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花开(35)
五个多月,是肚子不小了。但是,周末的时候,她还是想办法下厨房,给老爷子做点他爱吃的。
人老了,说来说去都是年轻的时候怎么怎么了。
就像是奶奶老惦记第一次跟爷爷进城,爷爷买给她的发糕一样。爷爷最近却慢慢的开始念叨起他的小时候。老林陪着老爷子坐着,就听老爷子又念叨:“那时候我十一二岁,跟着你爷爷去县城……你都不知道,那家的牛蹄子有多好吃……你爷爷那时候给人家当掌柜的,我记得特别清楚,人家东家家里炖牛头,那牛头炖的烂的很,出来的时候蒜泥酸辣汁往上一淋,用手抓着吃,看的我直流口水……你爷爷呀,拉着我赶紧躲出来,在外面的饭馆里给我买了一个牛蹄子,那叫一个香呀……”
他说着说着睡着了,老林睡不着了,晚上就问孩她妈,“你会做牛头不?”
咱们这边也不兴吃那玩意呀!见到的牛肉都是宰杀好的牛肉,想要个牛内脏都不好买,人家专门有馆子要的,上哪买去?“我长这么大,都没吃过牛头牛蹄子,你吃过吗?”
没有!
就是不常见,老爷子才念叨嘛。
老林才说找同事打听打听,看看在哪能买到,结果思业给弄回来了。
四爷就说,“跟古今园那边的餐饮部说一声,他们定的时候预留就是了……”
林雨桐跟也跟着瞧热闹,一看黑塑料带里的大小,就笑,“咱家都没这么大的锅。”
老林可高兴了,“那就买,我这就去买。那种深锅成吗?”
成!就买那个吧。
林雨桐伸手扒拉袋子,“这么大!”
对!一个头,四个蹄子。
林妈不叫闺女上前,血呼啦的,“我做!我能做。”
也行,我给下料。
这回去光是清洗就可费事了。为了老爷子能吃的不费劲,可不得往软烂上炖吗?想要炖的好吃,那得小火慢炖。上午十点多上锅的,直到晚饭才吃到嘴里。
家里飘出去的都是特别香的炖肉味儿。
文萍家就住楼上,这个点还没吃饭了。后婆婆不想做,柳絮回来要带孩子,也不做。程颢对着电脑说是有工作得加班,然后老程难道周末不用看孩子,也不在家,他出去找以前的老同事喝酒去了。
所以,四口人在家,除了孩子不饿着,谁都饿着呢。
柳絮问程颢,“吃什么呀?不饿吗?”
程颢也不催柳絮做饭,做的也不爱吃,他就说,“点外卖吧。”
“那你点吧。”柳絮说,“孩子尿了,我要收拾。”
程颢摸出手机,反正她不拿出她的钱来就对了。
文萍在卧室里,起身想把窗户关上,却不想看见老程溜达着回来了。她马上拎着包往出跑,换了鞋往下走,干脆跟老程出去吃算了。
结果老程没回来,闻见味儿了,直接摁了门铃,“老林呀,做什么好吃的了?蹭饭来了。”
一个单位上的同事,“来来来,一起吃点。”
刚上桌,还没吃呢。香的人直流口水。
人家也不客气,不过是确实是好吃。藤藤蘸了料给爷爷,“我姐下的料,放了一大袋子盐,我还怕味道重了,没想到刚合适。您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
软烂q弹的,老爷子连连点头,“就是这个味儿,就是这个味儿……”然后跟老太太说,“爸当年给我买的,就是这个味儿……”
肯定不是!那时候的牛蹄子谁要呀!做出来也卖不了几个钱,谁舍得下料?不过是那时候肚子里没油水,才觉得香。
老程在知道人家一家子为啥想起吃这个了,原来是为了老人的。
人老了,到老来儿孙重视,这就是福气。
他就说,“老叔,您是好福气。您的寿数长着呢!”
