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
隆隆炮声中。火光迸射,乱石纷飞。那座小小烽火台瞬间被淹没在尘土飞烟之中。这座烽火台当初构筑时主要就是为了监视海上敌情,位置选择在视野开阔的高地上,靠海边很近,于是——从海上发炮过去同样很近。
用三条大战舰围攻一座毫无还手之力的烽火台实在有点欺负人,就算打出去的全是实心炮弹,仅仅一轮排炮之后也把这座土胚子结构的简陋建筑物给砸了个粉碎。
待第一轮齐射结束,尘土硝烟略微散去之后,凌宁下令暂停原定的第二轮射击,一边通过望远镜观察着那堆坍塌掉的残砖碎土,一边回头问解席等人道:
“还要打吗?”
“……来是不用了。”
既然已经展现过琼海军的威风煞气,再对着一堆废墟鞭尸也没啥意思。没想到那座起来有点西方城堡架势的烽火台这么不经打,解席颇有点意兴阑珊。
不过这边刚刚略有放松,忽见从那废墟里居然窜出来十多条人影,以飞快速度朝着登州方向逃跑过去——不得不说这些人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在那么恐怖的炮击中居然能幸存下来,并且还有能力撒腿狂奔。
只是北纬的侦察大队一直埋伏在周边,那些刚刚从炮击中死里逃生的“幸运儿”们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便在神枪手的狙击下纷纷倒地,没一个能跑出五十米开外的。
直到最后一名叛军士兵绝望翻倒在地,北纬方才冷冷一笑。举起手中步话机:
“眼线已全部拔除,可以登陆了”
“ok,按原计划,各舰进入登陆状态!”
随着老解这一声令下,指挥舰上升起信号旗,第一舰队各级大小舰船上都开始忙碌起来。一艘艘运兵船尽最大可能靠近岸边,放下吊挂的登陆大艇,士兵也排成几行,沿着悬挂在侧舷的绳爬上小船,嗨哟嗨哟喊着号子向海岸划去。
郑家船队则继续向西面行进一段距离,排列成作战队形,随时准备打击胆敢出现在这片海域上的任何不速之客——他们的职责是监视登州港中叛军水师,以避免登陆船队受到骚扰。
郑芝虎上次护送钱谦益经过山东海域时曾和叛军水师照过面,不过对方没敢等他接近就跑掉了。郑芝虎对于山东水师极其鄙视,按他的说法,叛军的那些小舢板只配用来做渡船,跑海面上胡闹居然没给风浪打沉实在是异数。
不过即使如此,琼海军也没大意,虽然郑芝虎一再保证说光凭他郑家的舰队已经足够保障登陆船队安全,这边仍然预留了三分之一的战船保持戒备,宁肯降低点效率。包括三大主力舰中的伯爵号,仍然处在时刻可以进入战斗的状态——这不单单是为了防备山东水师,隐隐约约的,连同郑氏舰队也在警备范围中。
嘴上说话要和气,但手里的大棒子绝不放下——这是琼海军的一贯政策,从未改变。
随着第一个连队在海滩上站稳了脚步,越来越多身穿褐绿色军装。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海南士兵开始出现在山东沿岸。在初步巩固了登陆阵地之后,重装备也开始进入登陆程序。
普通步兵搭乘小船抢滩并不困难,但重达千斤的十二磅青铜炮要通过驳运输送上岸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好在炮兵连的装备都是安排在三艘西洋大帆船上,在这些大帆船中部,都安装有用滑轮组和悬臂系统组成的简易起重装置,专门用来吊运重物。
此时那些笨重的青铜炮都被牢牢固定在用木桶和粗原木拼成的木筏上,通过吊臂悬索小心翼翼放平至海面。每一只木筏上的空桶数量都经过计算,以确保能够提供足够的浮力。
木筏下海之后,就用小艇拖运至岸边,然后解开固定缆索,拆散木筏,将原木铺在沙滩做成一条简易栈道,这样可以避免炮轮陷入淤泥中……平均一门炮有三十来个人伺候着,吭哧吭哧的总算折腾着上了岸。
“炮兵需要进入战备状态吗?”
