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足奇闻言,颇有些进退两难的感觉。
若是眼前这位公子爷是忠于大明,忠于皇帝的勋贵之后,那一切都好说,万一要不是,那今天这事儿就麻烦大了。自己一身的血仇能否得报先不提,光是自己所掌握的这一身所学,只怕也要就些葬送。
单单自己一死倒也没什么,可是好不容易才学来的这些能救大明百姓的学识,却是万万不敢有损的。
崇祯眼见陈足奇的表情纠结万分,心中也明白这家伙一定是有甚么顾虑,便故意道:“你可以选择不说,但是,一会儿本公子的护卫也能问得出来。”
陈足奇左右打量了一番,见几乎没有死角能让自己再跑出去,只得拱手道:“不知道公子高姓大名?”
崇祯恶趣味发作,便四十五度角仰天道:“本公子乃是当今英国公家的小公爷,不知道陈公子现在是不是能说了?”
一旁站立着的张之极和马维骃都是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尿意。这皇帝也太恶搞了。据说,只有汉朝的太子才喜欢冒充勋贵子弟,没成想这位爷也好这一口。
一听闻是英国公家的小公爷,陈足奇便将自己自己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
英国公家的小公爷可是随着天子北征大漠的,而且英国公一系从成祖皇帝到现在,名声便是不错,倒也可以让人放心。
念及于此,陈足奇便作揖行礼,对崇祯道:“学生见过小公爷。”
演戏要演全套这一点,崇祯皇帝还是知道的。当下便也对着陈足奇拱了拱手道:“现在陈公子可以详细说说了么?”
陈足奇苦笑一声,对崇祯道:“回小公爷,学生确实是长安县县令之子。家父也确实被方才那些人给暗杀了。如今我陈家满门,也只剩下学生一人。
至于原因么,其实还是钱给闹的。
家父身为长安县县令,为了这次的放粮赈济百姓一事,得罪了太多的人。尤其是那些与东南豪商有关系的大粮商。”
崇祯的脸当时就黑了下来,瞪了一眼马维骃后才对陈足奇道:“堂堂朝廷命官,也有人敢暗杀?就不怕事后九族尽诛?”
陈足奇道:“这长安县上上下下俱都被那些粮商买通了,若不是家父寻了长安县的锦衣卫百户,只怕十成粮食里也放不出去一成。
如今家父被他们这些人买通的强人所杀,县衙后院也已经一把火给烧了,若非学生命大,遇到了小公爷,以后也只会报个走水而已,又有谁知道此中详情?”
崇祯正想再说,却见朱刚已经回来了,当下便没有再出声。
朱刚来到崇祯身边后,小声道:“公子爷,都已经问清楚了。”
说完,却是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足奇后才接着道:“事情其实还是这小子引起来的。他在东南游学之时,结实了几个西夷,想要跟那些西夷合伙搞什么高产的粮食种子,只是为人所阻,才没有成功。
后来虽然没有成,但是却被人盯上了。正好这次陕西大旱的时候,这小子从东南回来,一边儿跟他爹开仓放粮济民,一边儿又去信给那边儿的西夷,邀他们来长安县搞种子的事儿,所以就被那边儿的大粮商给盯上了。
本来他爹就没贪一粒粮食,长安县上上下下许多人的好处都受了损,尤其是那些与东南粮商有染的大商户,再加上这小子干的事儿相当于要断了那些大粮商的根基,所以这些人才一不作二不休,直接把他们给灭门了。”
听完朱刚的汇报,崇祯又深深地看了陈足奇一眼。想不到大明还有这样的官,还有这样想着百姓的蠢蛋。这和说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在崇祯皇帝的目光逼视之下,陈足奇先是低下了头,接着又抬起头道:“学生只求小公爷能庇护学生一时,学生不愿意看着大明的百姓饿着肚子。凭什么那些南洋和西夷的野人扔下种子就有好的收成,但是我大明却没有?”
