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之后,赵文坐在守备府的大厅中看着众人。
“刚才科尔沁部来人了,并且带来了重要军情!”
赵文将那个竹筒打开,把一张牛皮纸从里面取了出来。
“这张牛皮纸乃是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汗差人送过来的。根据他们这几日观察,喜峰口附近的建奴人马有明显增多的迹象。而且增多的人马都是八旗兵,截止他给我送军情的时候,建奴已经在喜峰口的人马已经上千。而且还在不断增长。”
赵文拿着牛皮纸对着大厅中的众人缓缓说道。
“大人,你有什么打算?”刘文众看着赵文,询问道。
赵文放下手中的牛皮纸,开口道:“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大人,打他们,直接发兵攻打他们。”赵大牛直接站了起来,满脸戾气的嚷嚷道。
宋虎也说道:“大牛说的没错,就得打他们。把他们直接在喜峰口外面打崩溃,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赵文皱着眉头看着两人,呵斥道:“打?打他们?说的轻巧,无故出兵等于造反。就算是咱们将皇太极打退了,可咱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要知道,朝廷现在并不知道皇太极准备绕道喜峰口。咱们就算将皇太极打退了,可朝廷不认咱们的功劳。这不是赔本做买卖吗?”
赵大牛和宋虎一听这话,瞬间闭上了嘴。
“大人,我的意思是静观其变!”刘文众站了起来,手中拿着一把鹅毛扇,缓缓说道。
如今龙门堡中有功名的读书人就只有刘文众一个,平日里他也以诸葛亮自居,所以就给自己弄了一把鹅毛扇。
虽然平日里投奔赵文的读书人不少,可那些人都是些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腐儒书生,只会高谈阔论,干不了事实。所以赵文就拒绝了他们。
这样一来,刘文众就成了龙门堡中唯一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而且这刘文众也颇有几分本事,能在赵文不在龙门堡的这段时间里将整个龙门堡治理的服服帖帖。
就连宋虎这些桀骜不驯的武人都对刘文众服服帖帖。
“我也是这样想的,皇太极如今屯兵喜峰口,咱们就算是去攻打。可这喜峰口距离咱们又太远,如果从草原绕道的话,又太浪费时间。可如果不绕道的话,咱们定然会被朝廷察觉。这一来二去的,还不如静观其变。”
赵文点点头,非常赞同刘文众这个意见。
“大人,咱们不能主动出击,可以让科尔沁主动出击啊。这几日从科尔沁传来的军情,我发现这次准备从喜峰口破关而入的兵马不仅是建奴,其中还有不少鞑子。除过科尔沁不去之外,还有喀尔喀以及察哈尔部。这两个部落都派出了人马去支援皇太极。
这两个部落派出人马支援皇太极,那其部落肯定空虚。我想着,咱们可以让科尔沁部去骚扰这两个部落的后方。就算不能扰乱他们的军心,但从他们手中抢点东西也是好的。”
刘文众轻轻摇晃着鹅毛扇,颇有些气度的说道。
赵文点点头,说道:“你这个方法不错,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成功不成功的无所谓,反正咱们的兵器强大,士兵精锐。”
赵文看向赵大牛等人,“你们也不能闲着,这几日都给我往死里操练,要时刻准备着。”
宣镇,范家源福祥总部今天迎来了一位尊贵无比的客人。就连范正都不得不站在宣镇外五里的地方迎接。
范正领着宣镇的一大帮子人,站在城外的官道两旁。
此时已是正午,将近六月份的天气炎热异常。
范正不停的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脸焦急的看着前方。
就在范正心烦意乱的时候,一辆马车出现在官道上。
这马车虽然看起来不甚豪华,但拉车的马匹可都是上好的战马。车厢也比寻常的大上不少。
在这马车的车顶上插着一个范家旗帜,这旗帜要比寻常的旗帜大上不少。
在这马车两旁,跟着二十多个骑着战马、腰挎长刀,甚至还携带着弓箭的汉子。
在马车的后面还有几辆马车,只不过后面的马车远比不上前面的马车。
“来了来了!”
