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钰并没有被这个数字吓住,眼睛眨都不眨道:“耽误人家十年之久,无论人还是企业能有多少个十年?给予赔偿是应该的。”
“但若上亿的话,打个折吧赔偿三个亿,财正怎么列支?人.大那边怎么通过?省里会有多少领导借此做文章?你想过吗?”
周沐目不转睛盯着他问道。
白钰又笑,声音很轻地说:“周市.长真的为我担心?”
“白书计!”周沐恼怒道,“知道吗我很反感你这种语气,我们在谈工作,不是聊天!我很想看到玉江风光带成为勋城靓丽的风景线,但没必要赌上个人前途,比它更重要的工作多得是!”
白钰慢慢收敛笑容,道:“很好,起码在玉江风光带建设问题上我俩观点一致,至于赔偿和善后,想必打算看热闹的大有人在,却也是我的底牌,我喜欢摊牌时惊艳的效果……但我对你无保留地信任,也不忍心让你牵肠挂肚……”
“不是牵肠挂肚,我必须对财正资金用途负责!”周沐脸色微红争辩道。
“纵使花五个亿收回那块地都值!”
白钰道,“收回来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改变其工业用地的土地用途,你想想,这一改地皮能增值多少亿?我说十个亿你信不信?”
周沐嘴巴张成o型,呆了半晌道:“还带……还带这么玩啊?”
“我会玩很多花样的,中式、日式、泰式、欧式无所不精。”白钰暧昧地笑道。
“下……”
周沐一拍桌子脱口骂道,旋即想起两人秘书都在会议室门口候着,便将“流”字咽了回去,压低声音道,“你再轻佻无礼我真要叫人了,别惹恼我,我冲动起来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刚才说到十个亿,”白钰切换话题如行云流水,“财正为什么不好出账?那不是赔偿款,而是真正意义的土地收储!我以五个亿低价收购,转眼增值到十个亿甚至更多,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吗?想看热闹的都会被打脸。”
“不过……”
周沐皱眉沉思道,“你前脚以市正规划为由没收热电厂土地,后脚在上面盖商业用途的高楼大厦,詹小天、刘砳那帮人还会找碴。”
白钰摇头道:“我要纠正你一个概念。土地收储后的规划用途不等于实际用途,地皮账面价值不等于交易金额。比如你戴的翡翠价值5万元,实际上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卖而打算一代代传下去,那么5万元仅仅代表身价的象征意义,对不对?”
“好吧正反都是你有理,但愿这套歪理邪说能让刘砳口服心服。”周沐无奈道,随即收拾东西准备起身。
“只要你口服心服就行。”白钰内涵道。
周沐俏脸一沉,怒瞪他一眼低低骂道:“无聊!”
然后“噔噔噔”大步离去。
白钰有些发怔,自失地摸摸下巴哑然一笑:说也怪,他本身并不喜欢跟女人开带有颜色的玩笑,相反倒是以前的尹冬梅、后来的梅芳容在他面前满嘴跑火车,可为什么每每遇到周沐就控制不住自己呢?
大概她那付冷若冰霜的模样与长发飞扬肆意驰骋的奔放形成强烈反差,她越表现得冷漠,他越想逗她;她越生气,他越有种男孩子恶作剧般的开心。
当天下午跑完预定行程后,白钰来到戒备森严的市九院,里外全都是常兴邦亲自安排的信得过的警卫。
经历牢狱之灾,曾经踌躇满志不可一世的马永标枯萎成了看不到生气的、缩成一团的小老头,笼着袖子蜷在沙发里茫然地看电视,神情游离又似漫不经心根本没注意画面。
见有救命之恩的白钰进来,马永标赶紧挣扎起身相迎,白钰快步上前按住,微笑道:
“马总安心休养了一个春节,精神明显好多了,家人都通过电话吧?”
马永标在蒋跃进、萧志庆联手步步紧逼之下,后期已有大祸临头的预感,抢先把老婆孩子送到国外故而躲过一劫,否则人质控制在那帮人手里,马永标也不敢破釜沉舟地在狱中喊冤。
“通了通了,劝他们回勋城可个个都吓破胆,好说歹说就是不敢……”马永标神色黯然道。
人性啊,有时真的经不起考验,也根本不能考验。
白钰安慰道:“惊弓之鸟嘛,身在海外暂时看不清形势也正常。嗯,那边谈得怎样了?”