崇祯好奇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弄他们的种子?”
陈足奇道:“并非如此。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所以学生以为,直接引进他们的种子可能不成,但是与我大明本地的种子杂交一番,或许能提高我大明种子的产量。”
卧槽!这尼玛不是后世那个被戏称为大德鲁伊的袁先生一辈子都在搞的事儿么?大明这就有了?老子是不是穿越错了时空了?
怀着这种深深的怀疑,崇祯皇帝道:“可有眉目了?”
陈足奇闻言,却是满脸恨意地道:“怪只怪学生不识人心险恶!学生原本在东南买了块地,试着种过一些,但是风声传出去后便被人给毁了。”
这就难怪了,幸好你今天碰到的是朕啊小伙子,要不然你就得跟着你爹一块儿找阎王报道去了。
不过这么一来,倒也解释的清楚,为什么大明根本就没有发展过什么杂交的粮食,更能解释的通为什么那些高产的粮食早就被人带入大明却没有发展起来——无他,动了太多人的蛋糕。
这种人才可得好好拢络一番,光凭徐光启一个人,想要搞定这些高产粮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尤其是老徐现在的重心放在了火器和蒸汽机上面。
但是现在不同了,加上这么一个愿意研究粮食的小德鲁伊,那以后杂交粮食和高产粮食可就算是有了希望了。
心中打定主意的崇祯皇帝也不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对陈足奇道:“方才却是朕骗了你。朕根本不是甚么英国公家的小公爷,朕乃是大明天子。”
陈足奇闻言,却是慌忙跪地道:“草民陈足奇,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如果眼前之人是皇帝,那这些一看就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士卒便能解释,更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只是片刻时间,便能审得出想要的口供——想必这些人是锦衣卫之人乔装打扮的。
崇祯嗯了一声,道:“起来罢。”
等陈足奇站了起来之后,崇祯又接着道:“明日里,你随着朕一起去长安县。朕倒要看看有什么人这般大胆,你尽管指出来,朕替你报仇。你父亲也算是为国尽忠,等回京之后,朕也会再给你一个交待。”
待陈足奇谢恩之后,崇祯皇帝便吩咐众人继续休息,第二天便要去长安县里。
只是等崇祯等人进了长安县后,却是险些将崇祯皇帝的肺给气炸。
由于长安县的县令已经被人暗杀,整个长安县基本上处于停摆的状态,只有县丞和典史在组织放粮——依然是如同蓝田县一般的稀汤。
崇祯又瞪了一眼马维骃,才问陈足奇道:“往日里也是这般么?”
陈足奇早就被锦衣卫里边儿的给好好给打扮了一番,倒也不虞有人认得出来,凑过去看了一眼,便对崇祯道:“不是,比往里稀的太多了。以前放粮时,虽然不是干饭,但是好歹也是稠的,吃上一碗,也能顶得住半天。但是现在这样儿的米汤喝进肚子里,怕用不了一两个时辰便又会饿了。”
崇祯点点头,便不再出声,直接带着几人又在县城里逛了一番。
正在街上走着,却听陈足奇道:“公子爷,您看那边儿。”
崇祯顺着陈足奇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一家粮店。
崇祯好奇地道:“这粮店便是害了你父亲的?”
陈足奇道:“学生也不知道,只怕也有他家的一份儿。这家粮店的幕后主使乃是本县的县丞,家父虽然说过他几次,但是并没有什么用。而且由于关系撇的很清,也很难查到他身上。”
崇祯嗯了一声,干脆便带着几人向着粮店走了过去。
一进粮店,便先有伙计过来招呼着。
崇祯转了一番后问道:“伙计,你家这米是怎么卖的?”
那伙计见崇祯衣着气度皆是不凡,便陪笑道:“回这位公子爷的话,小店的米么,五两银子一石。”说着,还将手伸出来比划了一番。
崇祯皇帝却是被气笑了,问道:“现在这米可有这么贵?往常呢?”
