零地,遭受着折磨。
“陆戎,你这个王八蛋!”
“陆戎,全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遭遇这些!”
“陆戎,你害我,害陆潮生,你会遭到报应的!”
……
平常不敢说的话,这次,我全都骂出来。
起初,我的精力还能被分散。几分钟过去,我就受不了后。
再过一段时间,我仍旧是难受,却已经没有力气骂他。
我一定要找出算计我的人!一定!
我咬牙切齿地想着。
房间密不透风,一直开着灯,我分不清日夜。
嗓子喊哑了,我瘫软在床,犹如死鱼。可没过多久,我又难受不堪,非要闹腾。我真的受不了了!
“陆戎……陆戎……你进来好不好?”我迫切地喊。
想到他说,我骂他他就不进来,我又软绵绵喊,“陆戎,你进来好不好?我饿了,我想吃东西……你进来好不好?”
我努力回想我在陆潮生跟前的娇娇情态,全都流露出来。
一个人太难受了,我不想一个人。
明晃晃的灯光充盈着房间,我却比置身梦中的黑暗还惶恐、还难受。我想要陆戎进来,想让他分担我的痛苦!
陆戎真的进来了,我努力仰起头,看向他。我拼命克制住如潮的痛苦,像弱者一般哀求,“陆戎,我饿了……我饿了……”
他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摆放着饭菜,热腾腾的,泛着香。
我却没有一点食欲。
将托盘放在我够不着的床头柜,他站直睥睨我。
“林蔓,我事先跟你说话。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对你的容忍只有一次。我会喂你吃饭,你这次发疯,我绝不会留情。”
“我不发疯,陆戎,我不发疯。”我迫切地允诺着,跟小学生向老师保证再也不会犯错似的。
陆戎坐在我身边,拿起碗,给我舀了一勺饭,送到我嘴跟前。
“陆戎……”我巴巴看着他。
“怎么?”他看向我。
我张嘴,却狠狠咬住了陆戎的手腕。
出乎我的意料,陆戎没有挣扎,任由我咬。
我早已疯魔,没工夫细想,拼命使劲。嘴间血腥味弥漫,我仍然不罢休。身体的痛苦盖过了我的理智,唯有陆戎的血让我感到好受一点。
因为我知道,他是痛的。
且这血味,浓烈得让我想呕吐。
正是这样,遍布全身的侵蚀感才得以分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我的牙齿都发麻了。
“咬够了吗?”他终于轻飘飘问一句。
我咬他的时候,用尽全力再咬,后来他的血渗到的嘴角。但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喊痛,临了,他不过轻问一句。
这句话,是重重砸进我的脑海的。
蓦然,我像是清醒过来。我松开嘴,不及吐走血水,呆滞道歉,“陆戎……对不起……”
他扯低袖口,遮住血迹斑斑的伤口,“林蔓,这次,我不信你了。”
莫名,我害怕。我想要瑟缩成一团,但手脚不能动弹,只有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着。
“陆、戎?”我一字一顿喊他,带着惶恐,带着疑惑。
他将勺子放回碗里,猛地推开床头柜。柜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刺激着我脆弱的神经。
我偏过头去,看他动静。
他把床头柜推到距离床一米远,然后半蹲,打开最下面的抽屉,拿出一团东西。
原本我看不清,但他散开握在手里时,我看清了,是……
“陆、戎?”
回答我的,是第一次抽打。虽然隔着衣服,那剧痛同样锥心刺骨。而我,我居然感受到了快感!
“林蔓,你听着,你下次再闹,我就打你。”
陆戎的惩处无处不在,除了头部,我身上几乎哪里都挨着了。
起初,我还会觉得痛意分散我的注意力,可是后来,身体的痛苦,盖过了一切。
我开始求饶:“陆戎,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这样了……我知道错了……”
在他的惩罚下,我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
我想晕过去,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苟延残喘,就是剩一口气,就是清晰地感受着那刀山火海的痛苦……
陆戎停止动作,我离死也不过一线之隔。
“林蔓,记住这次痛苦,下次就别犯错。”
“陆戎,我想死。”我用尽力气,挤出这句话。
他恶狠狠道:“你想都别想!”
