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杜秉昂去府衙当差,王妃则进宫看望皇后娘娘,于是,偌大的王府,就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许曼丽实在无所事事,就想着要出门走走。
和风习习,阳光明媚,许曼丽领着林希走上了长安大街,领略古时街市的繁华与喧嚣。
鳞次栉比的商铺,此起彼伏的吆喝,车水马龙的街道,走街串巷的货郎,三五成群的旅客……
就好像一副绚丽多彩的生活画卷在许曼丽眼前徐徐展开,而她是置身画卷里的人,与画卷里的世界浑然一体。
这是许曼丽第一次真切体验到与现代截然不同的生活气息。
许曼丽如好奇宝宝似的,瞪大了双眼,四处张望。她东瞅瞅,西望望,眼睛都要忙不过来了,一不留心,就踩了陌生人的脚。
只听那人怒喝道,“哪里来的野丫头,毛毛躁躁的,踩着爷的脚了。”
边说,边低头看着脚上被踩的鞋印,眉头打结。
许曼丽被那声呵斥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她转过头,对着男子弯腰致歉道,“啊?哦,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耳边传来的这声音,王子瑜只觉得娇娇软软的,听着竟是说不出舒坦,他急忙抬头,定睛去瞧女子的容颜,一看就移不开眼珠子了,哎呀,上帝啊,这女子怎么这么好看呢!
他大咧咧地看了片刻,不正经地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言语轻佻道,“呦,长的……还挺不错啊!”
许曼丽生活在文明和谐的现代都市,哪里经过这些,她想到戏文里唱的,就握着拳头,努力扮演愤怒的刁蛮小姐,“你放肆,我是成王妃的侄女,你,你怎么能……”
不等她的话说完,王子瑜就出声打断了。只见他挑起了眉,抬着下巴,小眼睛瞪的溜圆,上下左右地来回打量着许曼丽。
半晌后,他意味深长道,“成王妃的侄女?啊!你就是那个杜秉昂的小表妹啊!”
好啊,真是太好了!想起前几天,他得到消息说柳青苑的事怕是要泡汤了,因为成王府来了个小表妹,再加上荣国公府的陆无双也搅和进来了,事情变得很棘手。
那时,他就想会会这个小表妹,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现在倒是心想事成了,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杜秉昂啊,杜秉昂,瞧你这如花似玉的表妹可是落在我手里了,你就等着哭吧!哈哈哈。
想着想着,王子瑜就忍不住心花路放起来。事实上,他原本不过是口花花地调戏两句而已,不过,现在倒真的动起了那方面的心思。
王子瑜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小表妹的面容,一只手环胸,一只手托着下巴,油嘴滑舌道。
“啧啧,果然是人比花娇花无色,花在人前亦黯然!不错,不错,跟我回家怎么样?我可是比杜秉昂知情识趣多了,那人就是个书呆子,愣木头,哪像我,温柔贴心,深情款款啊!”
说罢,向着闹了大红脸的许曼丽抛了一个骚气的媚眼。做完这个动作,王子瑜犹觉得不过瘾,他整了整衣装,抹了一把头发,自觉英俊无比后,才又得意地向对方挑了挑眉。
许曼丽羞愤难当,她伸出修长白皙的食指,对着王子瑜怒斥道,“你……你……登徒子……”
王子瑜像逗猫一样,拂开差点指到自己鼻头的纤纤玉手,耐心逗趣道,“错了,错了,本公子是风流英俊、玉树临风、豪放不羁的君子,可不是那三个字可以比拟的。
恰好,君子配佳人,我们俩绝配,怎么样?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啊?”