伙计笑道:“公子爷想来是不常出来的。往常这米也不过是二两三两银子罢了。可是如今不是遭了大旱么,这米自然就贵了。”
崇祯拉下脸色道:“这不是发国难财么?”
伙计见崇祯脸色难看,却也不敢发作,只是陪笑道:“这位公子爷,这米价乃是我家老爷所定的,小的也做不了主不是。依小的看,您也有身份,不差这么点儿银钱的,这米价便是贵了一点儿,也对您老没甚么影响不是。”
崇祯嗯了一声,说道:“说的也是。公子爷又怎么差这么几两银子。只是这银子赚的也没那么容易,罢了,再去其他家店里转一转。”
伙计闻言,双陪笑道:“要小的说啊,公子爷您也不必再转了,其他家的店子里面,只有比小店更贵的,没有比小店便宜的。”
崇祯笑了笑,也不再答话,直接便带着人走了出去。
一路转了七八家店,却是果真如那店的伙计所说,就没有一家更便宜的。哪一家都是五两银子,仿佛是商量好了一般。
越转脸色越黑的崇祯皇帝对马维骃道:“知道朕要你去看甚么了么?以后,你便代朕去看看,各地还有哪里如同这蓝田和长安一般的。”
刚才已经被吓的肝儿颤的马维骃赶忙拱手小声道:“微臣明白了,必然不负陛下厚望。”
马维骃此时已经在心里感觉自己祖上积德了——这么大的篓子,崇祯皇帝竟然没把自己扒了皮挂在西安府的知府衙门,想必是祖上积德,神仙保佑!
崇祯嗯了一声,也不再说话,直接向着街上最里面的一家店铺走去。
只是这一家店却是让崇祯皇帝感到奇怪万分,不时便有百姓打扮的人从里面拎着些粮食出来,生意看起来倒是比其他家的店好了许多。
崇祯进了店后,便招了伙计过来直接问道:“你家的米是怎么卖的?”
那伙计也是打量了崇祯一番,便陪笑道:“回公子爷的话,小店的米,四两八分银子一石。”
崇祯皇帝嗯了一声,原来是比别人家的米便宜了二分银子,想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断地有人来买罢。
崇祯皇帝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一个百姓打扮的汉子在柜台边儿上对掌柜的道:“店家,麻烦您给称一下。”
那掌柜的拿起来称了一番,道:“一两二分五厘。”
那百姓打扮的汉子先是会了账,这才拎着米千恩万谢的走了出去。
只是崇祯的脸都黑了:“你这伙计莫不是欺我?方才那人拎着的米可也不少了,若按你所说,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四两银子罢?”
伙计却是陪笑道:“公子爷莫怪小的,那人必然是有长安县户籍的百姓,所以他买米的价格是三两银子。”
崇祯道:“本公子也有长安县户籍,如何要五两了?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仔细着你的腿!”
那伙计闻言,却是冷哼一声,说道:“公子爷差这么点儿银子?买不起就去别家!至于小人的腿,也不劳您挂心,只要您觉得能惹得起大明的厂卫,您尽管打断了便是。”
哎哟卧槽,这小子挺硬气啊,崇祯拉住了想要上前的朱刚,淡淡地笑道:“厂卫又怎么了?难道这店子还是厂卫开的不成?”
那伙计看着被拦住的朱刚冷笑道:“您不是长安县本县的人罢?小的看公子也是颇有身价,何必跟这些泥腿子们争这口吃食?奉劝公子一句,这店子可是锦衣卫百户大人特意弄在这儿的,您要是敢动,便尽管动了试试!”
崇祯笑道:“罢了,惹不起,惹不起。”
说完,也不理会那伙计,直接带着人便向外走。只是还没走两步,却听背后传来了那伙计呸了一声后的嘀咕:“打断小爷的腿?有钱了不起啊?什么玩意儿!”
崇祯皇帝脚步顿了一顿,却是黑着脸带人走了出去,也不和那伙计计较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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