老爷子点头,“是啊!得活长点……”
文老师下来就听见老程在一楼混饭,气的在门口跺脚,但到底是没进去,自己一个人出去准备吃饭。
可现在真的很奇怪,小馆子里真的很难见到单独一个人吃饭的女人。
她只得打包带饭回家。
打包当然快了,老程回家的时候看见她在餐桌上吃饭,儿媳妇抱着还在哭的孙子来回的晃悠,儿子在电脑跟前噼里啪啦的,他知道儿子的工作压力大,现在这末位淘汰了,不是真本事你就呆不下去。
然后他就觉得文萍很过分,“你怎么只给你弄饭了?”
柳絮赶紧道:“爸,我们订外卖了,马上就到!您可别跟文老师吵了,孩子该吓着了。”
文萍能气死,是他们先订外卖,我才跑出去给自己买饭的。可老程不这么想,老程的认知里就是,文萍一个人都开吃了,那儿子媳妇不订饭有什么办法呢?见她还要说话,他就说了一句,“别吵吵,吓着孩子了。”
文萍‘啪’的一下把手里的筷子给扔了,“这日子你是不想过了,是吧?”
老程朝楼下指了指,“你也不怕人笑话!这么大的声,怕人家听不见呀!你看看人家家里,其乐融融的。咱们家呢……”
文萍冷哼,“就是我多余,没我,你们一家也其乐融融的。”
柳絮撇嘴,带着孩子回屋去了。
程颢合上笔记本,也跟着进去了。
吵吧!慢慢吵,吵习惯了就好。
下面的住户也都差不多习惯这个声音了。从开始的偶尔一两声,到现在的吵吵起来不分时间,也不控制音量。林妈进去把老人卧室的窗给关了,老爷子又睡了,怕吵。结果探头出去一看,楼上的那一户也关窗呢,抬头朝上看呢。上面是有个高二学生,周末孩子学习呢,嫌弃吵。两人相视一笑,然后都把窗户关上了。
林妈就叹气,“这过日子,一股人心是齐的,两股人,就都藏了心思了。”
她是感叹的,但整天在这边看文萍那日子的,见过从蜜里调油过程这德行的小姑,更坚定了不再找人的想法。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给藤藤找个合适的对象。
可这不是还没顾得上忙这事呢,坏事紧跟着来了。林大伯突发心梗,急救进了县医院,医生说得架桥。
大伯娘一天天的咋咋呼呼的,可真一到事上,她慌了。肯定是先给大龙打电话,可发病的时候是两人起早要下地,人一起来,坏了,捂着胸口直直的往后倒。村上有医疗站,她赶紧给那边打电话,那便是族里的侄儿,斜对面,穿着大裤衩就跑来了。她又赶紧打120,处置的及时,倒是没出大岔子。
村里人跟着去帮忙的不少,这会子才提醒,“赶紧叫俩孩子回来。”
这才有空给大龙打电话。农村人干活,起的早。大伯起来的时候才六点。送到医院还不到七点。可大龙的作息是,四点夜市才收摊。这个点正睡的香。手机静音,不可能听见。
紧跟着又给小龙打电话,可七点钟,大学里的食堂最忙碌了。学生排队买早饭,这个点哪有空接谁的电话。平时这个点除了骚扰电话也没别的电话,连推销电话也不这个点打的,对吧?所以,手机往抽屉里一塞,省的丢了。因此,也没接到电话。
俩儿子,都没有的。
打给谁?只能打给孩子他叔呀!
正吃早饭呢,老林的电话响了,是大嫂的电话。老林示意老婆提他接,他也不知道跟嫂子有啥可说的。
林妈就接起来了,“嫂子!”
