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月底的时候。老李教授他们搭乘琼海号返回了海南岛,北路军的主力也随之返回。在台湾岛上只保留了两个连的正规军,大约三百人左右规模。由文德嗣,叶孟言等人率领,驻扎在荷兰人留下的堡垒以及港口处,其它地方暂时顾不上,只好先丢给郑家了。
有人担心光留两个连队下来,万一郑家人有什么不稳迹象,恐怕应付不过来。毕竟台湾岛距离海南过于遥远了,而郑家又不同于已经被打散的明政府军或欧洲殖民者,他们在岛上依然有成建制的军事力量,就算有电报保持联系,真要有什么麻烦,这边从海南主基地派援军的话,也要将近十天才能到达。
但叶孟言他们的信心却很足,这群年轻人一心要效仿当初解席等人从无到有,在琼州府赤手空拳打开一番局面的“光辉事迹”。面对同志们的担忧,他们很有把握的表示:一旦立足下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组织当地青壮,建立城管大队!先把准军事组织搞起来,到时候人手不足的问题一定可以得到解决!
不想给年轻人的热情泼冷水。另外台湾这地方确实也不值得留驻大军,所以唐健他们最终还是撤回了大部分兵力。不过按照参谋组的建议,大部队在撤回之前集体干了一段时间的土建工作,把荷兰人留下的城堡加高加固,使之成为一座标准军事化要塞。
之后,参谋组的赵立德对小叶等人作了如下要求:
“历史上郑成功收复台湾,是动用两万五千余人,围攻了九个月,最终迫使岛上约一千六百名荷兰守军投降。当前岛上郑军人数大约三千,按照协定,他们只能驻扎在北部和中部地区,郑家是不能擅自向南部派兵的。但是如果……万一他们毁约了,外面地盘和港口都不用管,你们只要死守这座要塞就好。地窖里有足够的粮食和弹药,水井也足够深,不用担心被截断水源。你们只要坚持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援军肯定能到。”
——有了这座要塞,小叶他们进可攻,退可守,在岛上的处境就从容了许多。这帮小伙子再怎么没经验,玩乌龟流,搞防御总是没问题的。
…………
在谈判期间,郑芝虎来过城堡好几次,找他“兄长”解席叙话,到短毛这么大张旗鼓的搞基建,这位郑家二爷倒是一眼出了短毛的戒备。不过,对于这种戒备。郑芝虎是相当的不以为然——郑家原本是打算让他留守岛上的,不过听说这边不是老解当家以后,郑芝虎也表示没了兴趣,于是丢给了郑彩。
按他的说法,这岛子虽大,却还没放在郑氏眼里。郑家不过将之作为一个日本贸易的中转站而已,这也是当前大多数人对台湾岛的概念。如果不是对日贸易的需要,根本没人愿意来到这个遍布荆棘瘴气的荒僻之地。
说实话,直到现在,郑氏也弄不明白,为何短毛会把这座荒凉孤岛的归属得如此重要?口口声声说什么中华之地——要知道就是大明朝,也没认为此地是属于朝廷管辖呢。
“我郑家不可能为这地方跟你们撕破脸的——咱们的根基是在安平,咱们的财路是在倭国,你们真要这座岛子,拿去就是。当初红毛人占了此地,无非换条航线走走,现在好歹是汉人天下,你们总不会欺压汉民吧。”
郑芝虎当时大大咧咧说出这番话来,对此解席等人只是微笑不语——用不了两年,郑家就会知道他们这话大错特错。
历史上荷属东印度公司正是在依靠大陆——台湾——日本的三角贸易航线攫取了巨额财富。后世有历史资料统计,在东印度公司位于亚洲的约5个据点中。日本平户商站获利额度约为%,排名第一位,第二名即是获利256%的台湾。而荷兰人所作的“生意”其实跟他们本国毫无关系,就是用便宜的日本白银去套购中国大陆商品,从中牟取暴利。
以最主要的生丝贸易为例:一担生丝从大陆运来台湾岛,荷兰人的收购价为每担一百五十两白银,而他们甚至不用把货挪地方,转手就以二百八十两的价格卖给来岛上收购生丝的日本商人,将近一倍的利润就到他们手里了。当然这么高的利润是要靠暴力来保护的——历史上这一时期,荷兰人的船队在中国东南沿海四处游弋,抢劫和破坏那些不打算走其它航线的商船,迫使他们把货送到台湾岛上来。
现如今,在这个时空,由于穿越众的强力介入,依靠暴力维持的荷兰人被一个更为强悍的武装集团赶走。以台湾作为中转站的平户商馆再想要象历史上那么成功怕是很困难了……而穿越众手头拥有更多的商品,更先进的经营理念,以及大陆同文同种的亲密关系——他们没理由不比荷兰人做得更好。
当然老解不会给郑芝虎上这种历史经济课,既然允许他们留在岛上,郑家迟早会用自己的眼睛见证这一切。到时候他们肯定会对这份利益大感兴趣,这可比辛辛苦苦诱骗几百几千的农民上岛种田要来钱多了。
“这么说老爷子已经确定下来对待郑氏集团的基本方针了?”
