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皇帝咳了一声道:“胡老丈醉了!议论天子,这可是大罪!”
胡六七醉熏熏的道:“公子爷议论天子是大罪,老汉大字不识一个的庄稼汉,便是天子当面议论,也不是罪。
公子爷可不能因为老汉在地里刨食就瞧不上老汉,大明律和大诰,老汉可是清楚的。”
崇祯皇帝被胡六七的话给噎的一愣——放牛娃规定出来的大明律确实很扯蛋,让朕这个皇帝被人当面骂蠢还得挺着……
黑着脸向胡六七拱了拱手后,崇祯皇帝才问道:“刚才老丈说天子,咳。”
胡六七道:“天子爱民如子,这一点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都认,老汉的家里还供着天子的长生牌位,只盼着他老人家能江山万年哩。”
说完之后,胡六七也来了兴致,强烈要求崇祯皇帝跟着他去看一看供着的崇祯皇帝长生牌位。
崇祯皇帝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牌位——不大,跟供着的其他神位差不了多少,只是上面的字换成了大明崇祯皇帝长生神位,祈求大明江山万年永固。
朕有一句麻卖批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朕还活着呢,牌位这种东西就先立上了?
更操蛋的是,还让朕看到了!看到了自己的长生牌位!
这种蛋疼的感觉,崇祯皇帝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才好。
但是那句麻卖批,最终还是被崇祯皇帝给咽了回去。
民间的百姓,给一个活着的皇帝立起了长生牌位,四时祭拜,这已经是这些百姓能想出来最好的表达自己对于这个皇帝的感恩方式了。
有这样儿淳朴的百姓,赶紧念着百姓的好儿吧,还想要什么自行车啊,给朕玛莎拉蒂也不换啊!
回到酒桌上之后,崇祯皇帝黑着的脸色也终于好看了一些,硬挤出了一丝笑意之后才问道:“老丈接着刚才的说,小子正好奇呢。”
胡六七道:“天子只想着统计出来这些人头,然后想要把这些百姓迁到外面去,真当百姓们看不出来啊?
百姓们没有傻子,对于天子的这点儿小心思,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儿。”
见崇祯皇帝一脸乖宝宝的样子等着自己继续说下去,胡六七心中那股好为人师的感觉顿时爆棚,笑道:“百姓们都知道,可是百姓们也愿意,公子你道这是为何?”
崇祯皇帝很适时的捧哏道:“为何?”
胡六七道:“还不是大明的户籍册子金贵!老汉进城的次数不少,那些个红毛绿眼的蛮子见着老汉,都得绕着走,不敢有丝毫的冲撞,为啥?
还不是因为老汉手里有大明的户籍册子,官府会向着老汉!
可是陛下蠢也就蠢在这儿了——听说大明要给一些蛮子们上籍!这籍是这么好上的?”
崇祯皇帝很懵逼——国际友人都无比向往大明的绿卡,这不是说明大明足够牛逼?
就像是后世的鹰酱绿卡一样,多少人挖空了心思,削尖了脑袋都想要弄到一个?
胡老汉讥笑道:“我大明的百姓,生于斯,长于斯,对大明自然也是忠心耿耿的。
说句最现实的,倘若现在皇帝要征兵,我小胡庄的大小男儿没一个会找理由不去的,只怕人人都会踊跃向前!
可是那些个蛮子们,谁会响应陛下的旨意?人家跟大明有啥关系?有好处就占,没好处自然也就不在乎,打仗这种玩命的事儿,蛮子们难道还会比我大明百姓更忠心不成?”
崇祯皇帝一脸懵逼的望着胡六七——你说的好有道理,朕既然无言以对……
胡六七的话匣子一打开,可就有些关不住的意思了:“再说了,皇帝陛下想要统计百姓口数,然后再移民实边,这事儿谁心里不知道?占了那么大的地盘肯定得有人去耕种才行!
但是给了蛮子们户籍算怎么回事儿?好不容易从蛮子手里抢回来的,难道还要让这些蛮子们再这么容易住回去?”