此刻,我其实是清醒的。我也不想死,我不想白白便宜那个给我注药的!我还要活着,我该做的事,都没做完。
我又是哭腔,“陆戎,我痛。”
他右手拎起左手的袖子,露出鲜血淋淋的手,“我陪着你呢。”
我咬他的是左手,他用力抽打我的,也是左手。他被我咬得鲜血淋漓,又不处理,直接用劲罚我……自然流血不止。
眼前雾蒙蒙的,我已经不知道是梦是醒了。
他也不处理伤口,解开我左边的牢靠,床栏换成了他的右手。
我和他锁在了一起。
他躺在我身侧,将我圈进怀里,“林蔓,睡觉。要逃,就从我的尸体踩过去。”
处在难得的清醒中,我不想逃,我想彻底摆脱这痛苦。
往他怀里锁,我将脸埋进他胸口,“陆戎,谢谢你。”
谢谢你,陪我痛,不放弃我。
可能,其他人看到我这样,也不会弃我于不顾。但现在,帮了我的,就是我憎恨的陆戎。疲软之际,我的谢意,这回是真的。
我昏睡过去。。
清醒过来时,我下意识看向身侧,空的,没有人。我的左手,也被锁在床栏上。
“陆戎。”我哑着声儿喊。
可能是皮鞭的痛让我彻底昏睡过去,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感觉好多了,那种百爪挠心的痛,没有侵蚀我。
我知道自己昨天有多恐怖,所以,我宁愿被捆绑着,宁愿什么都不能做。
他推门进来,端着饭菜。
我的目光落在他的左手手腕上,我咬他的地方,他已经包上纱布,白白的一片,看不出什么。
当时的血腥味似乎又重回唇齿间,我清楚得很,我下口有多重。那会被痛苦侵蚀的我,恨不得扯下他一整块肉。
幸而,我没有这个本领。
我身上破碎不堪,血迹斑斑的衣服,也已经被换走。陆戎应该是,在我昏睡的时候,帮我处理过。要是不处理,我瘾没去,先伤口腐烂而亡了。
“陆戎,杨玏那边?”
听我这么问,他一笑,“看来你现在真的是好些了。”
他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照旧喂我,“先吃,能吃多少吃多少,恶心就吐出来。”
我脑袋枕着枕头,稍微扬起,吃起来不太难受。
闹了这么久,又闹得这么剧烈,我肚子里真的没什么东西了。我是想吃东西的,我含住勺子,把饭给吞进去。
简单的白米饭,此刻与我就是人间美味,我咀嚼许久。
陆戎看我又食欲,又给我吃了块鸡肉,很清淡的味道,我都怀疑没放油。
不过,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及时雨。
“饱了。”肚子里泛起饱胀感,我对陆戎说道。
他收好餐具,“杨玏那边,我已经通知了。我没说你染上毒、瘾,我只说把你带出去出差,归期不定。你知道杨玏,不用多说,他都理解的。你染、毒的消息我会全面封锁,萧萧那边,我也下了死命令不准透露。一则为了不影响z.d的初衷,二则要是爆出来,我可以追踪消息的源头。除了你、我、萧萧,就是害你的人知道。”
难得我状态好点,我终于问完之前的问题,“陆戎,萧萧还好吗?”
陆萧萧当时的恐惧、慌乱,一直印在我脑海里。这小姑娘,应该是被我吓坏了。在酒吧恍惚的几分钟,我以为我只是和陆潮生互动,天知道我干了什么事。
“萧萧很担心你。这件事,她不是主谋,但终归是犯了错。她太喜欢胡闹了。我让她直到过年都待在老宅,她没有闹,只希望你好好地回去。希望萧萧这次,可以长大一点。”
陆戎说起陆萧萧,是温和的,语气里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倒像是小叔叔。
短短接触,我知道陆萧萧有多厌恶陆家老宅,她能把自己关里头,是真的受了打击。
“希望吧。”我轻声说道。
陆戎离开我,去收拾东西。
我独处几分钟,盯着天花板放着光的灯,期许不要再发作。
可惜,陆戎再次来送饭时,我又控制不住我自己。我骂他,拼命挣扎!我有浑身的痛苦,宣泄不出的痛苦。
陆戎见我这样,站在门口,冷冷问我,“林蔓,我问你,想不想我进来?”
我摇头,“你滚!你别进来!”
他进来,我不会吃饭的,他就会用鞭子,无情地鞭笞我。
新伤覆旧伤,我总有一天会痛死的!