那边的声音哭着,可大的声音了:“……他叔呢?赶紧的,我们家那口子心脏病……现在在医院呢……人家现在要动手术……”
一听心脏的毛病,吓的人一个激灵。
林雨桐看紧看老爷子老太太,这电话又不隔音,这么近,听的见的。
果然,老太太的手都抓不住勺子了,老爷子嘴唇兜着,“人好着没……好着没……”
四爷赶紧拿了丈母娘手里的电话,“大伯娘,是心梗,还是别的什么……”
“心梗……要架桥……”
四爷就说,“那没事,要做手术就赶紧做,用最好的器材,我马上给您转钱,这就是一个介入手术,风险不大……现在已经非常成熟了,您别慌……”
这是给那边说呢,也是给这边的老人说呢。
林雨桐在边上给老爷子低声解释,“楼上住着的我爸那个同事老程,他的心脏架了四个桥了,您看人家,不好好的吗?那还是早十年前就架桥的呢。现在的技术发达了,真不叫事!那边要说暂时没事,到省城要做这个手术也行……”
那边四爷也是那么跟大伯娘说的,“听人家医生怎么说。要是说暂时无碍,就请人家救护车送一程,来省城做吧……”
大伯娘当然愿意去省城做了。她的心稳了,“那我就省城吧!到哪个医院呀?”
那就是暂时没事。
林爸肯定是得请假了,四爷是下午的课,上午耽搁一下没事。有四爷跟着,林雨桐就先去上课了。等中午吃饭的时候请个假,那时候应该安顿到医院了。
架了一个桥,钱其实也没花多少。在医院住院怎么着也得一周吧,这倒是没叫别人管。人家俩儿子呢,这会子也吓的生意不做了,轮番在医院陪着。林雨桐和四爷是每天下班后,去医院溜达一圈。
麻烦是老爷子老太太,两人非去医院守着。说不用他们,那不行,不放心,哪怕在外面的走廊里,或是楼下的长椅上坐着也行呀,就得离儿子近便点。
没法子,小龙每天开车接送,“要是累了,就上车上睡。”
然后小龙说:“我看爷爷的精神其实还好,这一坐一天的,也不见困。”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有了不大好的预感。
今年这中秋和国庆假挨着呢,放假连在一起。她这几天给调整了药,老爷子睡着了,就偷偷的摸脉。一放国庆假,刚好赶上大伯出院。林雨桐叫四爷请了照相的人,“咱都没一起拍过全家福,今儿咱拍一个吧。”
四爷也没说请的人,只说是叫个朋友来帮忙的。谁都没多想,在家里一一合影。
林雨桐靠在厨房门口,看着老爷子脸上带着小,这边大孙子,那边大孙媳妇,他整理整理领口,把衣服扣的整整齐齐,不由的鼻子就酸了。
除了四爷,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为什么。
一个大夫,知道亲人的生命进入倒计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特别难受。
林雨桐留大伯住下,再养两天,过了中秋节再回老家。然后每天给老爷子按摩,中秋节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吃了一顿午饭。老爷子突然跟小儿子说,“我今儿跟你大哥一起回去,都送送我吧。”
大龙家媳妇心里急着做生意,才要说话。大龙一把抓住她的手,叫她看桐桐。
桐桐刷一下低下头,能看见她的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四爷笑着起身,“行!反正放假,都陪您回去。您才说院子里的石榴树好,今年这石榴也该熟了,我们摘石榴去吧。”
嗳!摘石榴!摘石榴!
然后老爷子叫小儿子,“要回家了,给我洗个澡吧。桐桐给我买的衣服,我还没舍得穿呢?拿出来!我要穿着回去……”完了又找帽子,“藤藤给我买的帽子,可暖和了……没机会戴,今儿有风,我得戴着……”
藤藤终于后知后觉出什么了,“……姐,你是不是叫辛家的老大夫给看过了?”
桐桐拍了她,“高高兴兴的……给找帽子去吧……”
藤藤不能接受,“这不是挺好的吗?”
