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可是来自海上三神山?”
在场的所有明朝士子中,两榜进士王璞应该算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了,连他都提出这样的问题,其他人自是更不必说。
“你们是神仙吧?”
那些文化水平较低的底层群众干脆这样直接询问了,有些人还双手合十作出朝拜形状,几乎要集体下跪了,惊得老解等人连连摆手:
“不不,当然不是。”
以前刚刚登陆的时候,倒也曾经有人主张过:利用他们所掌握的化学和物理知识,搞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用迷信让当地人拜服。不过这种想法很快便被李教授等人一致否决----封建迷信这玩意儿,与他们打算实施的技术流发展路径在从本质上是相悖的。
假如他们打算在短期内忽悠大量炮灰起来造反,那搞些什么独眼石人鱼腹书,学学狐狸叫之类,倒是投资少见效快的捷径,但既然打算老老实实发展生产力,再这么干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短期内炮灰送死鬼容易骗到手,长期的技术工人可没法儿骗。
同样,在琼州府这边,庞雨也不打算给自己这伙人披上神仙外衣。虽然那可以在短时期内收到不错效果,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身上的神圣光环势必越来越弱,到时候醒悟过来的琼州市民反而会把他们当作骗子待----而且事实上,某些人的行为已经断绝了他们这么做的可能性。
“我们当然不是什么神仙,这一点怡香楼的冯大姐应该最清楚不过……您说是么?”
庞雨笑眯眯指着在座中一位青楼行业的代表笑道,正是胡凯他们偷偷去过瘾的那家院子,那姓冯的老鸨儿先是呆愣半天,随即便和周围所有人一起颇有些尴尬的笑起来。
“不过呢,也不瞒诸位说。按常理,我们这些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我们的城市,我们地国家,和诸位所在的这个大明朝。本不应该有任何交集,你们就是去海上找也肯定是找不到的。”
庞雨开始“实话实说”---按照他所设定地方式。
“只是由于某种……嗯。连我们自己都不太明白地原因。有这么一条船----这几天大家想必都到海边去过了。就是那条琼海号----忽然脱离了我们原先所在地那片……区域。漂流到了你们这儿。就在临高县附近。为了生存下去我们才不得不登陆。然后和当地官府闹了点矛盾……双方冲突起来。一步一步地。就到了今天这地步……这也是不得已啊!我们对大明王朝其实没什么恶意。所作地一切只是为了有一块安身立命之地。仅此而已。”
一番话听地大堂中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是王璞严文昌等官员---从没见过造反还有这么扭捏地。都攻占一地首府了。还摆出这么一副委曲模样……特别是王璞王介山。差点连鼻子都歪了---他前来上任之前。“短毛髡匪”在两广福建沿海一带名声已经响亮到可以止小儿夜啼地地步。没想到临了这边居然会冒出一句“不得已”。着实让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你们以后还要回去么?又或者会有更多地人过来?”
严文昌颇有些急切地询问道。如果这些人最后拍拍屁股走路。那他们这些“从逆”地可就要倒大霉了。对于这种想法。穿越众们等人自是早有准备。
“放心。老严。跟我们干不会吃亏。”
解席拍了拍他的肩膀:
“将来有没有更多人过来不知道,但我们这些人多半是一辈子要待在这儿了。无论如何,琼州府不会再是以前那个样子。你们的安全绝对有保障。”
“那此地可还是属于大明朝辖下?”
王璞急切问道,双目紧盯着对面那几个短毛。
庞雨回头了解席和凌宁等人一眼,终于还是要谈到这个问题,他们刚才故意在言辞上示弱,也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我们并不打算改朝换代,只是希望能仿照镜先例,暂借琼州岛容身而已。”
镜就是澳门,于万历四十二年租借给了葡萄牙人。根据先前李教授,庞雨等人多次地商议。整个大集体的行动方针就是在武力攻占琼州府,事实占领海南岛全境之后,即着手和明王朝的谈判工作,最终目标是仿澳门例,向明朝租借海南岛,为此即使接受一个名义上地招安也无所谓。
此时庞雨终于抛出他们的谈判条件,却见对面王璞一脸茫然之色,完全不知道所谓“镜”是指何处。想想也难怪---这件事情对大明王朝算不上什么光彩,自然不会到处传扬。一个新近调来的官员不知道这回事也属正常。就好像后世的海参崴一样。
“介山先生可能不太清楚,不过没关系。你写信回去,贵上司应该有数的。这件事儿咱们可以慢慢谈,反正也不急一时。”
庞雨随口笑道,那位向来傲气十足的王介山这一回却吃了憋子。对于这种读书人来说最怕就是被人说他不够渊博,若在平时定要反唇相讥找回面子,但这一次,意识到事关重大,王璞居然没多做口舌之争,匆匆离堂而去,想必是翻找资料去了。
剩下那些贩夫走卒之类则根本不关心他们说了些什么,直到庞雨宣布会议结束,一群人出门时,依在兴趣十足地谈论着刚才所到的那些画面,发表着各种各样的议论,却依然还是抱着神鬼之念。
“原来还是从神仙山里出来的啊!”
