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亮起。
陈平家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马车行驶而出,马车刚刚走出了府邸,便停了下来,车上的陈平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挡在车前的几个身影。
“张不疑...你来这里做什么?”
陈平对这位实权三公并没有半点客气,直呼其名,若是寻常人,看到御史堵门,定然慌乱,可陈平的表情却很平静,他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张不疑,与巴蜀那边炎热气候不同,长安的凌晨,还是比较冷的,张不疑的脸有些通红,搓着手,看起来也是在这里等了一段时日的。
“陈公...我是特意来拜访您的。”
张不疑咧嘴笑着,神色甚是恭敬。
陈平伸了伸手,让张不疑坐上自己的马车,随即一同朝着皇宫的方向赶去,张不疑没有了平日里的狂傲,笑吟吟的说道:“陈公多劳累啊,这么早就要前往皇宫,还要率领众人批阅奏表,当真是辛苦...”
“好了...说吧,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为了皇帝禅让的事情而来的。”
陈平一愣,点了点头,问道:“你阿父告诉你的?”
“是啊...陛下这次前往巴蜀,其实就是因为太后想要让陛下登基吧?”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那太后是否跟您交代了这件事呢?”
“交代了。”
“太好了!!!”
张不疑拍着手,脸上满是激动,“陛下早就该登基了,大王执政数年,大汉繁荣强盛,世人却都以为这是他人的功劳,对他人感恩戴德...真正做了实事的陛下,却遭人惧怕,遭人污蔑,哪有这样的道理呢?”
“若非陛下,他们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陛下仁义,甘愿背负恶名,可我这个做臣子的,却不能让陛下遭受了委屈!我已经为陛下起草《上登基百功论》了,到时候,我就要让天下人都去读,让天下人都知道陛下的功德,谁敢不知,我手刃之!”
“我还准备将陛下的功德列入科举之中,往后科举考核,就要背诵陛下的功德,背不出百条的,不与官职!”
听到张不疑念念叨叨的说起了自己的伟大理想,陈平的脸色也随即复杂了起来,太后真的是找错人了,找自己做什么啊,直接将这厮叫过去,不必吩咐,他都能给办好了。
张不疑说了许久,方才问道:“陈公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呢?”
陈平狐疑的看着他,问道:“大王将你留下来,是为了让你阻止我才对吧?”
“对啊!对啊!”
“那你这么做,岂不是对大王不忠?”
张不疑认真的说道:“陛下为了大汉天下,可以甘愿背负骂名,我为了陛下,自然也可以背负任何的骂名,便是他人言我不忠又如何?这长安之中,唯奸逆最多,而陈公与我这般的忠良,却并不多见...在这些奸逆看来,但凡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便都是恶的!”
陈平摇着头,“居然派你来阻止皇帝禅让...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让刘敬来扶持豪强?”
张不疑再次笑了起来,“大王让我留下来,显然就是对登基之事并不反对...只是不想那么早登基而已...否则,他就应当让召平来负责这件事,让我跟着他一同前往巴蜀,大王的心思,陈侯应该是明白的。”
“太后有意要让大王登基...不过,群臣未必都会同意...诸侯王这边倒是好说,主要问题还是来自周昌他们这些人。”
“当然,我们做事也要注意分寸,不能伤及皇帝,就是对周昌召平,也不能太过狠辣...这件事还是比较麻烦的。”
张不疑笑了起来,“陈侯,这件事,便让我来操办吧,我可以让他们都无法再反对!”
此刻,陈平的车架来到了皇宫门口,张不疑跳下了车,陈平也没有对张不疑多说什么,半眯着双眼,进了皇宫。送走了他,张不疑不由得谩骂道:“这老狗,不开口就是让我自己看着办啊...成了便是他的功,不成也与他无关...”
陈平可以自由进出皇宫,而张不疑却不行,哪怕他是三公也不行,他只能恭恭敬敬的等在皇宫门口,等待群臣到齐,然后一同进去,如今大王虽然不在,可朝议还是要继续的,如今的朝议主要就是由三公来进行主持。
不过,张不疑并没有想要通过朝议来完成陛下登基之事,他有不一样的想法。
就在张不疑等着皇宫大开的时候,群臣却逐渐赶到了这里,众人看到张不疑站在这里,也是颇为惊讶,可没有人却主动来拜见这位三公,就这样等候了许久,终于有人来到了张不疑的身边。
“不疑啊...”
召公皱着眉头,看起来甚是严肃。
张不疑压根就不理会他,只是等待着甲士们打开皇宫大门。
“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不疑...你我都是大王的舍人...做事都应当为了大王才对...你这么做,会彻底败坏掉大王的名誉...在后人看来,他便是谋朝篡位,囚禁兄长,逼迫其让位的暴虐之君....”
“呵呵...名誉?你觉得不这么做,陛下就会被后人当成是尧舜之君吗?”
“如司马喜之流,无论如何,都不会为我们陛下说上一句好话...横竖都是挨骂,倒不如先让陛下登基,名正言顺的治理大汉,也好让天下人看看,这天下兴盛,到底是谁的功劳!”