去吧!抓紧时间。
进来出去的,都跟着老爷子忙,找这个,找那个的,一个个低着头,掩饰的背过身,进去还得把喘息放匀称了。
然后从家里出来。二老坐四爷的车,桐桐副驾驶。二老坐中间那一排,老林和林妈坐最后。老林不敢叫老人看见他哭。
一路上老人可高兴了,跟四爷说,几十年前,这条高速公路是啥样子的,两边种着啥,“我那个时候……骑着自行车,一晚上能从家里到省城打个来回……那一年你大伯病了,白喉,那时候能要命。我骑着自行车,你奶抱着你大伯,一路的走……碰上个卡车司机,拉煤的!我心说,卡车快,先把人送到城里看大夫再说……那时候的人心好,也热心,一说情况,人家立马让上车了……可车一走,我就害怕呀!我说这要是有坏心,把你奶跟你大伯拉到山沟沟里卖了可咋办?这么一想,吓的我呀……我就骑呀骑的,骑着自行车追卡车,还真叫我给追着上,我一路上抓着车上垂下来的绳子……我就想呀,我就是把车扔了,追着绳子拖着,也能撒手……幸好,人家司机是好人,一路开到了医院门口……车一停下来,我赶紧就往过跑,手上摸的血呼啦的,掏出十块钱来给人家……人家一看就知道咋回事,肯定知道我不放心。没要咱家的钱,还给我塞了五块钱,说是给娃看病要紧……”
是啊!年轻正好!年轻的时候只要使把劲,想干的事再难也能干成。
可人来了,就是再大的雄心壮志,也不行了。
四爷就说,“回头呀,带您骑自行车去。沿河有了自行车道,平展风景又好,让我大伯带着您,咱骑自行车溜达去……”
老爷子只笑,却不顺着这个话往下说了。
开始侧着脸说坐在后头的小儿子,“……你呢,考学考出去了,争气的留在了城里。别觉得没当官,没挣多少钱,就是没出息。你稳稳当当的,一辈子没走大褶子,我跟你妈晚上睡的可踏实了。你大哥呢,我跟你妈也踏实,在农村,只要不懒,那总能找到一口饭吃。早前呢,其实我担心你比担心你大哥多些。为啥呢?人老了,有时候缺的不是那一碗饭,缺的是给你把饭端到手里的人。我怕桐桐嫁了,你到了我这个岁数,要受j惶呢。可如今瞧瞧,咱家四个孩子,就桐桐稳当。找了思业回来更稳当!有这一个女婿,有一百个儿子也不换的。好好的对你媳妇,你媳妇是好的!遇事多让让,不吃亏。”
老林连声的应着,不时的把假装搓脸,把脸上的泪抹了。
老爷子又叮嘱,“你大嫂嘴不好,你妈跟你大嫂搁不到一块。”说着就跟小儿媳妇念叨,“我们这老骨头,其实还是麻烦你的时候多。还能动的时候,在老家多少能帮老大家。等老了不能动了,需要人伺候了,却得麻烦你。你没说过一句不好的话,没甩过一次脸子……孩子,多劳你了。”
把林妈说的,“爸,您看您,我这不是应该的吗?”
“哪有应该不应该的。这以后麻烦你的还多呢!老大那边身体不好,还有个小龙没结婚。顾不上!你大哥这次这病呀,就是给小龙没娶媳妇给急出来的。他自己的事处理不明白,其他的也就顾不上了。如今也就你们两口子,得多操心了。你妹子虽说五十多岁的人了,可性子其实是个绵软的,也不长心眼。藤藤呢,有爸不如没爸。舅父舅父,怕是要你们多操心的……”
老林赶紧应着,“藤藤的事有我,我看顾着。”
完了老爷子又说桐桐,“在单位上要和气些,在家不要跟思业大小声说话……你看看你奶奶,一辈子都没高声过,我还不是怕了你奶奶一辈子……”
老太太就笑,“你这老头子,啥时候我叫你怕我了?”
气氛松下来了,都跟着笑,感觉也挺好。心里想着许是一回来,心情一好,又闯过去了也不一定。
事实上到了家,老爷子看他的石榴树去。石榴树今年的果子结的特别好,他喊孙辈,“桐桐站边上,叫思业去摘,别绊了你……”又喊大龙,“给你媳妇摘,兜回去放着……”
这是记挂大龙结婚到现在,媳妇还没有喜信。
大龙挠头,果然高兴的去摘石榴去了。
老爷子乐呵呵的看,“藤藤别上树,叫你小龙哥去爬……他利索……”大伯站在后院门口看着,跟老林说,“看这样,许是不要紧……”
要紧不要紧的,想回来去,就先把屋子收拾收拾,拾掇利索。
果然,家里都拾掇出来了,果子也都摘的放后备箱了,小龙说给馆子打了电话,一会子给送饭来,还特意问老爷子,“给您要一道粉蒸肉,好不好?”