跟随第一门火炮登陆的马千山走到解席身旁问道,后者正举着望远镜观察周边态势。放下望远镜,又与北纬商议了片刻,解席做出决断:
“没必要了,登陆行动非常顺利。陆地上没有任何阻碍,海上也没风浪,照这个速度,大约中午之前。全军就能完成登陆行动。”
“那就不用耽搁了,到时候直接向登州府进军吧,预计今天就能抵达登州城下。”
庞雨也刚刚跟随另一股步兵上了岸,跟着他一起登陆的还有那四位明朝使者——孙昊毕竟还是受不得激,一起跟着下船来了。此时他正充满好奇的望着四下里忙碌着的短毛兵们,显然是头一回到这种场面。
另外周晟廖勇赵翼三人都是有过实际军旅经验的,但他们依然为眼前所到的一切震惊不已。虽说在台湾时已过短毛军的登陆演习,此刻进入实战后倒比演习时还要显得更顺利一些。而在这三人眼中,琼海军的熟练和顺畅依旧令他们感到难以置信。
……几乎没有人大呼小叫,大部分指令都是通过旗号下达,基本上每一个士兵都清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们有许多古怪但实用的工具,也非常清楚该如何最有效的利用好这些工具;每当一支部队登陆后,马上就会有人带他们去指定位置布防,或者休息,或者协助整理物资,绝不会停留在原地无所事事,也不会挡了别人的道。
琼州军不立阵势,但他们的部队安排却充分利用地形,将整片登陆区域给控制的严严实实。当他们的第一批先头部队,大约两个连队完成登陆,并且迅速占领了周边各要点高地之后,周晟廖勇这两位有经验的军官就已经出,此刻就是登州府出兵前来攻打,也已不可能阻止琼州军的登陆行动了。
事实上,在开始登陆大约两小时之后,从登州方向确实来了一支部队,应该是听到炮声前来探查情况的。军容装备不错,全部是骑兵,只是规模有点不尴不尬的——才一百多号人。作为一支攻击力量显然偏弱。但作为斥侯好像又太多了。
对于那些窥视者,琼海军一点不客气,只要胆敢进入琼海步枪射程的,一律点射放倒。第一次和琼海镇作战的叛军骑兵对于这边步枪射程完全没有概念,站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探头探脑,结果被布置在外围高坡上的一个警戒班瞄准后同时齐射一下子打翻了七八个,剩下的顿时一哄而散,直逃出去好几百米才收住脚。
不过他们倒也没有就此退走,那些骑士们重新集结到一起,犹豫或者商议了片刻之后,却又重新靠近,竟然拔出武器发动了一次强行攻击。
但这边仅仅动用一个排,依托两座小土坡阵地,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次攻击给打垮了——其实连这个排的兵力还没用足,就是两座土丘阵地上各放了一个班,十来号人同时射击,后面还有一个作为预备队的班组根本没上场呢。
骑兵冲锋起来确实很有震撼力,可惜才一百多人,声势再大也有限。而琼海军这次出战的军士都在徐慧那座特殊靶场里训练过的,面对骑兵冲锋一点不手软,该怎么打还怎么打。敌军进入射程以后他们一次射击就能撂倒七八个,按对方那速度,等冲到面前估计也剩不下几个活人了——更不用说靠近之后还有手榴弹可以招呼。
当然那些活人骑兵也不可能顶着子弹往前冲。在挨了两三轮枪子儿,用身体验证到这边火枪的射程,射速和杀伤力都极其惊人之后,他们立即分散,转弯……毫不犹豫的掉头朝后面跑了。在这个过程中又吃了一排枪子儿,倒下四五个,最终这支百多人的队伍逃走了约一多半,不过考虑到那其中肯定还包括一些受伤的,这支部队的实际损伤应在半数左右,按这个年代的战争统计来说算是非常惨重的。
而这边则只有一人轻伤——还是那白痴装子弹时自己手忙脚乱,被枪机弹簧打伤了手指头。从头到尾叛军方面连一次有威胁的攻击动作都没能发出。敌军无论是火器还是弓箭,都远未达到射程。
这个战果着实让周晟等四人惊得目瞪口呆——那可是骑兵!一百多名骑兵竟然被二十来个步兵打跑了,而且还是那么的轻松。这绝对颠覆了他们一贯的战争观念。尽管廖勇等人早知道琼海军的火枪极其犀利,但真正到这种武器在实战中的表现,还是令他们乍舌不已。而赵翼更是热忱无比,盯着那些短毛士兵手中的步枪,眼珠子几乎要迸射出来。
回过头,几个人低声议论上了:
“原来根本无法靠近啊,照这种战法,敌方再多的兵马,只要近不了身全都是假的!”
