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脸色一僵,先停了手,左右为难。
前番峨眉派危难之时,全靠极乐真人看在昔日老友长眉真人面子上,接连出手相帮,否则面对五台山与百蛮山两场战斗,旁门与魔门齐齐出手,哪能轻易过关。
上次更是靠他拦截沙神童子,才让苦行头陀找到机会,神魂融入天道,使得峨眉派重获光明。
只是能将沈元景这个大敌困住的机会也极为不易得,若不趁此时将之除去,将来想要再觅良机,千难万难,不定要引发一连串的大劫。
极乐真人见他游移不定,暗中传音过去,玄真子脸色大变,匆忙传声与几个同伴后,说道:“清玄子,今日算你运道,有真人作保,否则定要你神形俱灭。紫云宫暂且寄在你手,将来自有计较。”
说罢,他将御阵灵珠和旗门一收,同极乐真人交待几句,急切架起剑光离去。
将峨眉一干人打法走后,极乐真人道:“沈道友,你暂且算是此地主人,请我入内观赏一番,如何?”
沈元景自无不可,请他入甬道内,解释道:“此地大阵原本是用生灵之血与阴魂炼就,我不喜欢,借用七宝金幢还归本源,还未来得及重新布置,只得委屈道友驱动法力抵御。”
他周身浮动紫光,往前疾驰,黄沙滚滚撞击而来,如遇擎天之柱,丝毫不能损及。极乐真人见他护身法光威力如此之大,眼睛一跳,也催动金光,跟了上去。
等入到宫中,沈元景知他来此必有要事,等几个弟子上前拜见完,就叫了下去,只留了杨达在场。
极乐真人说道:“我今日前来,除了阻止你两家在此时相斗之外,还欲要看一看那初凤留下的道书,是否有禁制金庭玉柱的魔法。”
沈元景取出一物,递了过去,说道:“杨达才将此物交予我,还未来得及细细研究,道友是怀疑初凤所得的法门,是从星宿魔君那里学来的么?”
极乐真人点点头,随口对一旁的杨达解释道:“星宿魔君乃是赤身教主鸠盘婆师兄,不特魔法甚高,人更阴险狡诈。
他早算出将来大劫难免,除以全力加紧防备而外,并用三甲子的苦功,在星宿海西昆仑绝顶施展魔法,将黄河等几条大江大河的水源,以极高魔法禁制。
到时只要真遇强敌,自知不是对手,立将水源震开,把整座星宿海全都毁去,使大地山河齐返洪荒,宇宙重归混沌,本身也与同归于尽,以消恶气。”
杨达听得脸色骇然,星宿海是诸流源头,水脉之祖,一经崩塌,整个天下随即化作泽国,水汽蒸腾之下,雷电相应,地火喷涌,劫气丛生。
中原大地乃是宇宙中心,生灵数以兆亿,若真叫这老魔得逞,大灾劫之下,除却一些修道有成之人,其余绝无幸理。
沈元景叫杨达引着去了后院,到得金庭玉柱处,细细观看,虽魔法已被初凤解除,可时间不长,仍旧是留有残余。
极乐真人似乎寻到了一些线索,脸上先是露出喜意,又皱起眉头,将紫云宫禁制要诀中关于此道之处,细细研读,又思索一阵,才将要诀递还,叹道:
“这老魔真是谨慎,创出的这一道魔法甚是微妙,经他多年祭炼,到了力竭势穷之际,连手都不用伸,只凭心念一动,便自发难。
从初凤的这门禁制中来看,确实有破解之法,只是千难万难,不啻于要在瞬间将星宿魔君杀个神魂俱灭。他本就是天仙级数的修为,莫说当今天下,便是灵空天界仙人下凡,也绝无人能做到。”
沈元景笑道:“魔门之人最是自私,不到关键时候,怎肯动用这等魔法。道友也说他功参造化、机警非常,谁人能够将他逼入绝境?现下不必过于忧虑,慢慢思索吧。”
极乐真人摇头道:“沈道友此言差矣,前番因天机破碎,许多积年老魔无有约束,纷纷现世活动,以至魔涨道消。
现下天机又复,他们定是不甘愿又受束缚,恐怕是存了和道友一样的心思,将天机再次打破。
星宿魔君乃是其中佼佼者,先前只出手一次,便叫峨眉丢失了青索剑,现下都不知是意外还是有意谋划。我等正道要消解魔劫,无论如何也绕不开他去。
若不将水源封禁之事解决,便是寻到此獠踪迹,也灭不得他。偏偏现下正魔大战,已不可避免,若不早做打算,一旦战起,难免畏首畏尾。”
沈元景叹道:“道友真是正直,明明你已能够飞升,将一应事务抛给峨眉派,却偏偏不肯,仍将此等大任揽在身上。若成,外功于你无多大用处;若败,不免受到拖累,又耽搁几百年的工夫。”
极乐真人笑着说道:“飞升不飞升的,有甚差别。那灵空天界引得小辈们向往,对我等而言,并无多少神秘。若真是凡夫俗人说的那般美好,怎地不见道友前往,还有转过一世,传下道法。”
杨达心中一震,看向师父,却见他面上毫无波澜,立时明了,恐怕天界也不太平。
极乐真人见沈元景不答,接着又道:“如今局势微妙,正魔泾渭分明,峨眉乃是正道魁首,灭魔元帅。便是道友有意重将天机破碎,也不应当在此时为了一些小事,屡次与他们为难。”
沈元景摇头道:“他峨眉灭魔,灭来灭去,有甚成就?在五台派落下个狼狈退走;百蛮山一战,若不是道友出手相助,也要无功而返。
到现在为止,青索剑仍旧在妖尸谷辰手里,不定就在西昆仑,也不敢找去。他们屡次受创,都无有作为,还不如我这区区小派,一战诛灭北邙。不定在魔教眼中,恨我派更甚过峨眉。”
极乐真人默然,沈元景却又追问道:“道友平素也不管这多,今日破例,是起了什么变化,哪个叫峨眉束手的老魔又出山了?”