说着,王子瑜抛了个飞吻过去,笑得春心荡漾。
许曼丽见此只觉得隔夜饭都要吐了,想到刚才手被对方碰触过,就立即在衣服上搓弄起来,好去掉那令人作呕的感觉。
“你做梦,我才不会跟你回家,谁知道你有多少房妾室,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许曼丽撇撇嘴,嫌弃地嘟囔道。
林希听到她说的话,急忙表态性地点点头。对于,王子瑜,林希还是有印象的,知道他是惠安郡主的夫婿,对郡主温柔小意是假,敷衍了事是真。
没想到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人,竟然还热衷于拐带少女,真是够让人无语的。
林希眯了眯眼,悄悄上前,趁其不备,狠狠地踩上一脚,然后拉着许曼丽就一路狂奔。
跑的远了,躲进一个无人的角落里,避免被人发现。
许曼丽背靠着墙,累的直喘气。她歇了会,平复了心跳,对着林希笑道,“翠儿,你跑得真快,跟飞毛腿似的,我险些跟不上。”
林希佯装羞涩道,“小姐过奖了,我就是个小,灵活。”
许曼丽站直了身子,一双水润眸子里尽是别样的神采,“还有你踩的太好了,我看到他整个脸都扭曲了。哈哈哈,这种人渣,就该狠狠地教训一顿。哈哈哈……真是解气……”
“嘿嘿,我踩的不轻。”林希坏笑道。
岂止是不轻,简直是要踩碎了骨头的节奏!一准让他痛不欲生,求助无门。
敢轻薄自己守护的人,真是活腻了!林希皱皱鼻子,在心里暗自腹诽。
林希用神识查探了下,确认没有人追来,就对许曼丽建议道,“小姐,那些人应该没有追来,我们走吧。”
许曼丽此时已缓过了气,她赞同地点点头,“好的,听你的。”
于是,两个人又悠哉悠哉地逛起了商铺。当她们从一家金饰店铺走出来的时候,又见到了被人抬着走的王子瑜。
林希眼疾手快地拉过许曼丽,又躲回了店铺。两人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观望。
王子瑜正背对着她们与一人说话。那人应该是个外国人,头发金黄色,微微卷曲,眼窝深,颧骨低,鼻子高挺,眼睛是浅蓝色的,穿着神父的衣服。
林希暗暗揣测他的身份应该就是契斯夫了。以王子瑜的尿性,可是以神父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的。就是不知道两人又在筹谋些什么。
就在林希暗自琢磨的时候,契斯夫递给了王子瑜一封信件,并且神情严肃地附到王子瑜耳边叮嘱了半刻钟。
看起来神神秘秘的,一下子就勾起了林希的好奇心,想要一探究竟。她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然后对着许曼丽轻声低语道,“小姐,那人手里的信件一定不简单,他那么坏,我们把他信件偷了怎么样?”
“啊?你要偷信件?好是好,可是你能偷过来吗?”
“不用担心,我的身手好着呢,保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店家讨要一件破衣服,稍微捯饬一下,再去找麻烦。”
“好的,你去吧。”
不一会儿,林希换了一身装扮走了过来,引得许曼丽瞠目结舌。
这还是翠儿丫头吗?简直是换了一个人,那眼睛,眉毛,鼻子,嘴巴,看起来似乎和原来的没差别,但是,组合起来看,就是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许曼丽围着林希转了一圈,小声嘀咕道,“这是施了魔法吗,怎么看起来就跟变了人似的。”
对她的纳闷只作不知,林希兀自叮嘱道,“小姐,我去了,你等我会,别乱跑哦!一会儿我就来找你!”
“哎,好的,小管家婆,快去吧!速去速回!”许曼丽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她快去。
王子瑜辞别了神父正要打道回府,就被极速跑来的身影撞了个倒仰。
他本来是被四个仆人用简易的架子抬着的,这一撞,五个人都身形不稳,摔了个狗啃泥。
等他被仆人扶起来的时候,脚关节的疼痛差点没让他背过气去。脸上因为与地面来了亲密接触,已经红肿了一片。
他吐了一口泥,刚要狠狠发作那个罪魁祸首,环顾一圈,却发现寻不到人影了。不知何时,那个娇小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晦气。”王子瑜咬着后槽牙,怒气冲冲道。
想到之前被王府里小丫鬟踩的那一脚,再联想到现在这一撞,王子瑜就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真是见鬼了,总是倒霉!他在心里想。当他回到家,发现怀里的信件不见了时,差点一蹦三尺高,“谁,是谁偷了我的信?”
