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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借他头一用 必能守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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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援新兴县的那支南安兵马之苟知政是苟雄的族人,身为蒲秦的外家子弟,他对蒲茂忠心耿耿,且具勇武,因是,在接到了石萍紧急召他回援南安的檄令后,虽的确在渭水南岸遭到了陇西陇军的阻截,然陇西陇兵的数量不多,又要佯攻新兴城、又要阻截苟知政,兵力未免不足,遂致阻截他部的陇西兵不是很多,他身先士卒,奋不顾身,最终竟是强渡渭水成功,在唐艾率部进至獂道城的次日,这天上午,他领着余下的八百多氐兵,到了獂道城东。

    到了城东十来里处,迎面撞上了封锁獂道与冀县通道的王舒望部。

    其部将士刚经历过一场激烈的强渡渭水之战,过渭水后,又从昨晚到今马不停蹄,疾行了近百里,可谓是强弩之末,如何是王舒望部的对手?一场短促的战斗,王舒望将之击败。

    苟知政辛辛苦苦的跑来獂道,却是连獂道的城边都没摸着,就被打了个抱头鼠窜,无奈之下,他见前进无望,只好折返南下,一边急遣骑去向秦广宗禀报獂道已经被围,把他获知的各种情况,“察围城之敌,绝非五千之数,敌将亦非田居,闻是唐艾”等等,尽数报上,请求秦广宗立刻发兵来援,一边退去到东南方向、四五十里外的中陶县,等待秦广宗的援兵。

    战局上出现的小小变化,就是这个变化。

    “变化”,是王舒望赶来报给唐艾的。

    报过战果,王舒望请罪说道:“惜未擒下此小胡,被他逃了!”

    高延曹、罗荡两将,刚从全军中挑好进攻强莫营的壮士,——他俩的部曲一个是太马甲骑,一个是牡丹骑? 都是甲骑,不能用为头批上阵,是以唐艾特许他俩从军中诸营里头? 各选五百步卒,用作攻营的先锋? 两人才到中军,上缴唐艾给他俩选兵用的虎符? 恰好碰上王舒望禀报战败苟知政? 两人就听了一听。

    听完王舒望的报告,罗荡戴着兜鍪? 瞧不见他的面容? 但从他的语气中可听出担忧? 他说道:说道:“将军,不意陇西兵没能截住苟知政!放了他进南安倒无所谓,只恐我军的虚实若被他看透,秦广宗很快就会获悉!这般一来? 冀县的援兵至多三日就会到了!……将军,事不宜迟? 末将现在就攻强营吧!等攻下强营,我军趁胜攻城,争取两日内拿下此城,结束战斗!”又说道? “陇西兵没能截住苟知政也就算了,却到现在无有军报呈来,将军,战后当论其罪!”

    却不是陇西兵没有军报送来,而是苟知政一路上的行军速度太快,落后了他的部队半天渡渭的陇西信使,居然都没有能超过他的部队,提前赶到獂道。直到中午前后,报讯的信使才到。这是题外话,且不必多讲。

    唐艾说道:“罗将军所虑,不无道理。”正待采纳罗荡的建议,不经意瞧见立在边儿上的赵兴嘴角露出点说不来意味的笑,心中一动,想道,“赵兴此胡,小有计谋,却从我军中,出谷阴以来,他少有言语,似如晦迹。我可问一问他,他或有解我此虑之策。”

    想定,唐艾就问赵兴,说道,“西海侯,我看你像是有话要说?”

    赵兴愕然,说道:“末将无话可说。”

    “怎么?君侯是怕我抢你的功,故此虽有解罗将军所忧之策,也不肯言么?”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

    “那君侯就是对我定西别有二心?故不愿进献良策。”

    赵兴没办法,说道:“末将实无良策,唯愚见一个,且现下还不知能不能用,是以不敢乱说。”

    唐艾摇扇笑道:“是何‘愚见?’”

    “末将的愚见能不能用,须得先问王校尉几句话。”

    “你问。”

    赵兴问王舒望,说道:“校尉与苟兵交锋时,见到苟知政了么?”

    “回君侯,末将部阻截他时,他冲在最前,末将见到他了。”

    “可看到他的长相?”