范正一脸惊喜,急忙迎了上去。
可还没等他跑到马车前,就从马车里面传出一道苍老且低沉的声音,“不用在此迎接,直接回源福祥吧。”
范正听到这话,也只好领着身后的人,恭恭敬敬的跟在马车的后方,向着宣镇而去。
半个多时辰之后,范正站在源福祥后院的大厅中,一脸恭敬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老者。
这老者穿着一身绣有铜钱纹饰的圆领衫,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一个青翠碧绿的玉扳指,手中拿着一根盘出包浆的木拐杖。
此人正是范家家主范永斗。
范永斗看着范正,笑道:“你这算是咱们家的功臣,不用如此多礼。”
范正急忙回道:“在家主面前,小侄不敢造次。”
范正乃是范永斗的侄子。是范永斗他父亲的弟弟的儿子,而范永斗父亲的弟弟只是一个妾生子。
按理说,一个妾生子是不可能混到范家大掌柜这种程度的,可谁让范正的头脑精明、以及范永斗的支持呢?
“你可知道我来宣镇是所谓何事吗?”范永斗看向范正。
范正一脸疑惑,这来宣镇的时候,也没有通知他来宣镇的原因,只是告诉了他要来宣镇,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范永斗看着一脸疑惑的范正,缓缓说道:“我此次前来宣镇不为别的,是为了宣镇的水泥厂。”
“水泥厂?这水泥厂如今好好的,也正在大力生产当中啊。目前也没有什么大事啊。”范正问道。
范永斗看着不明所以的范正,将手中的拐杖狠狠的往地上一杵,眼冒精光的道:“水泥厂的效益我想你也知道,这每年几百万两的银子,还都是纯利润。如果这些银子都是范家的,你说该多好啊。”
范正闻言,心中大为吃惊。
“家主,这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赵文是个什么人您不清楚我可清楚的很,这家伙乃是一个谁也不认的人,他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兵,就敢轰杀总兵。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龙门堡守备了,手下有好几千精兵啊。咱们要是从他手中抢,这后果不堪设想啊。”范正生怕范永斗做出什么不可预言之事,急忙开口劝道。
范正一瞬间就想到范永斗的想法,这几年随着晋商的实力膨胀,范家暗地里不知道吞并了多少商家。
如今范永斗的一番话,很明显就是想要吞并水泥厂。
可是水泥厂真的有那么好吞并吗?别人不知道赵文是个什么人物,可范正却是一清二楚的。
可范永斗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听进去范正的话,他极不耐烦的说道:“赵文固然强,可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他一家强,比他强的人多得是。”
“范华,你来给范正讲讲,咱们今天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范永斗看向他的儿子。
范华年龄比范正大上四五岁,但因为保养的好,看起来还要比范正年轻。
“呵呵,这事要是放在以前,我们还不敢打这种想法,可现在不同了。”范华轻笑两声,一脸玩味的看着范正。
“怎么不一样了?”范正疑惑不解。
范华看着一脸疑惑的范正,缓声道:“皇太极知道吧?我们已经和皇太极建立了全面的合作关系,如今皇太极屯兵喜峰口,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杀进长城。到时候就算攻克不了京城,可也会在京畿之地肆虐。
你说,这皇太极要是在宣镇这里肆虐一番,这赵文还能活下来吗?就算他能活下来,可手中的兵马还能剩下多少呢?到时候,这水泥厂不就是咱们的了?”
“什么?”范正闻言,脸色大变。
范华看着一脸震惊的范正,接着道:“喜峰口的驻守兵力以及布防图已经被我们弄到手了,如今已经到了皇太极的手中,我相信,要不了多长时间,皇太极的大军就会南下。朝廷将重兵放在山海关,可谁能想到皇太极会绕道喜峰口呢?”
