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震天,硝烟弥漫。在马千山的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他正在做一道数学题。
这是一道关于炮兵火力,输出密度,以及覆盖面积的题目——用较为原始的青铜火炮,最初级的开花爆裂弹,要求打一场一战水平的火炮战斗,求解?嗯,好在敌人也是比较原始的。
对于马千山来说,这道题目他在很久以前便开始求解了——那时候他们刚刚才铸出第一门青铜炮,培训出第一个连的兵力,加上两门用氧气瓶切割成的迫击炮,便敢于雄赳赳气昂昂出发去抢琼州府城,占地盘了,靠得便是对火力的自信!
此后随着琼海军实力增长,更多的火炮被铸造出来,当然相对于他们的敌人,琼海军的兵力数量始终是处于劣势,但在火力上,他们永远是占据着绝对上风!
而马千山面对的题目也在不停改变:己方提供的条件在变,要求输出的结果也在变......直到这一次:己方集中了陆上部队所有的炮兵力量,而要求他进行火力输出的目标,也是这明末乱世最大,最强的一股敌人。
条件总算是限定死了,接下来无非就是解题,打一场现实中的塔防战役。
纸面上的推演,马千山和他手下参谋组早就作过了无数遍,也确定能赢。所以才支持了庞雨的计划,或者说,庞雨的作战计划本身,便是以他的推演结果为核心建立的。
——聚兵一处,引诱敌人来攻打,在防御战中消耗掉敌人的主要力量。这其中最核心的一点便是要能顶得住。如果火力不足,让敌军冲进阵列中大砍大杀,那这项计划就变成自找死的行为了。
马千山做出判断,说能打赢,庞雨据此制订了计划。眼下终于到了最终实践的阶段。事前的千般算计,纸面上的反复推演,能否成为现实,就看这一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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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身负重任,不过此时的马千山倒挺悠闲,至少表面上如此——他只是站在高坡上,用望远镜时不时扫过前方战场,对于部下炮兵小组稀稀拉拉并不整齐,甚至准确度也不怎么高的射击毫不在意。只偶尔颁布一些零散指令......
“通知第五到第八炮组,让他们把射程向前延伸五百米。”
“七,十一,十六和二十一炮组射速太快,让他们把速度降下来。现在打的全是蒙古炮灰部队,没必要浪费弹药。也要注意保持体力,待会儿会很忙的。”
在他身后,整整一个排的传令兵正在肃立待命,不时有人接到指令后快速跑去传达,但总体来说,节奏还是很慢。无论对方军队向前走的速度,还是这边火炮发射的速率,都呈现出一种中古时代战争所特有的慢节奏。
当然战争双方的感受肯定大不一样:琼海军这边除了炮兵组的累一些,其他人无非是袖着双手,看炮弹砸在敌人头上。
而另外一边,后金和蒙古联军却是在顶着轰炸向前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发榴弹落到身边,轰隆一声把周边几十个人统统掀翻,若是当场死掉倒也一了百了。就怕死不了又活不成,那煎熬可不是凡人能承受的。
如果这是游戏,敌方军队头上有“士气条”这个数据的话,此刻必然是会显现出正在疯狂下降。事实上即使没有直观数据,站在高坡上的一众观战人员也能感觉出:对方的行动正在犹豫和延缓,越来越拖沓了,照这样的趋势,他们根本接近不了这边防御阵地。
对面***肯定也看出来了,但并没有采取什么改善之策,只是源源不断放出了更多步兵方阵,同时加强了督战和巡查。一些骑着马的巡哨人员在方阵之间跑来跑去,把脱离阵型,惊恐乱跑或是裹足不前的乱兵尽数砍杀。
能看得出来——当前被派出来的大都是炮灰部队,用来试探琼海军火力的。
也许是因为大军来的匆忙,后金军原本裹挟的本地民众行动太过缓慢,无法跟上大队,所以这些“炮灰”中,有相当一部份还是属于后金和蒙古联军的一部分,不过只是其中最差的一批老弱辅兵而已,***对他们的伤亡并不怎么心疼。
当然啦,***不心疼,马千山这边自然更不会心疼了,管你精锐还是老弱,在炮群面前反正都是一堆挪动的肉块。
比如此刻,马千山注意到前方某个步兵方阵运气不错,没有遭遇到太多炮火打击,而且指挥人员似乎也颇为得力,队列保持较为整齐,行动的速度挺快。有可能囫囵着冲到阵前——假如他们之后一直能保持这种“好运气”的话。
只可惜炮弹轰击并非随机的,其实跟运气无关——马千山在略加计算后,在记录本上写下一串数据,撕下纸张,叫来一名传令兵道:
“去传达给第六到第十五炮组,让他们按此诸元,各打五发急速射。”
传令兵迅速跑开,不久之后,琼海军的炮兵阵地上,原本一声声不紧不慢的炮声骤然加速,中央某一块阵地上仿佛鞭炮似的轰轰轰连续作响,并且伴随着大量白烟。
而与之相对的,那支先前还被不少人羡慕的步兵队伍在短短一两分钟内便遭遇到超过四十发炮弹的轰击,整块区域仿佛火山爆发一样,瞬间被湮没在**烟云和爆炸之中。
等到烟雾略微散去,所有的观战者——包括琼海军这边的**官员,以及后金方面的贝勒和台吉们,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刚才还整整齐齐的,那么大一支部队,那么多人,只一下子,便消逝无踪!
