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和小吴氏说说笑笑地各自回了家,林希卸下背筐,从中取了一份徐记的香酥糕作为谢礼,提着去了隔壁。
吴婶子看见林希进门,就赶紧去屋内把睡成小猪的宝宝抱了出来。
“婶子,总是麻烦你,我实在过意不去,这不特意买了一份糕点给你们一家人尝尝,也不值几个钱,你别嫌弃。”
林希说着递上了手里的包裹。
吴婶子哪里肯接,她太清楚隔壁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了。李寡妇一心就为了儿子,捡回来的媳妇就没当个人看。
林希也什么都往肚里咽,过得苦巴巴的,现在还多了一张口,这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熬。
“婶子,你快拿着,我今天去卖了绣活,挣了钱,再说,也不差这一点,你要是不接,下次我也不好再把孩子托付给你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吴婶子知道她是认真的,也不再客气,接过了包裹。转身还去屋里端了一碗煮好的板栗,让林希带回去。
“都是山里的东西,你拿回去随便吃,不够婶子这还有。”
“哎,好嘞,谢谢婶子。”
林希辞别了吴婶就回了家。看到床上的娃娃还在酣睡,也不管她,只专心地做起了衣服。
得亏了,女儿家该会的手艺原主都会,否则,新买的布就要浪费掉了。
刺啦刺啦,不一会儿,布料就裁剪好了,不过,她没有缝纫机,所以只能一针一线地慢慢来。
外间,李寡妇一会儿把碗盆敲得咚咚响,一会儿挪桌凳挪出呲呲声,似乎要把所有干活的怨气撒在荼毒林希的耳朵上。
林希只是皱皱眉,给屋内贴了一张隔音符,就接着干活。除了做衣服,她还需要换棉被。这么忙,哪有功夫去搭理那个正在发疯的婆婆呢。
李寡妇确实要气疯了,她刚听到隔壁的吴氏和别人夸赞林希明理懂事,挣钱给她买了一份徐记的糕点,说什么没白白疼林希一场等等。
给那不要脸的买糕点也不想着给老娘买,而且买的还是徐记的,这家糕点贵的要命,虽然味道非常好,想到味道,李寡妇又要吞口水了,她就吃过那么一块,剩下的都给儿子吃了。
李寡妇越想越气,敲得碗盆咚咚响,还把桌凳都踢歪了。可惜,林希就跟没听见一样,孩子也睡死了似的,没个反应。
李寡妇恨恨地想,等她儿子回来一定要他好好整治一番。这婆娘完全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已经托了人给她儿子带信,应该不久就要回来了。她只要再忍忍就好。“再忍忍,再忍忍”李寡妇在心里默念,然后重重舒了一口气。
次日,正午刚过,秀才公许鸿就回到了家。许鸿原名,许大宝,是他娘李寡妇起的。自他入了学以后再不肯叫这个名字。还是请夫子重新取了一个。“鸿”取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寓意高远的志向。
许鸿也确实人如其名,他迫切的想要出人头地。在年幼时他因为家贫而备受欺辱,虽已成了过去,他却不敢忘也不能忘。正所谓“知耻而后勇”。
此次归家,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他娘拖了别人带信说有要事相商,其二,他也有要事急需处理。
顾不得将行礼归置好,许鸿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娘李寡妇。
李寡妇此时正在厨房费力的做饭。许久不干活,手脚就不利索了,之前也不过是马马虎虎地应付了事。
但是想着今天儿子可能会回来,她就认真地张罗起来。
“娘,娘?你在忙什么,家里不是有希儿么,让她做就行,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
许鸿进了屋见他娘只身一人在忙活,顿觉不满,语气里也不禁带上了一丝情绪。
“别提你那婆娘了,叫她干活就不理不睬,完全指望不上。儿啊,娘叫你回来,就是想着你能整治整治她一番。这女人啊,就得三从四德,去,你去好好教教她。”
李寡妇一边念叨,还一边推着儿子去屋里找他婆娘。
“娘,她没有妇德也好,我正好休妻再娶!”
许鸿制止了李寡妇的动作,温声地安抚她,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情。
“儿子?”李寡妇顿觉错愕,“你说真的?休妻?可是她为我们家做了那么多,现在还生了孩子,虽然是女儿,也是为你生了亲骨肉啊,怎么能…怎么能休妻呢?”
这个年代,休妻就是对女人最大的残忍,更何况,林希无父无母,是遗弃的孤儿,如果休掉她,她孤苦无依,又无处可去,结局可想而知。李寡妇虽然现在对林希颇多不满,但要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她做不到。
“娘,她不仁,就不能怪我不义。仅‘不顺父母’这一条就是犯了‘七出’,理应让她离开,更何况,她生的也不是儿子,弃了就弃了。”
“可是…可是…”李寡妇还是多有不忍。
“娘,儿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想休妻,是因为我和慧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我非她不娶。慧容是知府千金,不可能委屈她做小,再说,当年,是娘执意让我娶妻,我和林希根本就没有感情,所以,娘你得帮帮我!”