范正越听越心惊,到最后冷汗直流,身体哆嗦个不停。
虽然他是范家的大掌柜,但他也只负责生意上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他不知道的。
晋商一直和建奴有联系,他也是知道的。只不过他以为晋商和建奴的联系只是贩卖粮食,却没想到已经到达了卖国的境地。
这要是让朝廷知道了,岂不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虽然范正非常喜欢钱,也非常喜欢赚钱。但他还是有自己的底线的,那就是不赚卖国的钱。
虽然有时候不得已要给建奴粮食,那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卖给建奴粮食乃是范永斗拍板决定,他自己根本就插不上手。
别看范正这个大掌柜威风凛凛,权利很大,可如果范永斗真的想要将他罢免,也就一句话的事。
上次让赵文护送给建奴的粮食在草原上神秘失踪之事,范正很早就知道此事是赵文干的,可是他并没有戳穿。在他看来,哪怕将粮食都喂猪,也好过给建奴。所以对于那件事,范正连问都懒得问。
范正这人,乃是妾生子的儿子,从小在范家就没有什么地位,也不受人待见。有时候甚至连一介奴仆都不如,时间久了,就养成了坚韧不拔的毅力。
而且范正的父母死的早,他从小到大在范家得靠着不停的讨好人才能生存下去。
这样一来,便将范正的内心磨练的无比强大。
对于范家,范正心里的厌恶要大于依恋。毕竟他父母就是被范家给逼死的,他想过复仇,可这不现实,范家乃是晋商的龙头,而他只是一个大掌柜,他拿什么和范家拼?
久而久之,范正也慢慢的放了下来。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强者生,弱者死,谁也不要怪谁。
虽然范正大部分时间脸上都挂着笑,可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只知道卖笑的老实人。
如果他只是一个只知道卖笑的老实人,那范永斗怎么会让他这么多年的大掌柜呢?
随着和赵文接触的加深,范正也从赵文那里得到了不少新奇的想法。
比如: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开疆。凡国之大事,男当在祀与戎泯躯祭国,即燹骨成丘,溢血江河,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
这句话是赵文经常挂在嘴上的,刚开始听时,范正还不以为然。可听得多了,也逐渐的理解了里面的意思。
再比如说:华夏之国,传承千年而不断。千年之间虽饱经风霜,但从未倒下。这凭借的是什么?是秦时蒙恬北击匈奴;是汉时霍去病直捣龙庭;是三国曹操北讨乌桓;是东晋谢安信手击破八十万前秦士兵;是苏定方一举歼灭突厥王帐;是岳武穆大财金兀术;是太祖高皇帝光复大宋日月;是徐达北征收复燕云十六州。
我华夏从古到今都是世界上最顶端的民族,当年永乐盛世的时候,当我大明的海船铺满整个海面时,谁敢造次?谁敢说一个不字?那些外国使臣,谁敢不在我大明面前低下自己的头颅?
我华夏江山乃是祖宗拼了命打下来的,这里埋着祖宗的灵魂,谁要是出卖这方土地,那就是出卖自己的祖宗。
当范正第一次听到这番话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的鲜血在沸腾,在燃烧。那一刻,他忽然生出了想为国家去死的感觉。
赵文的思想无声无息的影响着范正,在无声无息之间将范正改变。
如今的范正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范正,现在的范正而是满腔热血的范正。
“你们卖国?”范正指着范华,目光阴冷。
范永斗嗤笑一声,“什么卖国?我们不过是追逐利益罢了,商人逐利,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呵呵,商人逐利天经地义是没错,可你要清楚,商业无国界,商人有国家。”范正指着范永斗的鼻子,厉声说道。
范永斗眼睛一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教训起来我来了?你这个大掌柜还是我推上去的,别给脸不要脸。”
“呵呵,咱俩究竟是谁不要脸,谁心里清楚!”范正宛如一个斗士,指着范永斗破口大骂。
范永斗额头上的青筋爆出,喝骂道:“给我将他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