崇祯皇帝试探着问道:“老丈指的蛮子,是土默特部那些?还是察哈尔部那些?或者是那些西洋夷人?”
胡六七一挥手道:“全算上!蛮子就是蛮子,比不得我大明百姓更忠心!”
崇祯皇帝闻言,这才释然。
原来不是胡六七有什么真知灼见,而是纯属于喝多了胡吹牛逼而已。
如果说单纯是指那些西洋夷人,崇祯皇帝认为胡六七说的对,但是把土默特部和察哈尔部都算进去,就太扯蛋了一些。
土默特部,蒙古万骑最早的雏形,现在已经扩编到了十万骑左右的规模。
这十万骑兵除了崇祯皇帝的旨意和五军都督府的调令之外,根本就不听从任何人的命令——包括他们原来的大汗,卜失兔和卓里克图汗等,根本就指挥不动这十万骑。
察哈尔部就更不用说了,夏额哲不光自我洗脑,还顺便把整个察哈尔部都给彻底的洗了——只要崇祯皇帝一声令下,让整个察哈尔部去死都没有问题。
更何况,除了这两部之外,还有锡伯部呢——那可是婉妃完颜玉卓的娘家,而且也是最早彻底全面倒向大明的部族。
这些部族的人,不给他们个大明的户籍,说的过去?
但是胡六七说的也对啊,就像是现在在朵甘思的正蓝旗和镶蓝旗,到底该怎么处理?
现在给了大明的户籍,以后长的都差不多,没有个民族的区分,到时候怎么分辨出来洒杀?
难道承认他们也是大明的一份子?
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些货在讨论如何干死多尔衮这件事儿上,比大明的文武官员们还要积极!
头疼,想不通。
但是崇祯皇帝对于想不通的事儿向来是先放到一边不管的,当下便对胡六七举杯道:“老丈说的在理,请。”
胡六七笑眯眯的饮了一杯后,又笑着道:“除了这一点之外,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想要移民实边这事儿,不好说。”
崇祯皇帝一愣,问道:“怎么说?”
胡六七笑道:“陛下想要让百姓移到辽东那边还有南洋那边,可是百姓们不愿意去啊。
这次大造黄册,确实能统计出来我大明的百姓有多少,然后迁移百姓过去,可是百姓们还是不愿意。”
崇祯皇帝顿时收起了刚才认为胡六七纯属吹牛逼的看法。
周树人说的对,高人在民间啊!
大明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真就是像胡六七说的那样儿,大量的百姓根本就不想着迁移到奴尔干都司和爪哇等地——连朵甘思和乌思藏还有辽东都不愿意去呢,更远的地方,谁去!
胡六七见成国公家的小国爷露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心中更是感觉爽的很,当下便接着道:“强制迁吧,迁的多了就影响陛下在百姓心中的形象,迁的少了吧,那些地方又会出问题,总之都很麻烦。
大造黄册之后,那些百姓家中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们可以去啊,本来就没有他们的地,这下子不就有人了么?
至于说这些愿意不愿意的,其实肯定是不愿意,但是也总比一辈子啥都落不下好吧?小公爷可能不知道,有的那些个小二啊,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
崇祯皇帝一脸懵逼的望着胡六七——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是想要表达什么?
怎么朕感觉每一句话都听懂了,可是连在一起却什么都没弄明白呢?
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的崇祯皇帝干脆拱手问道:“那依着老丈的意思,这大造黄册是好还是坏?”
胡六七眨巴着嘴道:“有好,也有坏,就看官府怎么办了。办好了就是好事儿,办不好就容易闹出乱子。
不过,不管怎么说,反正那些被陛下打下来的地方总算是能有百姓过去了,这就算是好事儿!”
继续听着胡老汉吹牛逼,崇祯皇帝的注意力却已经放在了鹿肉的上面——这玩意听说大补?
民间的东西吃起来,跟宫中的御厨弄出来的东西相比,就是好吃!就是香!