    “他的兜鍪上并无面甲,末将看到了。”

    通常有面甲的兜鍪多是甲骑所用,苟知政部非是甲骑,故此他虽戴兜鍪,却没遮面。

    赵兴点了点头,转回脸,恭谨地与唐艾说道:“将军,既然王校尉见到了苟知政的长相,末将的愚见就能用了。”

    “你莫卖关子了,速速道来。”

    “是。末将的愚见便是,不妨从军中选一与苟知政长相类者,借他头一用,拿示与城上和强莫营中的秦虏,并选些嗓门大的兵卒,对之喊话,就说苟知政全军覆没,其被王校尉阵斩。

    “想那城上、强莫营中的秦虏,突见到苟知政的首级,骤闻他全军覆灭,那个时候,一定会震恐万分,趁其震恐,再对之诈称秦广宗兵败於始昌,冀县已为我军所克,守虏已震,复闻此言,势难辨真假,我军趁机攻强营,足可速立拔,强莫营已陷,转攻獂道,胜亦易也。”

    人在震惊之下,判断能力是会下降的。就不说苟知政“战败被杀”,代表着向冀县求援这一条路被堵死后,守军唯一可以盼望的援军也没希望了,只说步雷公、苟知政两人和强莫在南安郡秦军中,是地位仅次於石萍的军将,却城还没有被攻,三将已折了两将,城中守卒因此会受到什么样的沉重打击,就可想而知。於此之时,只怕是定西兵说什么,他们就会信什么了,而一旦他们相信了秦广宗败於张道崇,此座獂道城,简直唾手可得。

    郭道庆瞧了瞧赵兴,心道:“此计狠辣。”又想道,“不仅对敌狠辣,对我军也狠辣。虽说慈不掌兵,但无故杀军中兵士,於我士气亦有损啊!”看向唐艾,等他决策。

    唐艾沉吟片刻,说道:“君侯此策不是愚见,是杀人诛心之计。”吩咐魏咸取来金饼十个给赵兴,说道,“计既然是君侯出的,那这长相与苟知政相类之卒,就劳请君侯从你部中挑吧。无罪而诛,谓之虐,今虽是为大局考虑,但也不能叫之白送性命,这十个金饼权作买命钱。”

    赵兴为难地说道:“将军,末将部下的兵卒都是铁弗匈奴人,发式与戎人不同。”

    “君侯忘了啖提金么?啖提金的辫发可割,‘苟知政’的辫发自也可割。”

    赵兴暗中懊恼,心道:“我嘴怎么这么欠?我是把此策道出作甚?此事传入我的部中,部卒们知道了是我献的此策,导致部中一人无辜丧命,说不得,会埋怨於我!罢了,罢了,唐千里此子,智谋过我,并是征虏的所爱,我得罪不起他,且从命就是。”委屈求全,当下领命。

    赵兴、王舒望去往赵兴营中。

    缴罢虎符,回本部去的罗荡,再三回头,看往另个方向走的赵兴、王舒望。

    与他营地相接,同路而行的高延曹好奇问道:“罗虎,你瞅什么呢?”

    罗荡嘿然,说道:“螭虎,赵兴这狼崽子,不吭不哈的,是个狠人啊!”

    罗荡尽管瞧不上高延曹有时恃勇骄雄的模样,有事没事的就会嘲讽他几句,但两人都勇冠三军,且都知对方是尚气重义之士,难免也会惺惺相惜,故“评价他人”这样的私下议论,他也会对高延曹说,并不担心高延曹会把他的话传出去。

    高延曹与赵兴是一起从朔方回来的,两人在张韶的麾下并肩作战过,相比罗荡,他熟悉赵兴的性格,不当回事地说道:“我当你瞅啥呢。狠有什么用?再狠,不还得老老实实地听张将军、唐将军的军令么?你别琢磨那些没用的了,等会儿攻强莫营,你可敢与我打上一赌?”

    “什么赌?”

    高延曹斜眼罗荡,一副挑衅的姿态,说道:“咱两人谁斩了强莫,庆功宴上,另一人就自饮三杯。”

    罗荡投桃报李,也斜眼瞧高延曹,说道:“只饮三杯么?”

    “不然呢?”

    “你从朔方回来后,我闻征虏将军赠了一匹西域龙马给你,你如输了,把这匹马给我。”

    “你要输了呢?”

    “你说!”

    高延曹拿出视财货如浮云的气势,挥了挥手,说道:“你当我像你似的?见不得别人得点好东西?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只要你喝三杯。”

    罗荡翘出大拇指,啧啧说道:“豪气,豪气!”

    论斗拳脚,罗荡略逊半筹,然论斗嘴,高延曹远逊罗荡,而下忽得了罗荡的称赞,高延曹自觉总算是在斗嘴是赢了一次,顿时洋洋得意,骑在马上的身子也飘飘欲仙了。

    却说王舒望与赵兴到了赵兴营,王舒望细细拣选出了一个与苟知政长相近似的铁弗匈奴兵。

    赵兴令亲兵把之带到背人处杀了。

    杀掉后,王舒望把这兵卒头上的小辫割了个干净,剩个秃瓢,呈给唐艾。

    唐艾叫将此头高挂杆上,命兵撑去护城河外,又叫百余大嗓门的兵士,列队这头下,朝城中叫喊,把赵兴的那些话,喊与城中,接着去强莫营外举着此首级,又喊了一通。

    ……

    城头上,石萍闻讯,从给守卒们休息用的草棚里奔出,到垛口,探头眺看,距离有点远,看不大清楚,但应该就是苟知政的脑袋。

    石萍心中叫了一声:“不好!”急顾左近兵士,果见这些兵士们,俱皆垂头丧气。

    数给石萍进策的那唐士,跟在石萍的身边,亦面色低沉,心道:“唐千里数沮我士气,我的应对之策早就用完,士气本已低落,今苟校尉战败身死,士气必将更落,吾无法矣!”忧色满面,望了望城外大致筑成的定西营地,随之,视线投向了城北,想道,“獂道能否守住,如今就全要看强校尉能否守住北营了!北营倘若再失,吾等将成阶下囚。”