*
一百多年后,许家别墅。
接连几日到处寻人,愣是没有任何线索,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让朱美婷等人焦急万分。
这日,几人又来到许曼丽的卧室,四处查看着,连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一无所获后,朱美婷一屁股坐到了床上,神情恍惚又颓丧。
突然,吴秀婷惊呼出声,引得众人纷纷向她行注目礼,只见她用手指着镜子,惊讶不已道,“这面镜子上有划痕!”
顺着她指向的地方,朱美婷凑上前仔细地瞧了瞧,不解道,“本来就有划痕啊!”
关于这间屋子,朱美婷已经进来许多次了,里里外外翻遍了,任何细节都不放过。
所以,对于这个镜面上有如此显眼的划痕,朱美婷是非常清楚的。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吴秀婷摆摆手,急切地反驳道,“我是说,这个划痕在变粗变长,我见过它初来时的样子,光滑无暇,根本没有划痕的。”
她的一番话语唤起了李婶的回忆,“我想起来了,第一次给它擦洗的时候,是没有划痕的,镜面一点瑕疵也没有,后来有一次,我在镜子里见到我外婆年轻时的样子,那时候,镜子就好像有划痕了,但是,还没有那么明显。”
吴秀婷适时接过她的话头,试探性道,“你们说,曼丽失踪会不会和这镜子有关?”
一席话宛如平地炸起的惊雷,让在座的其他人错愕万分。
朱美婷与其他几人相视一眼后,犹豫道,“不会吧!”
吴秀婷猜到她们会不信,其实不止她们不信,就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她在心里又斟酌一番后,有条不紊道,“你们就不觉得这镜子很古怪吗?从一个不知名的神秘店铺搬回来的,而且,那家店找回去根本不存在。
刚才李婶说,通过镜面看到了外婆年轻的样子,这就意味它可以让人看见过去。
再联系曼丽之前不同寻常的表现,比如不爱出门啊,经常对着镜子发呆啊,时常自言自语啊,总之,曼丽失踪没准就是这镜子在捣鬼。
爱丽丝梦游仙境,你们看过没?你们说,曼丽是不是和爱丽丝一样,有了奇遇呢?
或许通过这面镜子,穿越到了过去?”
听了她的阐述,李婶和几个仆人面面相觑,她们虽不曾听说过爱丽丝梦游仙境,但吴秀婷的意思,她们还是大概明白了。
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这简直是异想天开的事!怎么可能?如何做到?所以,在她们心里,疑问是远远大于相信的。
而朱美婷恰与她们截然相反,可能是母女连心吧,她对这种说辞确信不疑,因为相信,所以反应强烈,她惊恐不定地摇着头,絮絮叨叨地说。
“不,不,我不要我的女儿穿越到一个不熟悉的年代,倘若是李婶外婆年轻时的那个年代,岂不是一百多年前?
真不敢想象,时光倒退了一百多年,曼丽要怎么生活?她从小就娇生惯养,没有做过什么活,家里就是拖把倒了也不需要她去扶,这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到了过去不是要饿死嘛!
还有,虽然我和她爸已经做好了让女儿远嫁的准备,但是分隔在两个不同年代,永生不得再见,让我怎么能接受?”