“果然瞒不住道友神机妙算,是长眉真人的师弟,血神子邓隐。”极乐真人说道:“前番天机乱时,齐道友忧惧他出来作恶,曾求到媖姆头上,重新加大封禁,且只一有人动,便能有所感应。
不料天机复原,媖姆甫一飞升,就有魔教长老暗暗出手,将邓隐放了出来,等齐道友赶将过去,已过了几个时辰,踪迹难寻。”
沈元景笑道:“难怪那玄真子急急离去,如丧家之犬,连我这等眼中钉都顾不得拔除。”
极乐真人也跟着笑道:“他向来就有主见,只要认为对峨眉有利,执拗起来,连长眉道友也曾顶撞,怎会听我几句劝解,就收手离开。
不过是见着道友神功盖世,便是有两仪微尘阵相助,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胜过,忧心峨眉山门,才匆忙离开。”
沈元景说道:“他们回去也是做了无用功。那邓隐深恨长眉真人将他囚禁,只随意杀他几个徒子徒孙,也难消解恨意。
若我所料不差,大变当在凝碧崖开府之时。这点妙一道友应当预料到了,否则为何不飞剑传书玄真人回援?”
极乐真人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管闲事,叫峨眉错过一次消减大敌的绝佳机会,齐道友恐怕是要怪我。”
话虽如此来说,可他显得不以为意,似全不在乎搅扰此事,担忧峨眉误会。
沈元景轻笑一声,说道:“道友可不算多管闲事,将来齐漱溟恐怕还得谢过你才是。两仪微尘阵法确实厉害非常,不过就玄真子他们几个操持,想要困住我,还差了一些。
今日峨眉门下弟子撕破脸皮,下了狠手,差几让我弟子殒命,从此我也不再留情。此战到了最后,无非就是紫云宫毁,千里尽归混沌,玄真子几人,一个也别想脱逃。”
他语气平淡,可其中杀意叫人心惊,极乐真人暗叹一声,已知事情不可挽回。双方冲突的根本,在于大道之争,不可调和。
一面是至交好友留下的门人弟子;一边是徒弟亲眷所在的宗门,帮哪边都是不对。
他只得说道:“罢了,你们两家之间的事,我管不了,还是回去多多探查星宿魔君禁制,看有无其他法子。沈道友你见多识广,本领又强,也请想上一想,但有一丝可能,也不吝赐教。”
等极乐真人离去,今日之事总算完结,沈元景叫杨达飞剑传书回三折崖,自己将金庭玉柱抬起,落入其中。
那一盘线香见了风,飞速燃烧,他也不管,取出一尊宝鼎,催动之后,变作三丈大小,鼎口朝下。一道紫光闪动,底面破开一个大窟窿,地火喷涌而出。
九疑鼎光芒大盛,将地火吸入,如大海吞噬江河,源源不断。眨眼线香燃尽,地火涌动更甚,沈元景又打了法决在鼎上,吸力增强百倍,地火有了宣泄处,也没能闹出什么乱子。
几个时辰之后,这一处地火,已被尽数吸取,隐患尽消,只此一桩,换做外功,也有十万之多。若他原意,顷刻便可籍此飞升。
沈元景却毫不在意,出得洞窟,将法决打入金庭玉柱,片刻功夫,这重达一万三千五百斤的大禹镇海之宝,变化成一根绣花针大小,落入手中。
他望着底下一个大窟窿,暗中思量如何封堵,不能留下隐患,叫人偷袭。
这时,杨达匆匆而来,说俞峦已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