“你但凡还认为自己是陛下的舍人,那就不要阻拦我。”
召平摇着头,“司马喜所写的并非史,你如今所做的才是史...纵然有再多的诬陷,大王只要一日没有逼迫陛下退位,那便不曾犯下谋逆之罪...如今的情况下,大王登基,若是陛下出了任何事,过错都将由大王来承担了...”
“哈哈哈....”
张不疑咧嘴笑了起来,“我所要做的,乃人心所向,你们是挡不住的。”
张不疑表现的如此自信,召平却有些不安,大声质问道:“张不疑!你这个奸贼!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很快你就知道了。”
张不疑并没有给出标准答案,在此刻,皇宫大门被打开,张不疑与群臣一同走了进去。
在朝议时,召平一直都不给张不疑开口的机会,时刻警惕,生怕他闹出事来,可张不疑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一言不发,注意力似乎完全不在这里,召平正还要张望,周昌却愤怒的叫道:“召相!国事为重!我们正在商谈要事,您怎么能不在意呢?!”
同为国相,周昌的地位显然要高过召平,召平只能是行礼道歉。
周昌今日在朝议里所谈论的,还是驰道的事情,国库因为缺少粮食,修补驰道的后续粮食有些发不出来了,好在还有诸侯国来打底,周昌决定放弃原先全面修补的计划,先将几条重要驰道连接起来,开车舟税,作为后续的费用支出。
周昌同样也知道庙堂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可他不像召平那么迫切,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国事上,无论如何,先将重要的事情办完了再说。
这大概就是刘长为什么重用他的原因了。
周昌从不会因私废公,在商谈好了几件重要的大事之后,周昌方才拦住了准备离开的张不疑。
“如果你不希望看到将来的大汉,乃至未来的华夏都是兄弟逼迫着禅让,不断谋朝篡位的话,就放弃你现在的想法,大王是要为华夏开先河的,若是他现在登基了,那以后的天下,将永远不会安宁了。”
“以后的天下,自有未来的人来操心,与我何关?”
“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大王也不会答应的。”
张不疑笑着摇着头,“不,你会答应的。”
朝议结束后的张不疑,并没有离开皇宫。
他来皇宫的目的,是为了见一个人。
刘盈惊讶的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张不疑,不知所措。
张不疑是长弟的心腹,平日里与刘盈压根就没有任何交际,怎么会忽然来找自己呢?
“陛..陛下,臣是来跟您禀告一个好消息的。”
“哦?什么好消息?”
“陛下体弱,虽有圣贤之相,却不足以治国,高皇帝驾崩之后,大乱兹昏,群凶肆逆,全赖唐王神武,拯兹难於四方,惟清区夏,保绥宗庙....昔者帝尧禅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于常,惟归有德...”
张不疑这么一番话,可是吓坏了皇宫内的那些甲士们,这些奉太后令来服侍天子的威猛甲士们,此刻脸色苍白,双股颤颤,想要捂着自己的耳朵,却又不敢,看向张不疑的眼神里满是惊惧。
刘盈却点着头,深以为然的说道:“你说的有道理啊!”
“唐王仁义,不肯受命,陛下乃是大王之兄长,何以不令他受之?群臣多有怨言,盖不知大王神武,陛下何以不令其迎之?大王登基,陛下便可安养天年,安心养病,有子女妻妾服侍在旁,享天乐,当今唐王,乃高皇帝之嫡出,太后亲子,陛下禅让与他,也不负高皇帝之遗志...可享祖庙。”
刘盈问道:“这是阿母令你来说的吗?”
“不是...这都是臣自己所想的,尚且不为他人所得知,若是陛下能做出决定来,太后对陛下定然也是大为改观。”
刘盈并不在意自己如今的这个位置,他很早就迫不及待的等着刘长来谋反了,可他此刻却还是有些担心,他皱着眉头,长叹了一声。
张不疑顿时皱起了眉头,问道:“莫非陛下不舍?”
刘盈急忙摇着头,说道:“朕是担心长弟不肯受啊,这件事,其实朕先前就说过几次,可他自己不愿意啊,你说该怎么办呢?怎么才能让他接受呢?”
张不疑急忙改了脸色,笑吟吟的看着刘盈,原来是自己人啊。
他说道:“这番大王前往巴蜀,我们可以召见庙堂大臣,先让他们答应,陛下下令,他们不敢不从,若是不从,陛下便以死相逼,逼迫他们答应....等大王回来的时候,陛下就亲自去迎接...”
张不疑缓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刘盈全神贯注的听着,时不时点着头。
“好!就这么办!哈哈哈,如此一来,就不怕这竖子不答应了!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对,这竖...”
张不疑下意识的说了一个字,猛地捂住嘴,又朝着自己的嘴上打了一下,随即说道:“如此一来,大王就没有反抗的余地了!”
刘盈很开心,他急忙让张不疑坐在自己的身边,压低了声音,用着大反派的语气说道:“可到时候,该怎么控制住他呢?他那般勇武,谁能给他披上黄袍,谁又能让他坐在上位?”
“陛下放心吧!我们先给大王灌酒!”
