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时,留仙崖刮起夜风,暗色越发浓厚,阴云把月亮遮的一干二净,一点光也看不见。
“你知道吗?”连翼收了扇子突然开口,“其实我一直特别羡慕你。”
叶酌尘一怔,偏头看向身侧昂头矗立的男子,不自觉攥住流火剑。
“连家在叶家不远处,我儿时就听过你的名号。
你的体质和我一样不易修仙,可你是叶家少主不愁吃不愁穿,你的家人的仍然爱你会满足你的要求。
我不一样,我母亲是个丫鬟,她死的早,留给我的只有这把扇子。
嫡母看不起我,父亲也不缺我这一个儿子,没人给我修炼资源,被随意寻个错处丢出家门也没人管我的死活。”连翼眸光悠长,带茧的指腹摩挲老旧的折扇,轻笑,“幸而我觉醒了风灵根,成为魔修后平步青云,洞虚修为少有敌。”
“后来叶家满门被灭,你也成了魔修。”他语气及其平淡,徐徐叙述往日的故事,山崖的风愈吹愈躁动,暗潮汹涌,折断枯枝,“但是凭什么?你凭什么什么都压我一头!”
他眸光倏而一凶,冷冷瞥向叶酌尘,一道风刃悚然刮向他的面门。
叶酌尘眸子发沉,旋身险险躲过,衣袍却被割断一截。他握紧流火,脚底暗暗用力,突显的烈焰划破夜色。
连翼仿佛提到天大的笑话,笑的眼泪都流出来:“是仙修时,你家室比我好,活的比我快活;当了魔修,你体质胜我一筹,资质比我强,我摸爬滚打历练十年比不过你闭关修炼一年;认的下属,你一出现他们就以你马首是瞻;哪怕拜师,你拜的师傅我也比我强。我不甘心,你叶酌尘到底凭什么!凭什么!”
叶酌尘心如擂鼓,袖一翻,流火剑脱而出,剑身裹着烈焰带着轰鸣的雷电冲向连翼。
连翼咧嘴兴奋一笑,站在原地,猩红的眸子狂热的盯着叶酌尘,腕用力甩出扇子和流火对弈:“拿走你和祁醉歌的心头血,我也可以直接成仙。叶酌尘,好好看着吧,你注定成为我脚下的蝼蚁。”狂风呼啸,丝发粘紧他的面庞飘动。
现在只有出窍修为的叶酌尘根本无法和半步大乘修为的连翼比,他也不过是仗着大乘修士的身体勉强抵挡一二。
兵刃相接,异光乍现,浅浅的试探,双方都隐瞒部分实力,长剑与扇子不分伯仲。尘埃飞扬,长剑与折扇回到各自主人中,山崖四周被杀意刻下深痕,看起来更加危险,好像随时可能断裂。
连翼舔舐唇瓣,脸上跃跃欲试的期待。叶酌尘眼底肃杀与幽深翻涌,雷光萦绕,光弧耀眼。
山顶青光与红光再次交织,原本交战的一部分仙修、魔修,悄无声息化作流光前往门派。
山上横尸遍野,汇成的鲜血蜿蜒,顺着山林潺潺流淌。
祁醉歌脸色惨白,赶到留仙山山脚,浑身的骨头像是被打碎重新拼接了几个来回,冷汗涔涔,疼得厉害。
她只有炼气修为,不得不朝着偏僻地方躲,扶着树干没走几步,居然偶遇乔悯竺:“仙君!”
乔悯竺拔出插在黑衣魔修心口的剑,三步并两步扶住祁醉歌摇摇欲坠的身躯,柔声道,“仙君小心些。”
祁醉歌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像纷飞的蝴蝶,大口喘息,绿瞳黯淡,意图抽走被乔悯竺搀扶的臂,“我是魔魂仙躯,悯……乔姑娘还是离我远些。”
少女搀的更紧,嗓音笃定,心头酸涩,眼眶又凝了泪意:“不,你永远是我的醉歌姐姐,我追逐的目标。仙君以杀入道,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我知道,仙君是好人。坏人不会把恶字刻在脸上,魔魂仙躯不代表什么。”
祁醉歌苍翠的眸子骤缩,微微启唇,垂下头,神色莫辩,许久,低低出声,像是在问自己也像是再问乔悯竺:“我值得吗?”