听解席说起这些时,庞雨禁不住暗自发笑——对手还是盟友?抑或是需要提防的“利害相关方”?——关于郑氏集团在他们未来的规划中究竟处在个什么位置,委员会内部一直没个定论。有人觉得郑家迟早会成为他们称霸南海的障碍,应该尽早除去。但也有人觉得,他们这个集团想要在明末生存下来,必须要学会和本时空的其它势力用除了战争以外的方式相处。
以郑氏当前表现出的友善态度,以及他们手中掌握的资源和渠道,只要善加提防,应该还是可以做为一个不错的盟友存在。特别是将来,如果真想走日本贸易这条线。郑芝龙的关系还是相当有用的。
对此解席却只是耸了耸肩膀:
“没有明确指出,不过老爷子有一回倒是随口谈起,说咱们这家贸易公司想要发展壮大,除了本身扩张外,还要学会兼并。”
“所以把这么一块大肉骨头放在饿狗鼻子底下……来老爷子对郑家的企图心不小啊。”
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将来,当郑家发现这座他们原本不上的荒岛一下子成为聚宝盆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到时候老解那位结拜兄弟肯定又来攀交情拉关系的谈生意——不过没事,尽管谈好了,短毛从不怕和任何人谈生意,只要能坐下来谈判就好。
郑家应该会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而短毛也肯定不会白白付出,对于这一点,无论庞雨还是解席,都很有把握。
说起兼并,眼下他们这个集团本身,也正在寻求被另外一家更大机构兼并呢——就在二月初,从广州情报站发来消息,说大明的招抚船队已经抵达广州港。
从去年底接到朝廷派出使者团队的消息,到现在刚刚二月份,招抚大使的官船已经抵达广州,这个效率相对于大明王朝的习惯,实在是相当的高。
回家后仍然负责留守琼州府的解席自是作好了接待准备。不过接下来好几天,那支官船队伍居然就待在广州港里没挪窝,足足停泊了七八天都没动地方。
“嗨,那帮鸟人搞什么呢,一路狂奔都冲到面前了,怎么又突然不动?”
“可能是需要时间休整吧。”
老搭档庞雨猜测道,想想,招抚船队会在广州停下来多待几天也很正常——那批文官老爷们虽然难得开通一回,走了最为方便快捷的海路,但这一路风浪颠簸下来,到广州时估计也着实把他们给累坏了。粮食饮水总要补充一点的。顺便接受一下本地官员的宴请招待也在情理之中。
从当地官员口中探听一下短毛的虚实,让心里有个底,把精神养好之后再动身前来琼州,和谈判对手斗智斗勇,光从这份从容态度来,这位招抚使者还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确实不简单——这位使者大人在广州盘桓这么多天,程老管家居然还没能调查清楚对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这次来人不少,坐满了一条大官船,据说是南京六部都有相关人员出面。
比起上次一个锦衣卫加一个安抚司小官,这回大明朝来是很有诚意的,所以解席这边才打算给个面子安排迎接他们一下。不料对方却拖拖拉拉的,这下子他也没了兴致,于是又撂下了。
只是这世上事情还真是说不准,他这边不上心了,那边反而又一下子又飞速前来——就在二月十一日,距离大明崇祯四年的除夕夜快没几天的年底,从码头上传来消息,说明帝国的使者船队已经抵达港口。
“这时候过来?还以为他们会在广州过年呢。”
解席现在已经不大在乎,来就来了吧,反正早通知过码头方面,对于明朝的谈判代表团直接放行,就不用办暂住证了。
但那位码头工作人员却报告说:大明的使者架子颇大,待在船上不肯下来,要求琼州府这边短毛首领亲自出面迎接,说如此才不堕天朝体面。
解席和庞雨这下子都乐了,对于这种面子问题他们倒不怎么在乎的,先前老解也曾打算办个欢迎仪式表示一下诚意。现在接就接一下吧,没必要为这种小事斗气。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码头,远远果然到一艘颇为气派的大福船停泊岸边。船头上似乎聚集了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对着白沙码头新铺的水泥路面指指点点,大概很是新奇。
两人靠近前去,早有旁边随从通报了身份,官船上放下跳板来,还真是要他们上船迎接呢。
对于这种面子工程解庞二人只是付之一笑,上船就上船呗,只是在登船后。甲板上走过来一个身穿飞鱼服色的武官,伸手要求对他们搜身检查时,解席这才板起了脸:
“你们锦衣卫有这么不识相的?这里可是咱们的地盘,我解某人已经给足你们面子,别太过份啊。一定要搜身?可以——回头你们登陆时我也要求搜身,全船人,包括你的顶头上司也一样,敢不敢!”
那武官愣了愣,大约旁边有人向他示意了,终于讪讪退下。这边二人登上甲板,明朝官场等级森严,用不着旁人引导,他们自然沿着一群侍从排出的人肉胡同向船头部位走去。在顶端甲板上,一位青衫老者负手而立,居然还背对着他们,真是架子十足。
这老头儿pose摆得不错,有型有款,光这姿势就不知道练过多久——经历过先前那次“大明天使”的考验,庞雨对于明朝官员这种强烈的自尊心倒也不以为奇,这时候反而尽想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两人走到老头面前,旁边有人似乎想示意他们应该跪下,但这边没理会。解席和庞雨只是拱了拱手,各自报上姓名,说了些欢迎的话。也仅此而已了——如果对方还要求他们作出什么卑躬屈膝的动作,那说明这帮人不懂得见好就收,估计这次谈判也不会取得什么进展了。
不过那青衫老头儿分寸拿捏的不错,虽是背对二人,在两人举手行礼时,却非常准确及时的转过身来,恰到好处的拱手还礼,随口应酬,却是滴水不漏。
庞雨这时候才清这位大明使者的面容,年纪来不小了,大概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不过相貌依然颇为潇洒,几缕长须随风舞动,风度极佳,年轻时肯定是个迷死过不少女人的风流才子。
此人的相貌风度已是让人赞叹,而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这边二人更是讶异出声:
“幸会,为朝廷体面计,方才有所怠慢,两位勿怪。在下,虞山钱谦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