第二天天色一亮,崇祯皇帝就早早的起来,笑着辞了胡六七,带着一行几十骑跑路了。
一路疾驰了半晌之后,崇祯皇帝才缓缓的停住了马匹,端坐在马上问道:“怎么样儿?昨儿个都打探出什么来了?”
朱刚向着崇祯皇帝拱手道:“启奏陛下,卑职昨夜守在陛下的房外,并没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熊森则是拱了拱手道:“陛下,臣昨夜借宿的百姓家中,共有子四人,但是原本只在官府登记造册了两人。
此次大造黄册,这家百姓连忙将剩下两字也给登记造册了,说是等着陛下什么时候再征发百姓往辽东等地的时候就把家里的孩子打发两个过去。”
关步则是有些纠结的道:“启奏陛下,卑职昨夜借宿的百姓家中,有子三人,有女两人,都已经登记在册。
对于此次大造黄册,这户百姓家中也是持着赞成的态度,打算把老二和老三打发出去。
只是,只是……”
崇祯皇帝好奇的道:“只是什么?”
关步咬了咬牙,才把心一横,开口道:“只是昨夜那户百姓想要拉郎佩,把他家的小女儿许给卑职。”
关步的话音刚落,其他几十个锦衣卫的家伙们就哄然大笑起来——锦衣卫百户被一家农户强行拉郎佩的画面实在是太感人了!
崇祯皇帝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就不用跟朕说了,若是喜欢,娶回去便是。”
其他人依次将各自打探到的消息向着崇祯皇帝汇报了之后,崇祯皇帝才再次起程,赶回了京城。
从目前得到的这些消息来看,世间对于大造黄册的事儿是持赞成态度的比较多,并没有多少人会持有反对意见。
当然,没有多少人就意味着肯定会有人表示反对,只是无力对抗官府,该怎么登记造册的还是得登记造册。
这些人的理论也很简单——皇帝不还是想多收人头税?现在把人都登记完了,说不定哪天就会让自己补交这些年欠下的人头税!
对于这点儿银子已经看不上眼的崇祯皇帝在回到宫中之后便立即下了一道旨意——为了庆祝此次远征鞑靼大获成功,凡崇祯十二年以前所欠下的赋、税,除商税、矿税之外,皆免。
旨意传遍天下的消息对比起人口普查的速度来说要快的多,没看现在连京城及周边的人口普查都没有搞完么!
但是为了防止自己再被百姓们当成傻子来占便宜,崇祯皇帝还下了另外一道旨意——自崇祯十二年以后,各地社学,凡无出生记录及户籍册子者,不允许入学就读。
朕让你们占便宜,朕让你们骂朕是蠢货,朕让你们骂!
朕有仇,从来就不隔夜!
把人口普查的事儿扔到一边之后,崇祯皇帝才想起来已经被晾在京城许久的三个渣渣。
朱聿键,朱倬纮,朱存机,这三个最早去新明岛的藩王。
对于这三个渣渣的好运气,崇祯皇帝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原本想着派出去三个炮灰去搞莫卧儿帝国一波,结果这三个渣渣走狗屎运,意外的发现了后世的澳洲,现在的新明岛!
当然,这三个渣渣也不完全的一无是处,最起码这三个家伙在清剿岛上土人的时候还是很卖力的。
这三个渣渣也确实用行动证明了他们三个确实是心向大明的——源源不断的煤炭从新明岛运回大明就是实证。
而且,还有着袋鼠肉等等的好东西——民间因为这玩意有壮阳的效果,干脆从一开始就卖的死贵。
成本价呢?这三个渣渣卖给崇祯皇帝的是五十文一斤,运输成本由南海舰队承担,崇祯皇帝转手就加个零卖给了大明百姓。
这次满心激动的想要回到大明好好装一波逼的渣渣三人组因为自己远征勒石草原而晾在了京城许久,也是该见见这三个渣渣了。
但是当崇祯皇帝刚刚见到奉命赶进宫来的朱聿键三人,整个人就差点儿笑喷。
这三个家伙,当真是三个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