“值得。”乔悯竺吸吸鼻子,哽咽着,“仙君比任何人都值得。”
祁醉歌笑出声,睫羽沾上湿气,她说,“谢谢。”
她将淬寒剑交给乔悯竺,虚弱而沉重的身子依上乔悯竺,仰望山巅的双眼凝聚了什么:“请把我送到留仙崖,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仙……”乔悯竺惊骇,慌乱揽住祁醉歌的肩膀,呐呐出声。
若非更换佩剑,交出佩剑意味交代后人。
祁醉歌咳出一口血,深吸气:“悯竺,帮我。”
泪水滚滚而下,乔悯竺咬破指,青色的灵力缭绕,血珠滴落,形成传送阵法。
祁醉歌含笑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空灵的声音虚弱到快被风吹散:“对不起,之前骗了你。叶酌尘的确是逾白,但他不是杀害你母亲的逾白。”
乔悯竺蹲下身子泣不成声,泪水落在剑身激起阵阵剑吟,“我知道,当年那个人,是连翼……”
祁醉歌告诉乔悯竺叶酌尘不是逾白后,她半信半疑。耗费大半时间一点一点查探她娘的尸首,没发现雷灵力的痕迹,反而找到残余的扇形风灵力攻击痕迹和极淡的魔气。
凌云镜是天启门的至宝,也是秘密。它可以时光回溯,映出使用者想要搜查的时间范围内出现过的人。只是每次使用代价极大,回溯的时间越久寿命付出的越多。她盗出凌云镜,付出一半寿命,发现人人口中逾白孤身一人用封锁杀令封锁屠的城,映出的是连翼的脸!
穿着绿衣的天启门长老带着沧海碧鸢传来的消息慌忙找上乔掌门:“掌门,不好了!”
乔掌门杀完身边最后一个魔修,整个人像是浴血出来的,衣衫再分不清原本的颜色,“何事?”
“蓬莱阁等宗门与魔修联,正在攻打我天启门,护宗大阵快撑不住了。”
“什么!”乔掌门双眼充血,看向天启门的方位,果然绽放的青色莲花型大阵光华渐弱。
他骨节捏的咯吱响,语气沉重:“天启门弟子听我命令,元婴修为以上修士随我前去护宗!元婴以下的立刻离开保全性命!”
“爹,我跟你一起。”乔悯竺提着淬寒,泛红的眼神坚毅,大步上前。
“上面那群修士是你能对付的吗?简直胡闹!滚回去!”乔掌门重重拂袖。
“掌门,我是天启门弟子。天启门是我的家,我想和你们一起作战,我想为宗门而死而不是苟延残喘!霜泠仙君的淬寒剑斩了多少极恶之徒,护天下安宁多少年,如今淬寒在我,我不能辱没它的名号!”乔悯竺嘶吼的浑身颤抖,扬起衣摆跪在乔掌门面前,绿袍沾上血泥,漾起大片暗色,她重重磕头,“请掌门应允。”
“我愿为宗门而战,愿为宗门死!请掌门应允!”一个筑基期的杂役弟子重重跪地。
“我愿为宗门而战,愿为宗门死!请掌门应允!”
……
天启门大大小小的修士整整齐齐跪在乔掌门面前,天空落下连绵夜雨,乔掌门眼含泪水,“好!为宗门而战,为宗门而死!我允你们跟随前去,但无比以保自己性命为重。”
“谢掌门!”天启门弟子提剑起身,气冲云霄。
奔赴这场战役多危险他们心中谁不清楚?魔修和与魔修联的仙修上实力上绝对碾压,数量上绝对优势。此去,怕是有去无回。
乔掌门拦住乔悯竺:“把淬寒剑给我扔了。”
“爹,我知道,您因为娘当年的死憎恶与魔相关的人与事,恨不得处之而后快,可杀娘的人是你的好徒儿连翼不是仙君!仙君以杀入道,可曾杀过不该杀的人?仙君魔魂仙躯,可曾行过魔修之事?这场大乱是她引起的吗?分明是那群仙修和魔修贪心不足蛇吞象联合在一起挑起的。你为何因为一双绿瞳对她成见如此深。”乔悯竺毫不畏惧,护好淬寒剑,站在乔掌门身前,声声啼血。
“乔掌门一时间神情恍惚,乔悯竺趁闪身回到天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