按去年与都家、萧家的约定,几个传统世家要就深南集团问题对马永标有所补偿,以换取他不再不依不饶紧揪着不放。
虽然随着蒋跃进紧急赴港治病(履行请假手续),关键环节证人缺失使得省纪.委、省组.织部联合调查沦为形式。但马永标的存在始终是定时炸弹,除非得到应有的补偿。
关键在于,马永标想要的不单单是补偿,从前期接触来看还雄心勃勃考虑拿回深南集团资产东山再起。
这就麻烦了。
深南集团,好比从马永标手里的馒头经复杂的资本运作后变成油条,本质上还是面粉但结构味道等大不相同,试想,做油条的怎会让做馒头的窥到独家工艺?
都家、萧家转达的意思有两层,第一深南集团不可能归还给马永标;第二得到补偿后,马永标应该彻底退隐江湖,最好到海外与家人团聚。
道理很简单,只要马永标在勋城,只要他继续做生意,就不可避免与传统世家产生摩擦和矛盾,也随时有可能把深南集团案翻出来当作武器。
“我要拿回我的深南!”
马永标果然坦率道,“起码把航运那块资产还给我,我胃口不大也没指望全吞下,按补偿金额一点二倍计算总行吧?这会儿我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现金,估计他们几家加起来都捧不出来。”
白钰紧紧盯着对方,道:“这么说你把他们的底摸透了,包括宛东那边的烂账,对吗?”
“白书计也知道啊?”马永标道,“的确是,互联网银行亏空几百亿,就凭这点愤怒的储户就敢冲进都家大院洗劫一空,萧家、柏家、郑家等等都逃不掉。存款不是理财,是受国家法律保护的。”
“揭盖子,然后呢?”白钰道,“你继续回监狱呆着,大家多败俱伤?”
提到监狱马永标打了个寒噤,抗声道:“我是无辜的,白书计!从账务账理来讲根本不存在税务问题,他们设了圈套让我钻进去,采取一系列卑鄙手段把我变得一无所有!”
白钰摇摇头:“你并非完全无辜,马总。大吉国际金融会务中心那样的项目按规定要走招投标流程,蒋跃进说给就给,你没拒绝吧?我查过档案,正府装模作样搞了公开招标,四家公司实控人都是你马总,串标托标虚假投标仅此一项罪名就够你受的吧?以前你跟蒋跃进没少做这种事吧?还有宛东港码头、货仓等圈地,里面违规操作一大把,给你和蒋跃进扣‘*’不为过吧?你今天能坐在这里,是因为那帮人对深南集团资产处置手段犯了众怒,引发舆情,而不是你清白无瑕,人家一无是处!”
马永标颓然低头,半晌道:“我明白了,我不过是您白书计手里的枪,子弹打完了,我的好运气也结束了……要是不听话,我真会被关回监狱因为我名义上叫做保外就医,对吗?”
“这个世界谁能率性而为?”
白钰道,“蒋跃进是你的枪,靠他打出深南集团地盘;你是蒋跃进的枪,靠你搞了那些情妇、房产,当遇到更厉害的枪,你俩只有对射同归于尽。深南集团案本身法院已经判决,在你而言只有好好改造争取减刑,不可能翻案;在那帮人而言做得比较过分,公权力那块蒋跃进主动辞职如今又逃到香港,不对但没罪,你同不同意我的说法?”
“是……是的。”马永标态度勉强地说。
白钰道:“我跟你们双方都不熟,站在我的立场只想解决问题,不令矛盾激化引发不可控舆情,我不会干预案情或左右调查进程。”
马永标道:“能让我从监狱出来已是再造父母之恩,永标没齿难忘白书计恩德!”
白钰肃容摆摆手:“不必谢我,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工作,而非私人交情。深南集团案或者说事件,我有通盘考虑,在这盘棋局上你已完成应有使命,无论自身安全考虑还是服从大局意识,你都应该认认真真讨价还价,尽可能争取更多利益然后移居海外……”
“不,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留在勋城!”马永标激动地说。
“今非昔比,你不可能东山再起了,”白钰一语道破他心思,“你死咬蒋跃进不放,以后哪个领导干部敢帮你?你得罪勋城所有传统世家,哪个商家敢跟你合作?银行敢借贷款给你?港口改制了,以前优惠正策全部清零,你自信玩得过现在的资本?”
马永标如同戳破的皮球,脸上肌肉全都垮掉了,怔忡良久长叹道:“那……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白钰一字一顿道:“你的世界不止勋城。”
“什……什么意思?”马永标愣愣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高深莫测的市.委书计,一时间真觉得灰心丧气:
是啊,我思维都跟不上这些新领导的节奏,怎么在勋城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