他口中的慧容就是徐慧容,衢州知府的嫡幼女,性子娇憨天真,极易拿捏。更重要的是,其父是知府,祖父是户部尚书,外祖父更是权倾朝野的傅丞相。如此良机,他怎肯错失。
“当年执意让你娶妻,也是因为娘想让她能名正言顺地照顾你的起居,何况,谁都知道,她是我们家的童养媳,早晚也是要嫁给你的啊!”
李寡妇继续劝解,点出事情的关键。当年她捡回了希丫头,就是当童养媳养的,这事,村里的人都知道。如果休妻再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怎么一回事,是要被说闲话的!
“娘,不说这些,儿子只想休妻,你帮儿子拿拿主意。”
许鸿主意已决,执意道。
“你们无媒无聘,也不用休书,直接就可以赶了人走,可是,儿啊,你真要这样做吗,这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李寡妇心里惴惴,她潜意识里还是不认同休妻的。
“娘,你去和她说,毕竟我们家对她有养育之恩,顾念着恩情,她还不至于闹开。”
在许鸿看来,就林希那软糯胆怯的性子,也不敢把事情闹开。
“儿啊,你……哎……”
李寡妇看许鸿已不欲再多言,唉声叹了一口气,转身去找林希。
两人的争论,林希都已经听在了耳里,令她不解的是,原身的秀才相公竟然提前回来了,而且他娘也没有卧病在床。
林希推算了一下,发现原来还是自己造成的。她修炼的时候会有灵气汇聚,而且她功德加身,同住屋檐下,李寡妇多少都沾得一点光。
林希来了以后,并没有将家里的活大包大揽,惹得李寡妇早就看不过眼,让他儿子提前回来也在情理之中。
通过母子二人的交谈来看,李寡妇算不得罪大恶极,但也难辞其咎。
而许鸿则以一己之私,断然舍弃糟糠之妻,于几年间相处的情分全然不顾。也不管一个弱质女流又如何在乱世得以生存。更有甚者,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却能连同幼女一并舍弃。端的是冷心冷肺,生性凉薄!
林希无意与此人过多纠缠,但也不会让其好过。她看向面色愧疚的李寡妇,眼神深邃淡漠。
“休妻不行,只能和离!他许鸿需要给我写‘放妻书’,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林希顿了顿,看着李寡妇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不置可否地接着又道。
“此为其一。其二,我从五六岁开始就为你们家做牛做马,操持家务。为了让他读书,我更是起早贪黑,拼了命地赶着绣活。你们又是怎么待我的,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在还要将我赶走?这怕不是寻了高枝吧,让我这个旧人给新人挪位置?走可以,拿五十两银子,否则休想,就是撞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林希本意是和离,但是直接卷铺盖走人不是她的风格,至少也要从他们身上刮下一层皮。
她冰冷的语气,恐吓的话语彻底让李寡妇给惊着了,只见她吭哧吭哧半天才又吞吞吐吐道。
“你们……无媒无聘……算不得……算不得……结亲,这……这……也没法……没法和离啊?”
“这你不用管,你只要让你那好儿子写好放妻书,落上款,其他我自行解决。”
林希淡淡地回应。她已经筹划好了,届时,放妻书到手,请里正和一些村民做个见证,到县衙里换个和离证明,并申明自立门户。在县衙一做好备案,就带着孩子去县城生活。
“不行,”只听一低沉男音突然开口,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悦,“如果没有我娘捡了你回来,你早死在大山里了,你怎能恩将仇报?勒索财物?”
五十两银子对于许鸿来说,是笔不小的开支。无异于从他身上割块肉,所以,他是万万不肯的。
“哼”,林希冷声轻哼,不管他愿不愿意,这钱她林希还就是要定了。
“看来你们家莫不是真的找好了下家吧?怎么,攀了高枝,连打发的银钱也不舍得给嘛?行,不给,我们就去见官,我就不相信,还没有王法了?我为你们家做牛做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五十两对于我这么些年费心费力的付出,根本就不值一提。”
林希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她豁出脸了闹一闹看他怎么收场?
许鸿一时语塞,这样的林希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有着破釜沉舟的气势,而且能言善辩,巧舌如簧!
要说这五十两银子他还真有,是知府夫人傅氏遣人送来的谢银,用以感谢他对其女儿的救命之恩。
如果就这样给了林希,他怎么都觉得如鲠在喉。可倘若不给,以林希现在的性子,有可能真的闹的人尽皆知,到时候,他损失的就不是这点钱了,他以往努力塑造的形象就都白费了。
思忖再三,许鸿咬牙答应了。但是他有条件:自此两人各不相干,林希不能因为休妻的事情再做纠缠,另外,孩子也归林希所有,由其一并带走。
林希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接过放妻书抱着女儿,收拾了简单的行礼,潇潇洒洒地走了!
她先去了吴婶家,吴婶和小吴氏拉着她的手,为她惋惜和不忿,至于去县衙备案的事情也都表示同意证明。
于是林希又去了里正家,让其安排几个村民一同前往县衙。她给了里正一两银子,每户村民100文钱。到了县衙,又给了县丞二十两银子。
林希知情识趣,倒是省了很多麻烦。
这既有村民证明林希和许鸿的婚嫁关系,也有许鸿亲自书写的放妻书,虽然没有聘书,也算事实婚姻了,关键人情打理到位,县丞乐呵呵地就给开了证明,也让其立了女户。
林希谢过一众人等,轻装简行地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