张不疑眯着双眼,阴险的说道:“准备五十位勇猛的甲士,让他们等待讯号,我们摔杯为号,到时候,甲士们一涌而出....”
很快,新殿内传出了阴沉而又险恶的笑声。
.......
武威郡,姑臧县。
栾布气喘吁吁的看着城外的大军,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将整个身子都靠在墙垛边上,大口喘着气。
面对匈奴人无休止的骚扰战术,周勃决定一战定乾坤,因此,他将河西的军队分成了六股,先是采取佯败的战术骗匈奴人深入,随即各部军队堵住了所有的去路,各部都是由郡守们来指挥的,战斗力极强,周勃则是步步蚕食,不断的捏紧拳头,想要将匈奴人全部捏死。
大汉和大唐同样派遣军队守在北地,陇西等地,就是以河西为口袋,包裹住这些骑兵们,切断他们的一切供应。周勃之所以敢制定这样疯狂的战略,是因为河西人口少,城池少,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开发,完全不怕遭受到巨大的破坏,先把匈奴人给打疼了再说。
周勃,作为旧时代的余孽,他依旧很强壮,如今开国大将之中,能上车冲锋的就只有周勃了,无论是韩信,灌婴,李左车,夏侯婴都已经拉不动弓弩了,可周勃可以,他能身先士卒的战斗,身体机能还在,甚至能急行军,在某些方面,他已经超过了其余的名将,成为了独一档的存在,没办法,谁让他年轻有力呢。
多年的征战经验,加上还没有完全虚弱的身体,周勃成为了大汉目前最锋利的宝剑。
韩信看不上他,可也不得不承认,目前周勃所用的很多战术自己已经无法运用了,就比如周勃这种分兵急攻,韩信的身体大概是扛不住的。
周勃的战略倒是很成功,连稽粥的弟弟都被围困在了河西,无法突围,他们的补给被切断,河西的百姓都躲在城池之中,全力防守,不给他们留下一粮一粟,有些匈奴人已经开始杀马来食了,他们组织的几次突围,都被周勃所击溃,甚至还被周勃斩了一位王。
周勃是很威风,可栾布这里就受了大罪。
作为河西的中心,粮食的囤积地,在周勃抽出了大量的军队之后,姑臧就成为了匈奴人最想要攻破的城池,城内的士卒不足四千人,栾布就带着这些人,在城墙上死守,在半个月的时日内,连续打退了匈奴人高达十七次的攻城。
士卒严重不足,又临时从城内召集了一批年轻人。
城下堆满了尸体,尸体都已经要与城墙一般高,城墙上的士卒们瘫坐在地上,累到了极限,浓郁的血腥味不断冲击着众人,而众人似乎都习惯了,好在,粮食还是充足的,就混着鲜血和战争的阴霾,众人大口的吃着饭,栾布同样已经累到了极点,可他却不能坐下来,他靠着墙垛来稳住自己的身体。
“哈哈哈,将军,我们这下就不必担心有人想打开城门了...你看,城门都被尸体给堵住了!”
副将大笑着说道。
栾布只是轻轻一笑。
另一位守将看起来却有些暴躁,“太尉不是让我们守五天吗?已经是十六天了...太尉的援军呢?太尉人呢?”
“太尉大概还是在忙着斩首呢...太尉是不会放过所看到的任何一个首级的。”
“他....”
守将想要骂几句,却又忍住了,“砍下再多的首级又如何,若是丢了城,他也得跟我们一起上路。”
栾布摇了摇头,“不必担心,太尉很快就要赶来了...以此战的功劳,庙堂的爵位估计都不够发了...”
栾布安抚着麾下的将士们,可他自己也并不知道周勃什么时候会来,他了解周勃这个人,他是一个坚定的砍头派,看到军功双眼亮红光的那种,平日里作战也不太在意同僚的死活,只顾自己的战略。
栾布感受着自己那酸痛到无法举起的手,又看着远处渐渐聚集的匈奴人,不由得舔了舔嘴唇。
看来,只能战死在这里了。
不过,粮食不能留给这些敌人...
栾布皱着眉头,叫来了一人,低声跟他吩咐了几句,那人瞪大了双眼,看到栾布眼神坚定,随即也慎重的点了点头。
吩咐好了诸事,栾布艰难的扶着自己挺直了身子。
他又看了看天空,天空还是那么的湛蓝。
自己战死倒是无所谓,就是怕大王遭受了刺激..执意要大军出征...唉...当初那封信啊....
栾布正要感慨,忽然听到周围的将士们大叫了起来。
“太尉!太尉来了!!!”
栾布抬起头来,却看到远处出现了一股大汉骑兵,袭击了毫无防备的匈奴人,匈奴顿时大乱,他们仿佛锥子一般,直接刺进了敌人的心口,栾布瞪大了双眼,认真的看着,不对,那不是周勃的军队...那是....
“栾公!!!”
“我们来捞您啦!!!”
ps:最近因为家里的事情,更新比以前晚一点,希望大家能谅解。
好久没有去看均订了,今天一看,均订是58990,没想到,已经逼近了六万...感谢大家的支持!这均订好像已经超过了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