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马车稳稳停在琼雪园前,赶车的太监臂弯耷着拂尘,毕恭毕敬掀开帘子,郁溪黎踩着赭红凳子先下了去。
见郁溪棠坐着没动,郁溪黎便重新把车放下。
她坐在原处稍稍打理身上的衣衫与饰品,素虚扶头上的步摇,确认无误,便用金黄的护甲将车帘挑到一边。不过脚还没踏出半截,就被她收了回去。
原本摆的凳子竟被赶车的太监取而代之。
太监低着脑袋,双膝跪地,臂贴紧地面,身子横在车前,摆明是要让郁溪棠踩着他的背下。
郁溪棠墨瞳一敛,纤长的睫毛如扇子般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黑弧,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有了计较,顿时揪出“幕后黑”,望向抱臂看好戏的郁溪黎,“皇兄,我要下去。”
郁溪黎装作不懂,站在原地没动,挑挑眉,“你下啊。”
“这让怎么下。”郁溪棠咬牙切齿,低头扫了一眼地下跪着的小太监,又恨恨对上郁溪黎戏谑的表情。
“踩着下。”郁溪黎眼角的余光也扫了一眼跪着的太监,依旧漫不经心,还故意把“踩”字的字音咬重、尾音拉长,生怕郁溪棠不懂他什么意思。
郁溪棠当立断回绝:“不可能。”
一来她要维持人设,原主没有踩人背下马车的习惯;二来哪怕不维持人设,她今天要是踩了,任务对象的好感度绝对刷不上去。
叶元溱唇边弧度不变分毫,冷眼注视这一切,锐利的凤眸流转着轻蔑,掩在衣袖下的攥拳,青色的脉络微微凸起,瞥了一眼郁溪黎,睫毛掩下又掀开,神色已恢复往常的温润。
在两人对话期间,他下了马车,正一步步走向前面待在车厢里的郁溪棠。
他身形修长,容貌清隽,紫色的官服曳地,绣的白鹤展翅高飞随他的移动而扇动羽翼,一头墨色的长发编制垂在左肩,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如画眉眼,衬的面上万年不变的笑容更温柔,翩翩公子面冠如玉,无害极了。
“那你在上面待着吧。”郁溪黎唇角上扬,露出八颗大白牙,笑的叫一个荡漾。
“郁……”车帘被郁溪棠捏出一叠又一叠的褶皱,刚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被郁溪黎打断。
“其实吧……”他眼咕噜一转,“好说。只要你答应以后不偷偷跑出宫,我亲自把凳子给你搬过去。”
郁溪棠腮帮子鼓鼓:“不可能。”
她微不可查丈量叶元溱离她的距离,眼底翻涌浓郁的黑云,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眼,纵身一跃。
“棠棠!”郁溪黎瞳孔骤缩,赶忙上前。
锦绣衣裙扑面夹杂淡淡的梨花香,腕间银铃叮铃响,叶元溱怔忪,下意识张开双臂接住从天而降的郁溪棠,骨节分明的扣上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少女纤细的腰肢柔软,粉嫩的樱唇擦过面颊,温热甜蜜的热气打上他的耳垂,惹得那抹滚烫的热意窜上他的耳垂,脸庞,心间。
叶元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羞又恼,连温润的面具也出现一丝裂痕,偏过脸望向郁溪棠,“你……”
郁溪棠牛奶般细腻的脸庞带着红晕似乎在散发莹莹光泽,蝉翼般浓密的眼睫惊魂未定的颤动,臂抱紧浮木般环着他的脖颈未松开,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在他心头。
忽然间,叶元溱满脑子都是郁溪棠那张玲珑精致、如繁盛梨花的清丽小脸,以及她白皙好看、粉嫩动人的,不禁忘了言语。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一声比一声更响,更有力,似乎牵动了浑身上下的血液。
莫名的心动……
“冒,冒,冒……冒犯了”郁溪棠脸上冒热气,声音磕磕巴巴,诚惶诚恐的如第一次一样推开了叶元溱。
怀间的温暖溜走,他居然想……
下一秒,心头的蠢蠢欲动被理智碾成齑粉。
叶元溱唇边弧度不变,眼中漾起的暗色被睫毛遮掩,一丝不苟的官服因刚刚的意外稍显零乱,却意外的打破了他一贯的疏离,多了些勾人,“无妨。”
“皇,皇兄,我们,走,走……”郁溪棠被叶元溱身上好闻的气味熏的晕头转向,低着小脑袋连郁溪黎的位置也找不准。
“好,我们走。”慢了一步的郁溪黎示意小太监起来,扯过自家皇妹的衣领暗自咋舌。
这叫什么?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都没动,只约出来见了一面就成了大半?
郁溪黎故意走快一步把郁溪棠和叶元溱两人丢在身后,郁溪棠面如桃花紧跟郁溪黎,叶元溱则闲庭信步走在郁溪棠后面三步距离。
至于驾车的太监,他没有资格随行,只能在原地等三人出来。
很多地方,只有亲自去过,才能真正领略它的震撼。
譬如那人口传颂的巨石,哪怕听过千百遍的好,贴近端详,三人依旧情难自禁的感慨它远比传言中的更巍峨。
郁溪棠隔着云雾看到的巨石此时正矗立在她眼前。
巨石擎天,铁锁环绕,没入苍茫云海,上面刻着的“叶”字一气呵成,笔锋苍劲有力。
从环绕巨石的铁锁下穿过,便可望见巨石后有一扇月亮门,门上挂着匾,写了三个大字,“琼雪园”。
洁白的鹅卵石从月亮门后蔓延,路两旁梨花桃花交错开的芬芳,摇曳生姿,风韵迷人,拔地而起的青草生勃勃,油光碧绿。
园内有一凉亭,四层重檐,镂刻精巧,柱子丹楹刻桷,巧夺天工。
郁溪棠震撼之余,认真谴责当时是自己为什么会错过如此风光,抑制不住欣喜,撒欢的跑,却也分出一分注意力留在叶元溱和郁溪黎身上。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当真是仙境。”叶元溱摊开接过飘零落下的梨花瓣感慨。
“是啊,满园玉树生勃发,芳香沁人心脾,仙境大抵也不过如此,夜朝的开国女帝真乃神人也。”郁溪黎附和,“元溱兄,你说前朝内位有没有来过这?”
叶佑年追逐成仙到了走火入魔的地界,以至每每一提到“仙”字,众人首先想到的定是叶弦思,而后便是叶佑年。
叶元溱握住心的梨花瓣,唇角弧度扩大一分,“不可能没来过吧。”
“也对。”郁溪黎左顾右盼,压低声线道,“前朝内位其实不是被毒死的,而是丹药吃多了,就……”
叶元溱笑容不变,没附和也没否认,“从哪听说的?”
郁溪黎接着说:“我父皇同我说的,他不会骗我。”
叶元溱笑了笑,不易察觉的讽刺,“是吗?”
既然不是,为什么不澄清?
不过是做贼心虚,怕被半夜索命,又不想在亲人心里留下骂名编出来的谎言罢了。
他不但要郁衡溪尝尝痛失至亲的滋味,还要让世人知道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