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江上起大雾,有小雨淅淅。
两岸青山相对迎,一个老禅师带着斗笠披着蓑衣,挑着一副担桶漫步来到江边,两只担桶落水,百十斤的水在那胡子花白的老禅师中如同无物,依旧健步如飞。
“山前一片闲田地,叉叮咛问祖翁……”
老禅师一遍挑水往山上去,一遍怡然自得,两只担桶摇摇晃晃,却滴水不漏,一路高歌,中气十足。
“几度卖来还自买,为怜松竹引清风……”
老禅师唱的是五祖清演开悟诗,在这山中回荡着,江水涛涛不绝,却掩盖不了他的声音,林间都仿佛静谧了不少。
就在路过一个凉亭时,老禅师看到一个满头白发却面容十分年青的白衣人端坐亭中,细雨蒙蒙,有些许水珠从檐角落下,那白发青年闭着眼睛。
老禅师心下有些奇怪,这沿江两岸,平日里鲜少有人出没,他缓缓走过去,将担桶放稳了,走进亭子里,双合十,打了佛礼,道:“少年人可是在此处避雨?”
白衣青年缓缓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仿佛蒙蒙浓雾突然散开,也仿佛水中月亮突然出水。
老禅师心中一惊,生出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的人物。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老禅师此般早?”
老禅师笑道:“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当是珍惜,少年人若是避雨,不妨去我舍下吃顿斋饭,或许雨便停了,也好带把伞,以防午时起雨。”
白衣青年站起来,说道:“此去贵庙有多远?”
“不远不远,翻过这座山便是,一去不过三五里。”老禅师说道。
“老禅师果然好雅兴,只为两桶水,便是上山下山往返十里路,禅师这般年纪,不受累吗?”
白衣青年起身随老禅师往山上去。
“哈哈哈哈,”老禅师爽朗一笑,挑起水桶踏步快行,说道:“每日清晨十分,乃是天地元气最为浓烈之时,出来运动运动,有益修行啊!”
白衣青年紧跟老禅师的步伐,两人在山间奔袭,不论是山石小路,还是峭壁盘旋,都能够健步如飞,吐纳气定神闲。
“老禅师的修为当真是登峰造极,不知禅师修行了多少年啊?”白衣青年跟在老禅师身旁问道。
“哈哈哈,岁月不饶人啊,”老禅师爽朗一笑,道:“转眼都两百年了,你呢,少年人,老衲观你吐纳有序,行间不俗,定然不是一般人!”
白衣青年微微一笑,道:“惭愧呀,我满打满算勉强算是二十年,不如老禅师你可以偷天换日鱼目混珠!”
“啊?”老禅师突然一惊,肩上担桶一抖,两桶水漏了不少,骇然的看着那白衣青年,急忙道:“少年人,你在说什么?”
“哼!”
白衣青年冷哼一声,一掌推向老禅师,顿时天地气息扰动,像滑落的沙土般,不停从淌落,茫茫细雨骤然停止,那张如玉的掌破开雨幕。
老禅师大惊之下,两只担桶一挥,
“嘭”
木桶破开,水珠乱舞。
老禅师快速后退,踩到一块巨石上才堪堪稳住了身影。
那白衣青年居高临下,掐一个法诀,冷声道:“大胆妖孽,竟敢隐于人间,好生放肆!”
这座山很高,虽有古木,但很稀疏,那白衣青年尤为醒目,掐一道剑诀,神焰跳动,模糊不可见,可透发出的气息却让这山脉中所有飞禽走兽都要窒息了。
满头白发妖异无比,闪烁的光辉如同白雪,一柄虚剑浮现在他的面前,顿时仿佛进入肃杀的秋天空气,空气变得寒冷起来,他身前的凝固的细雨骤然冻凝成薄雪般簌簌落下。
老禅师位于下方,抬头望着那柄剑,吓得头顶冒汗,急忙道:“尊上,我拜于大昭寺玄心圣僧脚下,受佛祖点拨百年,识得大道,虽不是人,却从未造过杀孽,请尊上明查!”
“哼,”白衣青年冷声道:“妖就是妖,自古人妖不两立,妖以人为食,人以妖为敌,这就是大道,本座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敢在人间祸乱!”
虚剑骤然明亮,如同海浪一般汹涌而去,这一片天空都被压满了一柄剑,长河水雾朦胧中仿佛被一柄一柄剑气穿破。
乌云之下,一柄洁白如光明的剑,破开天地,携带着无上威压,宛如自九天而来。
那老禅师仿佛吓傻了一般,居然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这一剑,丝毫没有要抵抗的迹象。
“阿弥陀佛!”
眼看着那一剑就要刺穿老禅师喉咙时,一句佛号响起,一个年轻和尚挡在了老禅师面前,双合十,浑身佛光澎湃,犹如一尊金光大佛降世,在其身周金色霞光重霄,轻轻推出一掌,居然挡住了那磅礴一剑。
“阿弥陀佛,尊上,请听小僧一言!”
慕飞卿微微有些诧异的打量着那个白衣小和尚。
他刚刚那一剑,虽然只是随一剑,可那是人间无敌慕飞卿的一剑,可称咫尺之间,人尽敌国。
然而,就那一剑,居然被这个修为不过先天境界的小和尚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了下来,无波无澜。
这个小和尚不简单。
见慕飞卿没有紧跟着动,那白衣小和尚躬身道:“小僧无尘,自大昭寺而来,枯木老禅师也是出自大昭寺,曾在玄心法师座下一枯木,受戒百年,受玄心法师成佛之时点化而化形为人,入世百年,未曾伤过任何一人,不当伏法!”
慕飞卿缓缓走下山来,说道:“妖就是妖,不该出现在人间,于人间之妖,岂有不害人的,妖不食人,何以为妖?”
无尘和尚说道:“尊上明鉴,枯木禅师虽然一身修为已入天妖之境,但其所修乃是正统佛门法诀,非妖族功法,而且,他虽然修为高深,却不会任何攻击法门,不然何以连尊上随一剑都躲不得挡不得,只能引颈受戮?”
“尊上若是不信,不妨一查,他身上无半分人间因果,也无半分妖气,枯木禅师诚心向佛,未造杀孽,他所修行的也是普度之法,说起来,还算是人间幸事,造福一方!”
“而且,枯木禅师就隐于龙虎山旁,若真是应当诛杀的妖孽,龙虎山的道长不早就动了,如何还会允许枯木禅师逗留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