好!
“那我去睡会子,粉蒸肉来了,得叫我……”
四爷就看桐桐,桐桐拽着他的手拽的紧紧的。
眼看老爷子过门槛了,桐桐喊了一声:“爷爷……”
老爷子回头,“嗳!”
桐桐嘴角翕动,良久才道:“别睡的沉了,饭马上就来。”
知道了!
然后回屋就躺炕上去了,四爷扶着桐桐往里面去,桐桐眼泪滴答滴答的掉,艰难的把被子给老人盖身上,那边老爷子就合上了眼。四爷手搭在老人的手腕上,然后看向桐桐。
桐桐点头,她知道,人去了。
四爷朝外喊老丈人,“爸――爸……”
老林还愣着了,紧跟着就听见闺女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家子都愣住了,林妈和小姑还在说把被子拿出来晒晒呢,那边大伯母正要去隔壁拿饭桌餐具那些东西,大伯和老林站在院子里,说这个房子要是再盖该怎么盖。
然后好端端的,往下一躺,人没了。
四爷抱着桐桐就拍,“不能再这么哭了,一哭胎动就特别厉害……”
林雨桐是可多话没法说,其实她估计老爷子能活到她把孩子生下来。中途若不是大伯身体出了问题,老爷子强打精神,他能多活几个月。虽然,早几个月,晚几个月,说起来,意义并不大。可人心里就是盼着,这一天晚一点到,再晚一点到。
这不是怨谁怪谁,就是心里有些感触。
这会子大伯母也说呢,“咱爸还是记挂你大哥,你说不叫去医院,非去不可。以前我每次去都是睡觉,住院那几天可好,那是白天一觉也不睡……”
家里要办丧事了,族里村里很多人都来。大伯母就跟人家学,说这个情况嘛。
大家也都觉得,就是最后那几天的操心,把老爷子的精神耗干净了。但是,那话怎么说的?没病没灾,儿孙都守在跟前。前一秒还乐乐呵呵的,往哪一躺,什么罪都没受,就去了那头了。这是天大的福气。
林雨桐怀着孩子,灵堂前给她放着椅子,叫她坐着。老太太动不动就叫她,“你来,你陪奶奶呆着,奶奶心里不慌。”
说到底,还是怕她累着。
但其实到了第二天他也休息不下,像是她和四爷单位上来了几车人过来吊唁,她得出面。四爷在外面跟人家合作,又有一些外面交往的朋友,她也需要出面。再就是她自己这边,她的圈子现在其实挺小的,辛年属于相交莫逆的那种,辛家来的人多,也很郑重。再就是老林那边的单位上,有很多跟林雨桐的圈子是重合的。比如之前的学生家长,他们知道了,有些人在家长群里说了,或是是家长之间私下还有来往的。很意外的,来了不少。像是钟林的父母,像是周礼的父母,这就属于处一处,处成熟人,再之后就成朋友的关系。
金家也来了,姻亲嘛。是金思甜找的那个叫刘大山的,开着车拉着一家子过来的。上礼金的时候,刘大山坚持自己上一份,低声跟金思甜说,“这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金思甜觉得刘大山在大事上比自家爸稳的住,默许了这一做法。
金妈背着刘大山低声问大闺女,“这次的事是桐桐她大伯家主丧呢,最后这礼金也到不了桐桐家,是个意思就算了。”
金思念一把扯了金妈的袖子,“能别说话吗?”
把金妈气的够呛: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金爸在一边也有些不高兴,为啥呢?因为他觉得平时住在老丈人家照看老丈人这没关系,但是丧事上,这不是小事呀!你看那满院子帮忙的,这个喊:“思业,灵车怎么定?”那个问,思业,这啥啥啥是个什么章程。
这是埋林家的人呢,女婿就是客人。在灵堂前守着,就可以了。哪里像是现在这样,就跟自己的儿子是别人的孝子贤孙似得。反正自家那边的亲戚都快断赶紧了,可到了老丈人门上,这边族里的村里的,他都认识。
这不是他挑事,回去问问那有儿子的老子去,谁看见这样的不生气?