倒不是说那军阵中的人都不见了,无论死的活的,那些人体躯干倒都还在。但他们从原先的直立状态,到此刻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衣甲尽皆破碎熏黑,身上还覆盖着泥土草皮......可以说是与大地融为了一体。远望过去,可不就是齐刷刷的消失了?
而被轰炸过的地面,还可以看到一个个犹自冒烟的弹坑。弹坑附近,离着远一点的地方,尚有人在挣扎,呼救,蠕动,或者爬行。但越是靠近,便越是“干干净净”,弹坑外侧可能还有些残骸血肉什么,到了最接近爆点的地方,除了泥土和碎石块,什么都没有了。
整个方阵已经彻底散了架子,就连在附近督军,专门负责砍人脑袋的游骑巡哨都不敢再接近。而这么多弹坑,死者,以及呼嚎着的伤员突兀出现在这块地面上,也将此方通路给阻挡住了——被打散的只有这一个方阵,可排这个方阵后面的军队怎么办呢?继续向前走,从伤员和死人身上踩过去?还是绕行?或者干脆裹足不前?
对于那些组织度和战斗欲望本就不足的炮灰部队而言,选择是很明确的——不但正面被直接阻挡住的那几排人停止了前进,就连旁边几支友邻部队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
于是原本就并不整齐的攻势一下子变得更加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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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军方面很快就做出了反应——随着几名传令兵从中枢位置跑出来,那些督战队迅速得到了新指示。凶神恶煞冲上来,先砍了几个没有被直接阻挡住前路,却又畏缩不前的倒霉蛋,连踢带打的强令其余人等继续前进。
而对于那群可怜的,直接被炸散伙了的方阵兵们,则用刀斧逼迫着他们自己爬到一边,或者是就近融入附近队伍。而若是做不到的——无论是因为受伤无法移动,还是神魂丧胆反应不过来,都干脆利落一刀砍死,连同先前被炸死的尸体一起推入到弹坑中去,倒是用最快速度铺平了道路。
这应对着实不差,就一支封建军队而言,可以说是堪称完美了。只可惜他们面对的琼海军太过无耻——看到效果居然不错,马千山立刻又写了几组射击诸元,让传令兵递送下去。
于是这边琼海军的炮群又是轰轰轰一通连续爆响,这回的射击目标分散一些,但却更为广阔,后金军冲在最前头的几个大方阵都遭到了集中式的迎头痛击——琼镇炮兵终于拿出了真本事。
如果说之前依靠督战队的钢刀和残暴还能压得住场子,逼那些炮灰部队顶着炮弹往前走,这会儿被铺天盖地的榴弹一砸,任是天王夜叉都不管用了。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就看到烟雾中好象蚂蚁窝进水一般,无数人光头跣足,哭着喊着四散而逃。刀枪盾牌,甲衣头盔丢了一地,纵使督战巡哨再怎么刀劈斧砍,也不能令溃军恢复秩序了。
——所谓“南方髡匪,北地鞑虏”,昔日同为明廷四大寇的两股独立武装,今日却在大明腹心,京师左近交手。而双方尚未真正接战,金蒙联军的前锋部队,近万之众,便在短毛军的火炮轰击之下,来了个卷堂大散。
如果不是金蒙联军的兵力十分充足,后方大队依然保持住了镇定,没被溃军冲动阵脚。而***本人的“统御力”也足够高,不至于象符坚似的被败兵一冲就来个“草木皆兵”,这一战的结果说不定便要就此底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