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覃暗中松一口气,“还没有问公子姓甚名谁。”
她抬头看向男子,见他于光雾中坐着,长而浓密的睫毛轻颤,簌簌落下满眼的清冷,“江逸轩。”
“江公子。”苏覃客气抱拳,心想人好看就算了,名字也好听,“那便请江公子按照此方煎服两日,后日我再来复诊。”
江逸轩嗯了一声,然后低咳几声,“抱歉,身子有恙,便不送客了。”
得嘞,之前没见你咳。
但也好,反正自己也不想多呆。
苏覃腹诽,等到被纪方送到门口,她再回头望一眼这不过一阔的灰瓦白墙,黑漆鎏金的匾额上三个大字‘持贵阁’。
不由称奇。
自己虽不懂这些题字,但好好的一个屋叫持贵阁,怎么听怎么别扭。
苏覃便拿着这三个字问了王三嫂子。
谁知她一脸神秘,小声说:“那是官老爷的私宅,听说是拿来养瘦马的。”
苏覃顿时脑补好大一出恩怨情仇之戏。
官老爷风流情事,将瘦马养在私宅,而江逸轩则是小妾生下的崽,官老爷虽疼爱,但奈何正房蛮横,这才致使不得不屈居幽地以佯病躲过正室的毒害云云.......
苏覃啧啧叹息,王三嫂子却担忧起床上还昏睡的狗蛋,“他总这样,就是醒来也不如从前活泼了,不会有什么吧.......”
苏覃安慰她,“嫂子,这是正常的,狗蛋病情来得如此凶猛又拖了许久,加之他一向身子不大好,才如此没精神的。”
王三嫂子稍微安心,点了点头。
苏覃又道:“这几日剁些肉糜熬成粥给他喝,狗蛋精神就会好起来,等会儿子我配点调理身子的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活泼乱跳的了。”
王三嫂子满面愁容,苏覃见她样子就知道个大概,他们一家境况本就不好,又因狗蛋这病费了些钱财,如今是真的拿不出半点东西给狗娃了。
苏覃收了他们半袋粮食,欠了人情,此刻手上有余钱正好可以还。
如此到了镇上,苏覃买了几斤猪肉,便只剩下几十文够买狗娃的几副药材了。
苏覃的村庄不大,镇上也只有一家医馆,苏覃到那儿的时候,很多人挤在门口,隐隐有哭声。
她挤开人群进去,一个壮汉倒在门口,年轻的夫人在他身边哭嚎,一会儿哭壮汉,一会儿哭自己。
另一个老妇人撸起袖子和人争吵着,“你赔我儿,我儿本来只是腹泻罢了,但是从你们这里医了回去,竟然就吐血了!害人的庸医!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被老妇人拧着不放的人面色通红,“你胡说,他风寒以致腹泻,用艾灸扎神阙穴最是疗效,怎么会恶化病情。”
苏覃却是默默地蹲下来,观察壮汉面色,再扒拉开他的口观察舌状。
“他的舌头泛红并干,盗汗,潮热。”
郎中怔了怔,看向苏覃,只见她沉色扶脉,“手心发热,脉象细数,正是阴虚阳亢,这类症状的病人最是机会用艾灸,应该先滋阴后泻火,才能达到阴阳平衡”
苏覃想起方才说的吐血症状,遂问道年轻妇人,“他咳血情况如何?”
年轻妇人摇了摇头,“并不是很严重......这位姑娘,你能救我家相公吗?”
郎中有些不信地去摸脉,面色渐渐凝重起来,这位壮汉所说症状的确如这位姑娘所言,是阴虚阳亢,但因为自己一时诊错脉,导致壮汉病情加重,此时便是自己来医治已是无力回天。
当即郎中双手抱拳,对苏覃施一礼,“姑娘,老夫惭愧,行医多年竟出如此差错,老夫能力有限无法挽回,但您若是能治好他,老夫必定重谢!”
郎中言辞恳切,并用了敬语。
苏覃正想回答,医馆便走出一鹅黄衣衫女子,念叨着,“爹,你怎如此糊涂,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再者,这个病人本来诊脉时就是风寒犯脉,肝胆湿热的针状,用艾灸正好能散寒祛湿,怎会是我们用错了方子?”
那女子说到此处,眼睛一翻瞪向那老妇人,“说不定自个儿没注意在哪处着了病赖在了我们医馆头上。”
老妇人气得不行,剁地叫骂,“好你个楚沁心,大家都街坊领居这么多年了,怎还说出这样的话污蔑我们!明明是你们医错了人,却还想甩个干净!我告诉你,没门!”
两人在门口吵了起来,众人纷纷劝和,苏覃却管不得,这个壮汉如今情况危急,得立马医治,不然真的就无力回天了。
其实这种搁到现代一副六味地黄丸再配雪梨川贝着食疗便能好了。
如此想着,苏覃感觉手上多了个东西,她翻开一看。
熟悉的包装,熟悉的字样。
六味地黄丸。
又来了,上一次是针头,这一次是药。
“姑,姑娘......你手上的是什么?”年轻妇人震惊得忘了哭泣,直愣愣地盯着苏覃手上的怪异东西。
苏覃马上收进口兜里,掏出金针,“你相公病重,得施针稳住病情。”
“好好好。”年轻妇人吓得慌了神,连忙扒开壮汉的衣服,哪里还想问苏覃突然多出来的六味地黄丸是什么。
楚沁心却抓住苏覃的手,“你不是郎中,你要是在这里医死人,是算我们医馆的还是你的?”
苏覃冷下脸,“我不是郎中,你是吗?风寒和风热都分不清楚,你觉得你配是郎中吗?”
楚沁心一噎,面色涨红,“你说什么呢!”
她看了看还在哭泣的妇人,蓦地一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起伙来坑骗我们医馆的!”
苏覃扯回手,怒语相向,“我本以为你只是医术不精,没成想,你却连最基本的仁心都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去当屠夫还不错。”
这个楚沁心方才那句话分明就是个陷阱,自己若是医好了壮汉,是不是就是说自己和壮汉一家合起伙来坑他们?若是没医好,不就可以尽情甩锅给自己。
但就算如此,自己怎能因为害怕被诬陷而不救面前生命垂危的病人!
苏覃回首,当即下了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