还有那些是思业的同事和朋友吧,媳妇的爷爷死了,需要你惊动你的亲朋好友吗?不需要的吧!你到这边都是亲戚,又不是你办丧事,你把你的人情往里耗费,是干啥呀!
这是自己找事吗?那自问一下,谁家的媳妇死了爷爷奶奶的,这孙女婿会把他的私人关系往里面拉扯的?没有吧!世情就是如此,那你说,你这弄的跟死的是你爷爷一样,叫人生不生气。
事实上,四爷没通知那么些人。
不过是之前约好的朋友,咱们不能失约呀!老人去世了,他不能赴约了。那给人家说一声,这不过分吧?
然后圈子就那么大,一传二,二传三,觉得交情到了,礼多人不怪,人家来了,那你说怎么办?
所以,有像是林妈林爸单位的,有像是四爷和桐桐单位的,还有小姑单位的,藤藤那边人家也有代表来了。礼金未必有多大,但是人气旺呀!
丧事办的很热闹,一点都没给人留下多余的悲伤的时间,都是忙的。
大家也觉得,这个岁数了,这么着没了,没病没灾的,是喜丧。
忙乱了三天,墓地是四爷去选的,反正把老人给安葬了。等一些忙乱到过去了,院子里安静下来了,藤藤站在院子里这里看那里看的,好似才反应过来了:人死了,就是没了。没了就是再也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
她哇的一嗓子就哭,哭的喘不上气差点抽过去,嘴里不住的喊:“我要我姥爷――我要我姥爷――我就要我姥爷――”
小姑就去劝,“好了!别招你姐了。她怀着孩子呢,不哭了……好好的去了,多好的――”
没经过没见过这事的孩子,头一次遇上,且得一段时间适应呢。
那边大人却理智的多,这次的礼金收了不少,这个钱怎么弄。
林妈就先说话了,这话只她能先时候,因为肯定里,礼金里面自家这边占了大头了。这个亏,怎么说呢,必须得吃了。不能丁是丁卯是卯的算账,这么算就坏情分了。
因此,她就说,“这钱,分三份。一份呢,给大哥,小龙的婚事不能脱,一说定了就得结婚,正用钱的时候。一份呢,给小妹,钱不算太多,但给藤藤买辆代步车还是能买下的。现在的年轻人,没车都不好意思出门,总得要买的,花在藤藤身上吧。还剩下三分之一,给咱妈收着。三家呢,就我家现在是四个人挣钱,却没啥大事要办。大哥要给小龙结婚,小妹也要给藤藤结婚。现在这娶媳妇嫁闺女,一样都是花钱的事。就这么定了吧!”
老林心里感激的很,把钱直接分了三堆。
老太太怎么拿这个钱?她直接把钱退给四爷:“思业帮奶奶存着,奶奶要用的时候管你要。”
四爷就笑,“回头我给您存您卡上,绑定上我大伯和我爸我姑的电话,里面的钱进去了出来了,人家会通知的,总得有人监管,对不对?”
就是不沾手嘛!
老太太不懂这个,反正别管谁存着,家里也没缺过她的钱花。
没老爷子了,老家也就这了,就都回城吧,把老太太又给带走了。
怕老太太晚上一个人睡不习惯,小姑和藤藤暂时过来,陪老太太一屋住。姑姑陪老太太睡床,藤藤睡榻上。
可这么着,谁都休息不好。人老了,没瞌睡了。可年轻人觉多,再加上小姑也都五十多了,这么着也不是事。陪着住了三天,老太太坚决不叫陪了,“没事,我这都好好的……谁都会走的,这两年我心里就有准备……”
好说歹说的,总算是把人打发了。
但林雨桐现在尿频,每次半夜起来的时候,她都得偷偷出去看看。有时候老太太一个人坐在榻上,乌漆嘛黑的一个人对着照片念叨着说话。
这么下去不行!