我以为我忍得住,我一个人在床上,无穷无尽地闹。
闹到后来,我低低地哭,“陆戎,你进来好不好?我不要一个人……这里太黑了……”
分明,房间内灯火通明。
但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陆戎第一时间进来,他应该一直守着我。我备受煎熬,他也没有放松警惕过。
想到这个,我疯魔的意识,又拉回一点点。
可这,远远不够。
我几乎是哭着求陆戎,“你打我吧……打我吧……”
每次我涌起吸、毒的念头,我就该让陆戎狠狠地打我,让我自己再也不敢,让我的身体再也不敢……
陆戎冷眼看我,“我真的会打你。”
我吼:“不要真的假的,打我!我难受!我难受!”
他打我,直到我晕厥过去。
接下来的日子,都是在重复。
躺在密不透风的床上,我不知道白天黑夜。我只知道,我一会儿好一会坏;我只知道,我身体上的鞭痕遍布;我只知道,我的意志力一次次被挑战;我只知道,我好的时候终于比坏的时候多一点……
我的生活起居,都是陆戎照顾的。
他经常在我昏睡的时候帮我擦洗身体、处理伤口,直到有一天,被惊醒的我撞上。
“林蔓。”陆戎进来,喊我。
我不知道时间,曾经我尝试着数他送饭的次数。可是,我一发作,基本忘光光。我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我就躺在床上吧,直到那磨人的苦痛离我远去。
“我在呢,陆戎。”我回应。
现在我已经到了,用说话证明自己活着的境地。
待他走近,我发现饭菜是丰盛的,较之以往。
他放下后,走下我,居然拿出钥匙,解开我左手的镣铐。他应该怕我闹,死死捏住我的左手,旋即,他换了个地方,抻直我的左胳膊,又铐上了。
他不过把我的靠我左手的地方挪高一点。
绕到我的右侧,他解开了我的右手。
我十分震惊,目光涣散地看着他,“陆戎?”我总觉得,我出现了幻觉。
他居然松开了我的手铐?
即使他握住了我的右手腕,我也确定,他松开了我的手铐。同时,他把我整个人扶起来。
腰间的酸麻提醒我,我太久没动了。
我坐起后,他细细抚着我的手腕,当轻轻碰触到鞭痕,“林蔓。”
头一回,他似乎包含深情地喊我。
“嗯……”
我拖长音调,看着反常的他,看着他轻抚我手腕的手指,眼前的一切,恍然如梦。
“今天是除夕。”
他又说,话里仿佛掺了酒,醇厚而迷人。
登时,我心中明了。
原来是除夕。
我从纳允镇回来,本就临近年关。之前我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但此刻,我知道,我在这里过了十多天。
具体几天,我不知道。
可能一天天独自面对陆戎久了,我对整个世界都有些恍惚。
因为是除夕,所以,他放我自由?让我,像个人一样吃饭?
现在,我是清醒的,我不怪陆戎狠,不怪他担心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我已经很久没有发作,可我不能说——我永远不会发作了。
我怪那个害我的人。
“那今天,我可以自己吃饭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陆戎松开我的手,将饭碗递给我,“可以。”
我身后右手,接住碗。接住的瞬间,我右手颤栗,险些倾倒。陆戎及时扶住我手里的碗,低声道,“你可以的。林蔓,你可以好好吃饭的。”
他鼓励归鼓励,我心知肚明,我要是不争气,他还是会很严酷。
“嗯。”我坚定应声,“我可以的。”
蜷起手指,我扶住饭碗。
我很久没有好好做一件事的感觉了。
这么久,我没日没夜,都在发疯,都在宣泄,都在被折磨。
碗在我手心稳住了,我发自内心感到喜悦。我朝陆戎露出笑容,“陆戎,我拿住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眉骨处,缓慢地描绘着我眉毛的形状。
“嗯,你可以的,林蔓。”陆戎顺着我。
“陆戎,我们吃饭吧。”我说道。
他收回手,“好。”
这一次,我的左手还是被禁锢,但我坐起来,我用我自己的手,夹菜、吃饭。
我动作是生疏的,还夹杂着颤抖,可我内心的喜悦是无与伦比的。
我从来没想过,失去陆潮生的第一个除夕,我会和陆戎一起过。
且在这不知是哪的岛上,我对他的恨意,愈发寡淡了。
那一晚,我很争气,乖乖吃完饭,没疯没闹。
他甚至,抱我出去,看了一会星空。
新鲜而生猛的空气,璀璨且明亮的星空……都让我觉得,我好像过回了正常的生活。
“陆戎,我一定会好的。”
那一晚,我向他许诺。
如果我之前都处在不知今夕何夕的痛苦期,那一刻,我清醒了。
转眼,又是正月十五。
吃过午饭,陆戎提早告诉我,让我等他,他给我准备汤圆。
我就坐在房子里,坐在床上,安静地等。
除夕到正月十五,应该算是我的恢复期。期间,我就发做过两次,而且是那种我自残可以控制的程度。
当然,陆戎没有给我自残的机会。
目前,我已经能自控了,我甚至愿意相信,我以后不会发作。
思虑之间,汤圆来了。
汤圆并不好看,最上面一个,陷都露出来了。我捧着滚烫的瓷碗,扬眉问他,“你自己做的?”