朱美婷捂着胸口,心痛的无法呼吸,泪水如决堤之河奔涌而下,模糊了视线,乱了妆容。
见此,吴秀婷凑过去,拍着对方的肩膀,安抚道,“阿姨,你先别急,我也只是猜测,随口胡诌的,你别往心里去,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朱美婷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让情绪缓和下来后,才转头对身后一脸担忧的吴秀婷道,“不,你说的,或许是真的。”
说完,又摸上镜子,哽咽着喊道,“曼丽,曼丽,你听见妈在叫你吗?快回来吧,快来看看妈,别留在那里,快回来,回家里来,妈妈想死你了,回来看看妈。”
哭喊声还没有停止,就见,镜面如湖水一样波纹荡漾了一下,随后显现出曼丽的影像,朱美婷激动得无以复加,她走到近前挥动着手臂,试图引起曼丽的注意,可惜这只是单方面的影像放映,不是可以互动的视频通话。
朱美婷见女儿没有反应,急了,又高声哭喊起来,周围其他几人见此,也纷纷加入喊叫的队伍,好像这样就可以将人唤回来。
*
而此时,在另一个时空,许曼丽正在与王妃、杜秉昂一起用饭,耳边突然传来妈妈的呼唤,她的心为之一紧。
接着,又是一群人混在一起的嘈杂声,伴着声声呼唤,熟悉的铃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许曼丽瞅瞅王妃,又瞅瞅杜秉昂,发现两人正认真地说着话,于是,几次欲言又止,让她着急的不行。
铃声还在不断地叮铃作响,许曼丽无奈出声打断道,“抱歉,我需要说一下……”
“孩子,我们在说话,你别打断。”王妃不太高兴道,话音里不自觉带上了上位者威严。
许曼丽心急如焚,她抿了抿唇,握成拳的手因为用力过猛,青筋暴起,又是一阵纠结后,她一股脑插话道,“王妃,殿下,我要回家了,对不住了。”
说完,不等人有所反应,她就急迫地跑开了。感觉心像要跳出来似的,她急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握成拳的手又紧了紧,她不禁加快脚步跑向自己居住的小屋。
杜秉昂和王妃相视一眼,都意识到事情不一般,也立即跟了上去。
林希等人都走后,贴上隐身符,几个跳跃就闪身到了许曼丽卧房外的那棵大树上。她探出神识,查看屋内的情况。
屋内,镜面已经荡漾起波纹,周围仙雾缭绕,云海翻涌,给古镜披上了朦胧的面纱。
眼看着许曼丽伸长的手就要触碰到镜子,千钧一发之际,杜秉昂一个箭步冲了上前,一把将人揽入怀中,牢牢箍住对方挣扎的手臂,他紧张兮兮道,“别走,曼丽,别走……”
王妃见到儿子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一时心绪复杂,以致久久难以平复。在她的记忆里,杜秉昂一直是从容不迫、镇定自若的,还不曾像今日这样惊慌失措过,由此可见,其用情至深,刻骨铭心。
但不属同一个时空的事实仿佛是亘古不变的沟堑横跨两人之间,让情难相守,情难相依。
王妃不可避免地为此忧心起来。
而就在此时,镜面波动震荡越来越剧烈,漩涡也随之越变越大,眼见就要将人都吞并了去,王妃惊恐万状,她急忙扬声高呼道,“秉昂,放开她,放开她……”
杜秉昂摇着头,神情紧张,“不,曼丽,你别走,曼丽,我不许你走……”
“殿下,你放开我,我需要回家……我的亲人在那边等着我……”许曼丽心有不忍,但是,脑海里亲人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仿若近在咫尺一般,她确实需要回去了。无故失踪,该让那些人担忧坏了。
杜秉昂的手又紧了紧,他坚定地拒绝道,“不,不可以,曼丽,你别走,你不能离开我……”
“殿下……那边有人在呼唤我回去……我答应你……只要可以……我还会过来的……”许曼丽流着泪,声音哽咽道。
杜秉昂的心好似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焦灼不安,他害怕这会成为永久的别离。于是,他咬紧牙关,坚持道,“不,曼丽,你不能离开我……”
王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直接上前拉开两人,但又顾及着儿子的感受,“秉昂,秉昂,你快放开她,放开她呀……”
漩涡已经逼近,如凶恶贪食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两人垂涎欲滴,在这紧要关头,迫在眉睫之时,林希汇聚灵气于指尖,素手一挥,就斩断了古镜与许曼丽之间的联系。
瞬间,镜面平静无波,云雾消散殆尽。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唯独许曼丽因为镜子的缘故,神经受到波及,陷入昏迷中。
看着倒在自己怀里,人事不省的许曼丽,杜秉昂又急又慌,他摇着对方的手臂,高声呼喊道,“曼丽,曼丽……”
王妃走了过来,端详了一番许曼丽的样子,安抚道,“快将她放到床上去。”
杜秉昂没有理会,他继续摇着怀里人的手臂,不停地呼唤,“曼丽,曼丽……”
“我让人去请大夫。”王妃见此,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丢下一句话就向屋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