林雨桐第二天偷着跟老妈说了,“您早起买菜把我奶带着吧,给你们弄个拉杆的菜篮子……指使我奶干活吧,动一动,打搅打搅,慢慢的就过去了……”
林妈应着,早起就叫老太太帮着择豆芽,“桐桐嘛,想吃豆芽杆杆,不要那点豆子,这不是折腾人吗?一根一根的掐,烦死了。我没耐心弄这个,您给您孙女弄吧……”
老太太果然不嫌麻烦,“这有啥烦的,等闲也不说想吃啥,就这一回,你老说孩子干啥。”
中午回家吃了饭,临走了,林雨桐又给老太太找事,“您给我织一件带袖子的大开衫吧……天冷,我穿外套吧,肚子停着,感觉衣服都不舒服了。脱了外套又冷……完了等冬天了,办公室里传什么都不合适……我去年的衣服都没法穿了,孕妇装想要薄厚合适的哪有那么容易,您给我织吧……”
那种可粗的毛线,用可粗的签子。
老太太可乐意了,“家里的线还多着呢,啥颜色的都有……单颜色怕是不够……”
“五颜六色的也行,宽大舒服就行。”
然后老太太就忙开了,林妈哪里也没去,在给要出生的孙子做小被褥。尤其是尿垫子,别觉得不用,这玩意永远不嫌弃多。然后婆媳俩在家开着电视,找那种伦理电视剧。然后讨论,这家的老三不是好东西,败家的。老六就是个狼,不孝顺。
给老太太打岔嘛!
以前林妈不爱把朋友之类的喊到家里玩,现在家里太冷静了,她也喊人来玩。都是退休的了没事的人,对吧!来了就说东家长西家短,那谁谁谁又怎么了。
老太太挺不动说的是谁,林妈就给解释,说是在哪里见过的,就是那个谁谁谁。
哦哦哦!然后听进去了。
还有一朋友要嫁女儿,说女婿家的情况,然后问桐桐结婚的时候男方是怎么给的,想做参考。紧跟着又吐槽,说那个亲家一个大男人多不会说话,亲家母一看就是那种可时髦可洋气的人,感觉以后要不好相处。
这些是是非非的,打搅了一顿时间,明显感觉老太太好多了。至少饭量上来了!虽然见人还是爱提老爷子,说怎么没的,说当时啥情况,不由她控制跟谁都想念叨。但这是正常的,没个一两年过不去。可只要睡得着,吃的下了,这就好了。
忙过去才说生活秩序恢复正常了吧,金妈打电话来说,说是金爸这段时间没精神,感觉吃的少了,吃啥也不香的样子,整天唉声叹气的,问咋了也不说,叫四爷和桐桐回去看看。
桐桐那么大个肚子,四爷没叫动,“你呆着,我去看看去。”
结果带去医院检查完,身体没毛病。那换言之,就是心理不舒服呗。
说实话,老娘们用身体不好辖制儿子的,四爷真见过。可大男人用这一招辖制人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四爷就问:“哪里不舒服?你说出来……”
“我想给你大姐招赘!”他闭着眼这么说。
四爷明白了,这是逼着他说出不叫招赘的话来。其实就是想点拨自己,告诉自己还是这家的儿子。要是亲儿子的话,谁家的亲儿子一听这话也得恼了呀!我把你怎么着了,你就要招赘。这不是骂我‘有这个儿子跟没这个儿子一样’嘛!
或者你明说,你就说我做了啥叫你不舒服了,这也行呀!还曲折蜿蜒的,说想给大姐招赘。
刘大山那边人家有儿子,姓刘!人家招赘,生的孩子再姓啥人家无所谓的。
四爷就起身,“既然你想,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赞成!”
你赞成?
我赞成!
四爷直接起身,“我这还忙着呢,您歇着吧!”然后起身走了。
人一走,金妈拿挠痒痒的‘老人乐’就朝金爸身上抡:“你就是吃饱了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