“怎么可能,”他当下否定,“跟人买的。吃吃看吧。”
我用勺子,慢慢尝了一个,是最原始的芝麻馅的。面皮软糯,馅料香滑。
吃完一个,我朝他露出满足的笑,“好吃。”
“那全吃了。”
我看向他空空的手,“你不是没有吗?“
“我吃饱了。”他如是说。
“嗯。”
应完,我低头,扒拉出我觉得最大最圆的汤圆,舀出来。我凑唇过去,轻轻吹气。待我觉得差不多了,递到他嘴前,真诚一笑,“你吃。”
他喂我喂了这么久,我喂一次,也正常。
淡淡的目光扫过我,他终是垂眸,吃下我递到跟前的汤圆。
吃完,我把碗递还给他,“你去洗碗?”
他定定看我,我被他看得发麻,试探性地问,“要不我去?”
接过碗,他放在一边,大手一捞,将我按进他的怀里。
“陆戎?”我靠在他胸前,轻声问。
他的手来回轻抚我的头发,“我今天特别想吻你。”
“陆戎,”我闷声问,“我是不是好了?”
今晚的我,会因为陆戎的异常心跳会加快——应该再正常不过了吧?
“不,林蔓,你没好。”陆戎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抱了我许久,却终究没有落下吻。
洗漱完毕后,他抱着我睡,我蜷缩在他怀里,难得安宁。
辗转至天明。
陆戎凿了一扇封死的窗户,我也恢复了对白天黑夜的感知。
他没在,我看着他躺过的地方,大脑放空。
痛苦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想,我就盼望着陆戎给我解脱。
现在,我逐渐恢复,我开始思考。
我在想,到底是哪个人恨我如此。
我在想,我还有没有如一开始,那么憎恨陆戎。他千万般可恶,在这小岛上,他是我的救赎。
我在想,回到琏城,一切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约摸一个月,我和外界阻断联系。
陆戎应该是怕我乱想、乱来,一直没让我碰过手机,也没跟我提过琏城的事。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是陆戎来了。
我看向他,心中竟有一丝丝抑制不住的雀跃。
陆戎照旧端着托盘,应该是早饭。
“去刷牙洗脸。”他吩咐我。
我如梦初醒,动身去极其简陋的洗手间。陆戎大概是怕我乱来,除了牙膏牙刷毛巾,袋装的沐浴露、洗发露,其他什么都没有。
拾掇完毕,我出门。
陆戎坐在桌子前,朝我招招手。桌子,也是在除夕后的某一天,他加进来的。
我走过去,看向他。
我和他没有到心有灵犀的程度,但他有话想说,他表现得很明显。
捏着筷子,我不急着吃,等他说话。
“林蔓,如果回琏城。那件事,你愿意不追查那件事吗?”陆戎似乎是斟酌过,口气很是温和。
我顿时摔下筷子,“为什么?!”
我在这里受尽痛苦,陆戎现在却让我不查了?!我怎么可能愿意?!
“林蔓,那个被你砸伤的人,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我们追查过去时,他已经发现吞安眠药自杀了。”陆戎说。
猛烈地摇头,我说,“陆戎,你让我到此为止,就证明真相不是这个。”
肯定是,有人,利用了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随时会自杀的精神病患者。
能让陆戎起私心庇护的,还能是谁?
原本,我猜测的范围还很广,他这一表态,立马就缩小了我的范围。
“林蔓,你就喜欢固执吗?”他追问,“哪怕这个固执,会让你吃尽苦头?”
站起,后退,我撩起我的袖子,露出触目惊心的鞭痕,“陆戎,我在这里,还没有吃尽苦头?”
“林蔓,你想回去,就不能查。”陆戎冷下脸来。
我接连后退,仿佛不认识他,“陆戎,因为伤害我的人,是你爱的人,对吗?如果我不配合,你宁愿把我囚禁在这岛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