“要想逼近,只能靠人命去填……要冲过那火铳七八百步的夺命距离,抢到身边后才有一丝胜机……我的天,这铳打的也太远了!咱大明最好的鲁密铳也不过才两百多步吧?”
“……七八百步,每十息左右就能射一次。就是天下纵有此等精兵,能明知必死还往前冲的,又有多少精锐能被这样糟塌……难怪他们胆敢如此托大,以区区两千人就来打登州府。我就这凭一两千火铳手,列阵而进,恐怕叛军人数再多,也只有当之披靡的份儿。”
“这边还有这许多火炮没动呢……”
一帮人嘀嘀咕咕的,眼神不由自主放在了那些被重点保护的火炮上。刚才一战对于琼海军来说根本微不足道,除了相应方向的警戒部队投入作战外,也就是解席,北纬等几个军头通过望远镜观察了一下战场局势,其余各部队该干啥还干啥,几门好不容易拖运上岸的大炮更是仍旧保持在修整状态,一干炮兵正忙着将其擦干上油作保养,丝毫没有备战之意——显然,人家压根儿没把那百来号骑兵放眼里。
直到战斗结束后,北纬才带着侦察大队的兄弟们出去收拾战场,按理说这事儿一般辅兵就足以胜任。不过北纬还是决定亲自出手,他想找几个活口问问情况。顺便,把还在战场上徘徊的十多匹战马牵回来——琼海军武器装备虽好,骡马方面却是不多,尤其是海运起来麻烦。这次三条西洋船上虽然带了一些大牲口,也只能勉强供炮兵连使用。连侦察部队都只能靠两条腿走路,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正因为如此,他们完成登陆后,侦察兵还不敢放得太远,就是怕万一遇敌,后方接应不上。不过眼下有了这十多匹战马,想必情况很快就会好转——侦察队员都是学过骑术的,只要把马驯服了,相信很快就能上手。
……片刻之后,从侦察队里抽调出七八名骑术最好的队员,开始和那些刚刚被牵回的马匹交流感情,准备驾驭它们了。而包括解席在内,一干军官则围拢在几具担架旁边,对躺在地上的几名叛军俘虏展开集体审问。
——按照琼海军前几次的习惯,对明军作战,对方的伤员通常都是予以救治的。这次来山东平叛,叛军好歹也曾是明军一部分,按照某些同志的法,也是属于可以团结和争取的统战对象。
不过北纬从来不是什么烂好人,对于山东这边的叛军更是没啥好感,让他去打扫战场对于那些叛军伤员绝对幸事。再加上琼海军用的软铅弹头杀伤力比较大,基本上被打中躯干的,哪怕还活着正在呼救,北纬也不加理睬——没必要为那些必死之人浪费药材和绷带。
只有那些伤在腿部,手臂等不致命位置的才会被担架抬回,但也只做个简单包扎,除非他们在接下来的询问中认真配合,才能得到进一步的治疗——事实上如果不是为了询问情况,北纬根本懒得对那些受伤叛军就行救护。
似乎有点冷酷,不过那些被抬回来的叛军伤员对此已经甚是感激,基本上问什么答什么,表现的相当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