    ……

    中午,定西兵三军饱餐。

    高延曹、罗荡各率本部和选出的那共千人步卒,从獂道城西绕过,杀至北边的强莫营外。

    唐艾乘坐牛车,在魏咸等的护卫下,停於高、罗两部的后头,手摇羽扇,坐倚车栏观战。

    五十个鼓手组成的方阵,列於唐艾的车边。

    高延曹、罗荡两部列阵完毕,步卒在前,甲骑在后,两人回头朝唐艾的牛车位置看。

    唐艾见到了他两部中打出的旗语,知其备战已妥,示意从侍车边的郭道庆传令,命鼓手击鼓。

    鼓声响起,鼓音由低到高,从缓到急,不但震动登垒御敌的营中秦兵,且把城西、城东两面城墙上的守卒视线都给吸引了过来。

    碧空如洗,秋风从城头扑面掠过,近千的守卒们屏住呼吸,凝神瞧看。

    只见那两支列於强莫营前的定西步骑,一在营南,一在营西,打着两面红色的旗帜,营南那面上写着“骁骑将军高”,营西那面上写着“中军将军罗”。随着鼓声转到激昂,“骁骑将军高”那面旗帜抢先而动,一骑当先,五百定西甲士从之,冒箭雨,呐喊冲锋;紧随着,营西的“中军将军罗”那面旗帜也迎风而动,亦一骑当先,同样五百定西甲士从之。营南、营西俱时受攻。两面旗帜与两队步卒之后,各约数百的甲骑与各约千余的甲骑从骑,驱动战马,散向营墙,朝内射箭,以作步卒攻营的掩护。

    已到西城墙北端的石萍,紧张地注目这场定西兵对北营的进攻,喃喃说道:“攻营的陇步卒与营中的守卒数目相当,强莫必是能守住营的!”

    话音未落,营南当先而驰的那个骑士,马已到营南近处。这骑士跃下马来,分毫不理垒上射下的箭矢,奔到营墙下,不等后边扛云梯的步卒冲到,兔起鹘落,——石萍看不到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但想来不外乎徒手攀援,瞬间已是被他窜上了数丈高的营墙。

    石萍大惊,失声说道:“这般迅捷?只怕只有张牡可比!”

    张牡,即蒲秦上郡太守杨满帐下的那员头等悍将,此人擅长攀援,过墙登城,如履平地,在秦军中大大有名。石萍亲眼见过张牡攀城,一如那个定西骑士,几丈高的墙,几下就上去了。

    一人仓急说道:“将军,攀营南墙那人,是定西的高延曹,万人敌也!快遣兵救北营吧!”

    石萍一指列阵城外的定西各部兵马,怒道:“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怎么去救?”

    两句对话的空儿,西城墙上的秦军守卒爆发出了一声惊呼,东城墙秦卒的呼声亦传将过来,石萍慌忙再去看强莫营,却是营西的那个当先骑士,没有徒手攀援,但在步卒把云梯扛到后,他顺着云梯,也十分敏捷地上到了营墙上。

    石萍不认识唐字,所以没法从旗帜上的将军号辨认攻营的定西将领是谁,惊问道:“这是谁?”

    刚才认出高延曹的那将答道:“中军将军,此是罗荡。”

    高延曹、罗荡相继登上营头,皆使短刃,与营头守卒格斗。他两人何等骁勇,无人能近其身。眼见营南、营西的五百定西步卒,沿着云梯,络绎上到了他两人杀出的那两片空地中,石萍急得额头冒汗,可是无计可施。

    上到营墙的定西步卒相聚成阵,三五人组成一个小的锐角进攻阵型,三四个邻近得阵型互相呼应,前突后杀,守卒节节败退,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营南、营西两段营墙占据。

    有定西步卒下去,打开了营门。

    盘旋营外的甲骑、甲骑从骑,呼喊着驰卷入营。

    临城高处,远观营内,占地不大的营中,被冲入营内的定西甲骑、甲骑从骑四处冲撞,强莫部的秦卒无处躲闪,或被槊刺死,或被马踩死,当真是血流成河,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蓦然,震天的喊杀声中,一阵欢呼从营中传出。

    营外,牛车上,观战的唐艾笑顾郭道庆、魏咸等,摇扇说道:“此定强莫被斩矣。”