“别人家是**凡胎,这沾了神仙宝地地灵气,能耐也不得了啊……”
等大多数闲杂人等都离开州府大堂之后,却有五六个人单独留了下来----都是州府中颇有头面的商户人家,先前被严文昌一个个私下叮嘱,专门留下的。
如果是刚开始的时候这么要求,他们还未必敢留,自古以来商人都是被盘剥的对象,明代商贾地位更加低下,无论谁上台,对他们都是一种态度:敲诈勒索。
不过经过这十几天的冷眼旁观,再加上刚刚才到那么多极具视觉冲击性的画面,这些商家总算是半信半疑的留下了。比起旁边那些仅仅个热闹就算的闲人,生意人地头脑更加灵活许多,也贪婪许多。一旦确信了这些短毛确实不会伤害他们,这些人马上就开始关注:这批琼州府的新主人可能给他们带来些什么实际的利益?
现在这边是轮到林峰出场了,他也没说什么废话,直接拿出若干商品货样放到对方面前做展示,除了已经广为人知的白糖和食盐等物,还有一样极其引人注目的新产品。
----好几面纸幅面大小,银光闪闪的玻璃镜子。
早在钢铁组搭建第一座炼铁高炉的同时,工业组和化学组就跟着搞了一个实验性的炉子,专门制造玻璃。造玻璃本身倒并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只要有能够熔炼铁矿石地炉子,那温度也就足够熔化石英砂,制出玻璃液。
不过这年头玻璃本身已经不值钱了,从西洋贩来地各式各样五彩斑斓玻璃器皿早就占领南方市场,连程叶高家里都有好几件,单靠卖玻璃没啥前途。要想在这方面有所建树,还是要走实用性道路----比如玻璃镜子的市场,倒还大有潜力可挖。
在十七世纪,世界上已经有玻璃镜子了,是采用水银溶解锡箔,在玻璃上镀一层锡汞齐膜来实现。不过这种技术目前还只掌握在威尼斯人手中,威尼斯人把所有玻璃工匠都聚集在姆拉诺孤岛,也就是后世著名地“玻璃岛”上形成垄断,大发其财。
本来化学组早就想搞这套东西了----技术简单,垄断性强,市场需求量大,利润又极高---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发财途径呢?更何况发展玻璃工业,对于制造望远镜,瞄准镜等军用物品也非常重要,搞起来绝对划算的。
只不过先前性命攸关,他们不得不把主要精力放在制造更加重要的保命物资比如炸药上,暂时无法为这类纯商品调拨人力物力。后来有空闲开始搞了,又为如何去除石英砂中的杂质,造出清晰度足够高的无色白玻而颇费了一番心思,耽搁了不少时间。
这伙人中间并没有在玻璃厂工作过的同志,所以和其它许多现代技术一样,他们只是了解一些基本名词,知道该项技术的大致发展方向。其具体生产步骤,只能依靠在实践中慢慢摸索……这一摸就摸了半年多,直到解席他们出征之前,化学组才匆匆拿出几件样品,让他们去琼州府市场上探探风向。
幸好现在进入这个市场还不算太晚,历史上要直到年,法国人才从威尼斯人手里偷到这项技术并将其传播开来,在此之前,玻璃镜仍然是被列入奢侈品范畴。据说在大明最奢华的江南地区已经有玻璃镜子出现,但其价格绝非一般小富人家所能接受。
庞雨至今记得,以前曾去苏州某名园游玩,有一座小楼的名字就叫镜楼。单独位于花园一角,楼中空空荡荡,唯有正中摆放着立式玻璃全身穿衣镜一架,旁边文字说明是:当年在明代建造这座小楼的目地,就是为了摆放一面贵重无比,能够映照全身的大玻璃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